王家大院的石刻藝術

劉明

(西安科技大學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4)

雕塑藝術走進民間生活，起于宋，盛行于明清。常見的民間宅院雕刻包括石雕，木雕和磚雕，統(tǒng)稱為“三雕”。中國古代對建筑及其裝飾細節(jié)有著嚴格的等級劃分要求，如皇帝、親王、官員、士農工商等在住宅方面必須遵循禮制，任何人不得隨意僭越。但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作為上層建筑的藝術在民間亦被官商等相對富足階層強烈需求，因此建筑裝飾藝術在遵循禮制的前提廣泛的出現(xiàn)在民間，比較常見的形式是以磚、木、石為原料，在建筑的基礎上進行雕刻組合的裝飾。這些雕刻不僅極大地起到了美觀裝飾的作用，還是身份和社會地位的展現(xiàn)。我國現(xiàn)存的古代民間住宅院落以明清時期較多，而三雕則廣泛的裝點在這些建筑群落中。在中華大地的歷史長河中，不同時期、地域的雕塑藝術發(fā)展亦形成不同的呈現(xiàn)方式，即所謂的藝術風格。在明清時期由于北方晉商的崛起，山西聚集了大量財富，社會進一步繁榮，藝術風氣亦隨之興盛。在此時期內，代表當時最高藝術水準的工匠們集聚于此，施展才華。這些院落不僅建筑優(yōu)美落落大方，建筑當中的石刻的裝飾藝術也處處設計精心構思巧妙，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藝術的融合，雅俗同賞。大院里的每處建筑都賦予實用價值和藝術氣息，他們相輔相成，高度統(tǒng)一。

王家大院是山西晉商大院群體的杰出代表，大院位于山西省靈石縣靜升鎮(zhèn)，整個建筑群依坡而建，規(guī)模宏大，所到之處無不為其豪氣所折服。進入王家大院城樓紅門，仿佛置身于雕刻的藝術殿堂，高大整體的明清建筑的，典雅優(yōu)美與石雕、磚雕、木雕的雕刻方法相結合，在千篇一律的北方宅院建筑中，尋求多層次的變化，裝飾建筑設計兼容南北情調，具有極高的文化藝術品味，被稱為民間故宮，亦有“王家歸來不看院”的說法。在王家大院的三雕之中，數(shù)石雕數(shù)量最多，藝術價值最精，堪稱民間宅院石刻藝術的巔峰。亦曾有人贊美過王家的大院的石刻，這樣寫道:王家院里的石頭會唱歌。說的就是這些石雕藝術品，雖然是贊美，但也著重突出石雕藝術在王家大院的建筑裝飾中的地位不同凡響。穿梭在各式各樣的庭院中不論駐足于何處，放眼看去皆是精美的石雕作品，石門框，石窗框，柱礎石，攔板石，石雕照壁，石獅子等。這些石雕在藝術手法上大多采用了浮雕，透雕，鏤雕，雙面雕，或陰或陽，或柔或剛，雕刻風格新奇大雅，纖巧爛漫。每一種題材的設計都有對應的美好寓意，把雕刻的技藝發(fā)揮的淋漓盡致，是中國古人智慧的結晶，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也是王家大院的藝術寶庫的精華所在。

王家大院現(xiàn)開放的部分為原院落面積的五分之一左右，分為高家崖和紅門堡兩部分，中間原為河道，以石橋相連接，抗戰(zhàn)時期原石橋被炸毀，現(xiàn)存為后世修建。其中以高家崖的石刻最具帶代表性。由東門進入高家崖宅院，穿過院中小巷，掠過灰黃色的影壁，便是清中期嘉靖年間官員王汝聰、王汝成兄弟居住的院子，包含敦厚宅，凝瑞宅和桂馨書院三座宅院。這里有大量精美的石雕作品，飾在院子的墻壁上，主題明確，雕工婉轉細膩。王汝成的三進宅院中的后院最為代表，在后院的東西南三面建筑的墻裙上，雕刻著十四幅浮雕形式的石刻畫。畫面表現(xiàn)內容有說教故事，吉祥題材，寓意美好。最為引人奪目的是砌在照壁上的十塊墻基石，雕面覆蓋率非常大，十幅畫面清晰明了，分別刻著“五子登科，指日高升，麒麟送子，吳牛喘月，飛馬報喜，乳母奉親”等，這些雕刻生動逼真，線條自然流暢，刀法細膩飽滿，陽光透過屋頂灑下來，人物以及吉祥物瞬間活靈活現(xiàn)，有強烈的立體效果，手想觸及，卻又不忍心。看它圓潤光澤，似乎領悟到許多的人生哲理，真可謂是石雕藝術作品中的上乘之作，可想它承載了多少王家人的故事。在五子登科的雕塑中，五個孩童形象活靈活現(xiàn)，在通天氣勢的大樹之下，小兒姿態(tài)各異，嬉戲玩鬧，粗壯的樹干和發(fā)達的枝葉為整個畫面的穩(wěn)固性奠定了基礎。在游戲中獲勝的小兒，無論是體態(tài)，神情看上去，趨向成熟化。在動作的刻畫上，落敗的小兒依舊保持著靈動的身姿，生動的面容，或是繼續(xù)玩弄手里的物件，或是繼續(xù)嬉戲打鬧，只有唯一的獲勝者挺胸抬頭，氣宇軒昂，左手高舉勝利物品，衣冠刻畫端正，面部神態(tài)得意昂揚，與身后的小兒形成鮮明對比。畫面的小兒表情生動有趣，既有年畫中憨態(tài)可掬的元素，也有漫畫中的幽默詼諧，觀賞性極強。匠人們的用心良苦，讓人忍俊不禁后，不由聯(lián)想到王家大院的過往：院落中，孩童在樹下中嬉戲玩鬧的情景。這些石雕怕是刻畫的是王家的真實寫照吧。這些石雕一百余年中靜靜的伴隨著一代代王家子孫成長，在陪伴孩童長大成人的過程中耳濡目染，孜孜教導。南墻大門兩側的琴棋書畫的傳統(tǒng)題材雕刻下，左右以陰刻線條的形式各雕刻了獅子和麒麟，形象之豐滿靈動，比例之協(xié)調，線條氣韻之流暢，嘆為觀止，很難想象這是工匠用雕刻刀鑿刻而成。主屋門前的柱礎更為贊嘆，通體包漿漆黑，柱礎分為六面，上下共八層，頂部使用連珠紋裝飾，底部回形紋包邊。礎身中間凹凸分明，突出部分刻有蔓草紋樣，草龍紋樣，動物花卉浮雕圖案，疏密有致，節(jié)奏分明，精美程度可稱為明清同類柱礎之翹楚。主屋通往二樓的護欄欄頭處已有十多處雕刻，內容包括常見的獅子，猴，孩童等造型，還有較為罕見的鯉魚躍龍門題材。從雕刻工藝和神韻來看，應為后世補刻作品，缺乏古風。

在眾多的石雕作品中，極具特色還有桂馨書院內的石雕門框。書塾緊鄰凝銳院西側，連接院中主人生活區(qū)和前后院的必經(jīng)小院。來到這里會看到被譽為“石雕藝術極品”的石雕門框。它主要是由四塊青石拼接而成，兩側青石上雕刻著生機勃勃的竹子有著節(jié)節(jié)拔高之意；底部壽石盤根，抬頭看去頂部的松竹梅排列有序，高低錯落，交相呼應，還有一只喜鵲停在上面，像是鳴唱著王家的喜訊。這估計就是王家人寄于后代的無限期望。梅蘭竹菊是被稱為“四君子”，又為整個書院增添了一份文化氣息，整個作品看上去，構圖完整，造型奇特，形象突出，雕工流暢，創(chuàng)意絕佳，把王家的大院風范顯示的淋漓盡致。梅蘭竹菊，琴棋書畫的雕刻畫面在樸實無華的王家被廣泛應用，隨處可見。不經(jīng)意間闖進一座院落，映入眼簾有些微微重復的畫面，雖然感覺似曾相識，但每個作品都前所未有，新穎奇巧，造型各異。石雕獅子在王家大院更是不計其數(shù)，造型千姿百態(tài)，面貌各有千秋。坐落在法院松竹院旁門外不僅雕刻有憨態(tài)可掬的小獅子，還有各持一邊的獅奴。右邊的獅奴臉型方正，五官立體，眉骨略高，看上去年紀略長。而左邊的也面形圓潤，眉眼秀氣，有些年輕稚氣，手藝人在細節(jié)刻畫中表現(xiàn)出獅子的雌雄，獅奴手抱幼獅表情有些許憐愛之意，真是匠人之心。

獅子造型是我國最常見的石刻雕塑題材，自唐朝帝王陵寢禮制形成之后，獅子形象便由宗教瑞獸轉入人間，經(jīng)過帝王陵寢，王府官家護院，百姓民居看門等漫長的演變過程。王家大院的獅子尤為精美，不同于普通的民間看門石獅，王家的石獅更體現(xiàn)在雕刻的精細和繁瑣程度上。不同的石獅子在藝術表現(xiàn)手法上，或陰或陽，或鏤或浮，集眾家雕刻技藝為一體，其石獅子的獨特造型和生動形象不亞于大院里面的石雕作品，積淀著濃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是古代人智慧的完美結晶。

在豐富的石雕作品中，王家院中的柱礎更是多不勝數(shù)，冠絕天下。柱礎用石頭是因為它在建筑中起到防潮，抗壓，負荷的作用，在其石上進行雕刻，又可以起到了裝飾的作用。王家的柱礎石之所以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那是因為匠人們心靈手巧，把每一件作品雕琢的造型各異，豐富多彩。放眼看去，被凝瑞內渾厚的柱礎所吸引，這是一對宮燈型柱礎石，整尊作品是用完整的青石雕刻而成，整尊柱礎石形態(tài)凹凸有致，突出明暗對比的效果，變化波瀾起伏，圖案從上到下共分為六層，每一層都精心設計，極為奇巧。第一層形為鼓，代表天，有居高臨下之意，整個雕面造型圓潤飽滿，雖然沒有過多的裝飾，但它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表面的包漿足以讓人欣喜；第二層為錦緞，表示前程似錦，用堅硬的石頭雕出柔軟的錦緞，四面環(huán)繞，用蓮花紋裝飾，采用陰刻，線條流暢優(yōu)美，花卉栩栩如生，著實體現(xiàn)出匠人們的用心良苦；第三層為祥云蝙蝠，整體看上去變化起伏比較大，呈凹狀，既有靜的祥云，又有動的蝙蝠，雕刻手法上直線條雕刻運用比較多，四面環(huán)繞，有祥福之意；第四層為龍，用以鎮(zhèn)宅辟邪，采用的浮雕工藝；第五層為如意底座，形如書桌，曲線柔美，寓意事事如意；第六層線刻斷頭紋，表示財源滾滾，好事不斷。整尊柱礎石運用了浮雕、圓雕、線刻等多種雕刻手法，體態(tài)堅實，對稱均衡。寓意天下萬事皆如意，前程似錦好福氣。

王家大院的石雕作品還有很多采用諧音來寓意中國人的美好期盼，比如秀樓木梯子上雕刻的南瓜燈，造型圓潤，著實喜愛，表示家中生得男子?？鬃颖庺~，寓意年年有余等。王家大院將各種富有寓意的石雕作品與典雅的建筑相結合，營造出福瑞祥和的氛圍。題材豐富，技法嫻熟，采用了諧音，象征，隱喻等，甚至采用了一些禁忌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在畫家，技師，文人的共同創(chuàng)作下，將梅蘭竹菊、典故傳說、戲曲雜燴、花鳥魚蟲等雕琢于石，其院內許多石雕壁畫不僅沿襲了傳統(tǒng)經(jīng)典圖案的構圖形式，造型方式和雕刻技法，而且在這傳統(tǒng)的基礎上進行大膽創(chuàng)新，有所突破。展示了清代石雕技師們的別出心裁和精湛技藝，為后代的研究提供了極高的藝術價值，對藝術的創(chuàng)作也起到了豐富的借鑒用作。更能體現(xiàn)出中國古代大戶人家的審美和建筑裝飾風格，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增添了更多藝術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