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盾牌舞的風格特征與活態(tài)傳承探析

郭淑怡/王龍生

一、永新盾牌舞概述

永新盾牌舞表演時所用的道具主要有盾牌、刀和鐵叉，是古代士兵作戰(zhàn)所用的兵器。其表演道具在發(fā)展過程中也經(jīng)過了一系列改進，刀叉均已鈍化，在上面套上了圓形鐵環(huán)，牌丁左手攜盾，右手握短刀，手拿長鐵叉為領隊，舞動的時候發(fā)出嚓嚓響聲，氣勢大漲，舞者人總數(shù)不固定，一般是偶數(shù)，表演時系著傳統(tǒng)服飾，武士頭戴紅色頭巾，身穿紅色鑲邊的黃色戰(zhàn)衣，下著藍色帶有綁腿的褲子，腳穿棕麻草鞋，與太平軍服飾極為相似。

其內容主要是表現(xiàn)操練盾牌，兩軍對壘破陣，攻守廝殺的場面。有一套固定的表演程式：在演出之前，族長帶領全村男丁到祠堂，將公雞血撒于案前，作揖行跪拜禮。隨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武士們列隊游走一圈走出祠堂最終站定成一個方形四角，準備表演。這樣的祈福儀式是為了祈求神靈保佑戰(zhàn)斗勝利，出征武士平安歸來，與古代戰(zhàn)前的祭祀儀式一樣莊嚴肅穆，儀式感很強，有“四角陣”、“一字長蛇陣”、“八字陣”、“黃蜂陣”、“搭牌”、“龍門陣”、“荷包陣”、“打花牌”等八個固定的陣式。表演由一個固定造型開始，八個牌丁形成一個倒三角形，兩個叉手插空站在最后，通過八個陣式的不同穿插組合來表現(xiàn)戰(zhàn)士們短兵相接，拼戰(zhàn)廝殺的激烈場面。在表演時需掌握“推、擋、搭、架、逼、閃、躲”八字決，陣法的組合順序可以自由編排，只要符合作戰(zhàn)時的攻守邏輯即可。在對打時舞者或微微屈膝呈扎馬步狀，舞步多為“丁樁步”和“矮樁步”有時也用“擦樁”“溜馬樁”等步伐，上半身體態(tài)基本上是含胸前傾，重心放低，堅實沉穩(wěn)，利于刺擊敵人，眼神炯毅地跟隨著刀叉方向，在打斗過程中不斷抖動短刀和鐵叉，嘴里發(fā)出“呵”、“嘿”等吶喊聲，刀叉齊鳴，人嘶馬叫，分外壯烈，整個舞蹈將古戰(zhàn)場再度演繹，真刀真槍對陣殺敵，氣氛緊張、熱烈、風格勇武、雄渾、豪邁，具有很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

二、永新盾牌舞的風格特征

永新盾牌舞在其動作力度、速度、平衡上具有鮮明的特色，八個陣式組成各種花樣，動作雄健有力、迅猛矯捷、靈活多變，氣勢磅礴。其風格特征主要是:“功架不倒”指舞姿沉穩(wěn)、堅實，一招一式都透出精靈銳氣，“疾而不亂”指對打部分，牌丁與叉手要配合非常默契，動作敏捷機靈，速度。“剛柔相濟”指動作剛勁有力，要有“陰勁”也要柔勁配合，剛時如疾風驟雨，嚴肅豪壯，柔時如綿綿柳絮，纏綿悱惻，既能拼死殺敵又能排查敵情，匍匐前行。

（一）“力拔山兮”如蓋世

永新盾牌舞作為原始武舞遺風，既有較高的武術實用價值，又有自身獨特的風格魅力。其舞蹈動作的力度不同，呈現(xiàn)出的舞臺效果不同，帶給觀眾的視覺感受也不同。永新盾牌舞在表演時常兵戎相見、真實對擊對打，絕非擺擺樣式，因此整個舞蹈有一種“力拔山兮”的蓋世之氣，無論是激烈對峙還是溫柔切磋都需要用到“陰力”，外柔內剛，因為力度這一審美因素的強烈程度會使得觀眾在欣賞永新盾牌舞的時候達到一種緊張、振奮的效果。除了帶給審美主體以強烈的沖擊力，筆者還關注到了永新盾牌舞發(fā)力方式的不同，永新盾牌舞用于古戰(zhàn)場須得時刻保持武士身體的平衡，“功架不倒”指的就是這種力的平衡，而這種平衡絕非是物理學當中的絕對平衡即靜止狀態(tài)，而是一種運動的平衡，一般以腿部微屈作樁，腰部為軸，形成一個對抗的力，在敵方揮刀刺擊的時候可以用撤腿以刀相抵，也可以下蹲用盾對抗，極似太極陰陽的外門功夫，以平衡對抗的力達到身體的屈伸、往來和張弛。例如：當舞者一腳站立一腳點地欲掄刀而刺的時候，如果保持腳下動作不動，那么發(fā)力一定是從中段開始，欲進先退，左手盾牌向前，右手短刀向后作為蓄力和緩沖，再用力刺向對舞者，上半身最終呈現(xiàn)出右前左后態(tài)勢。永新人尚武實則也崇尚“力”，習武則強早已是埋藏在南塘人的骨血之中，這與原始社會一直到封建社會弱肉強食的生存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關系，對強者天然的崇拜，認為“力”是生命活力的表達，只有勁勇的強者才能夠爭奪到生存資料，保衛(wèi)家族。

（二）“雷厲風行”轉乾坤

與永新盾牌舞蓋世之力相匹配的就是其浩蕩而又迅猛的動作速度，觀看永新盾牌舞表演會發(fā)現(xiàn)，除了跑圓的銜接動作，各陣式的舞蹈動作都講究一個“快”字，出刀速度要快，翻滾撲跌的動作也要快，躲牌擋牌都是在一拍內完成，打斗起來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據(jù)傳承人吳三桂老師描述：老一輩“打”盾牌舞都是有真本事的，定樁不動，疾而不亂，如雷聲閃電般的速度也導致訓練過程具有一定危險性，隨著其功能向娛人健身的轉變，盾牌舞的動作速度反倒是變慢了。因此觀眾如今看到的盾牌舞雖然也是雷厲風行，聲勢浩大，但卻是從原來的“更快”到現(xiàn)在的“快”的一種放慢處理。我國著名舞蹈家吳曉邦提出：動作的要素是情感、節(jié)奏和和畫面，同時認為動作來源于人們高度激動的情感。筆者認為，吳曉邦先生的“動作三要素”是相互融合的，循序漸進的過程，舞蹈以人的身體為物質材料，情動于中而行于言，情深而疾。在舊社會的永新爭水爭山的矛盾十分尖銳，村民們在夜間下田放水過程中要適應四面楚歌的環(huán)境，隨時應對刀叉的擊砍，所以盾牌舞訓練時動作速度快而迅猛。永新人民將對祖先的感懷祭祀，對本民族尚武文化的自豪感糅合在盾牌舞的動作當中，每一次對擊對打都是回望歷史，每一次跳躍都寄予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三）“攻守平衡”顯智慧

行伍出生的永新盾牌舞帶著原始的蠻赫，其動作不僅注重“力”的平衡，在動作發(fā)展上筆者發(fā)現(xiàn)永新盾牌舞追求的另一種平衡。個人動作的平衡側重的是重心和對抗的力，永新盾牌舞更多的是對舞或群舞的動作平衡，從道具來看，盾牌舞既有了攻擊型的鐵叉和短刀，也有堅強防守的盾牌；從動作要領來看，主要有“推、擋、搭、架、逼、閃、跌、滾”，因此在動作發(fā)展上重在體現(xiàn)盾牌舞攻守兼?zhèn)涞钠胶庵腔?，將八字要訣兩兩對應可以發(fā)現(xiàn)：“推”和“擋”是一攻一防的平衡；“搭”和“架”是一上一下的平衡；“逼”和“閃”是一進一退的平衡；“跌”和“滾”則是一重一緩的平衡。將永新盾牌舞的舞蹈看作一個整體就是古時的戰(zhàn)場搏，其中也包含著埋伏、刺探、正面對抗、進攻、撤退等舞蹈情節(jié)，從最初的集體造型開始表演到最后同一造型結束表演，這種平衡實則包含了永新人民對勇士能夠平安歸來的期盼，也是對生活圓滿的一種期盼，通過一個富有藝術感的集體造型來表達，就像古代行軍出征和凱旋歸來，同樣都是“行軍”但是人數(shù)不能少，隊形不能變。戰(zhàn)場是冷酷無情的，可是南塘人民的心是溫暖的，先有情緒情感上的平衡，再有外在形式的平衡。

三、永新盾牌舞的活態(tài)傳承

永新盾牌舞維系著“人、神、祖先、氏族”等多重關系，自身厚重的文化內蘊及實用價值就具備一定的傳承價值，其傳承空間界限定義十分明確：“民間”，也就是以特定地域的群體，以族群、村寨作為單位，這是永新盾牌舞的存續(xù)土壤。從生活到藝術，永新盾牌舞既要把持自身文化遺產(chǎn)的文化邏輯，另一方面又要滿足社會群體對文化遺產(chǎn)的審美期待，永新盾牌舞與舞蹈編導家可以共享其舞蹈本體的形式特點和文化內涵，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形成了人類學的禮物饋贈與反哺的文化現(xiàn)象，但是“即使禮物已被送出，這種東西卻仍然屬于送禮者”，也就是說舞蹈藝術家家對永新盾牌舞的再生產(chǎn)和再創(chuàng)造都是以其舞蹈本體為根基，其動作的動律特點、發(fā)展方式是不容讓渡的，而永新盾牌舞的活態(tài)傳承關鍵在“活”。

（一）建設井岡山文化帶，藝術化呈現(xiàn)原始武風

井岡山在中國革命史上素有“天下第一山”、“中國革命的搖籃”的著稱，有著極為重要的歷史地位，習近平總書記多次上井岡山，情牽革命老區(qū)、心系困難群眾，訪真貧、問真苦，叮囑井岡山革命理想教育要堅持下去，到寄語廣大黨員多接受紅色基因教育，“行程萬里，不忘初心”，革命老區(qū)的紅色精神，為新時代注入綿延不絕的能量。井岡山文化帶是指包含永新在內的井岡山沿線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整合，“武”、“舞”相結合的永新盾牌舞，源于永新地區(qū)富有尚武精神的群眾當中，與太平天國軍的武術操練相融合發(fā)展而來，是永新地區(qū)民俗民風的一個文化縮影，也是原始武舞的活遺風。在1926 年毛澤東的夫人賀子珍在南塘看到村里慶賀添丁所表演的“盾牌舞”后欣喜不已，她把這支人民武裝力量組建起來，成為了后來的“農民暴動隊”，在三灣改編后永新第一支“農民暴動隊”參加了井岡山斗爭中，當時南塘村的年輕人踴躍參軍，保家衛(wèi)國，在著名的“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國民黨第五次反圍剿”、“三大永新”以及解放戰(zhàn)爭中沖鋒陷陣，視死如歸。南塘人的尚武文化和愛國情懷一直延續(xù)到了解放后，至今仍有許多南塘男兒效仿先祖，投身軍旅，精忠報國，留下了一方佳話。這種團結、愛家、重族的盾牌舞精神與井岡山精神是一脈相承的。藝術化呈現(xiàn)永新盾牌舞可以豐富井岡山文化精神，應當提倡編導家遵循本體邏輯結合社會的審美取向，表達出自己對世界的思考。其本質都是達到文化認同和精神愉悅從而達到舞蹈消費的目地，不僅能夠帶給觀眾視覺上的享受愉悅，同時還能激發(fā)觀眾內心的根性意識，達到宣傳教育紅色文化的作用。

（二）在保護方面推進盾牌舞形式“程式化”以及內容“去城市化”

繼承是創(chuàng)新的前提和繼承，根據(jù)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公約》定義：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指被各群體、團體、有時為個人所視為其文化遺產(chǎn)的各種實踐、表演、表現(xiàn)形式、知識體系和技能及其有關的工具、實物、工藝品和文化場所。傳統(tǒng)民間舞蹈文化其顯著特點就是非固定舞臺，其演出群體和道具制作、音樂組織都是非遺舞蹈在組成部分，永新盾牌舞風格古樸，有八套固定的舞蹈陣式穿插變化，南塘村有“舞村”的雅號，“不練盾牌不是男子漢”，因此南塘村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至七八歲的孩童都會打盾牌，盾牌舞這一民間舞蹈通過一代代老藝人的口傳心授已有幾百年的歷史。最初的盾牌舞因當?shù)厣姝h(huán)境而被創(chuàng)造和被需要，通過盾牌操練把祖祖輩輩的生存經(jīng)驗傳遞給后代，百年的風雨洗涮，盾牌舞有過繁盛也有式微，許多儀式和功能被舍棄和簡化了，流傳至今的永新盾牌舞除了其固有的動作套路，更多的是盾牌舞的精神內核，永新盾牌舞不僅展現(xiàn)了南塘人強大的生命活力和對美好生活的孜孜追求，更體現(xiàn)出了一個民族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的精神風貌和自力更生、堅持不懈的價值追求。八套操練形式以及迎難而上的內在精神是永新盾牌舞需傳承和保護的內核，在城市化進程中更需把握其內容的原始性，即“去城市化”。

（三）傳播方面推進盾牌舞的“學院化”以及“舞臺化”進程

在物質生活的富足的現(xiàn)代社會，永新盾牌舞的防衛(wèi)價值已經(jīng)很少發(fā)揮作用，隨著科學文化知識的發(fā)展和普及，其祈福祭祀的功能也已退變，人們亦不再為了“點燈”而跳盾牌舞。在南塘的吳氏祠堂寫著這樣一副對聯(lián)：文韜武略，血性男兒壯軍威；衛(wèi)家保國，科技發(fā)展定乾坤?，F(xiàn)代南塘人深深的領悟到了，光靠藤牌、刀叉已經(jīng)無法捍衛(wèi)祖國和民族的尊嚴，盾牌舞要在當代社會中流行，必須打破時間與空間的束縛，文武兼濟，發(fā)展科技。但是盾牌舞所表達的尚武文化和保家衛(wèi)國的精神傳遞給子孫后代的是別具一格的藝術情操和精神食糧。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推動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協(xié)調發(fā)展。永新盾牌舞是一種蘊涵深意的藝術文化，從傳統(tǒng)走向舞臺，高校和專業(yè)人員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具體措施可以概括為三步：一是基于專業(yè)性訓練之下舞蹈風格的凝練提純；二是根植于動律風格之上舞蹈語匯的推陳出新；三是基于“下里巴人”文化中角色形象的文本創(chuàng)新。以政府為主導，發(fā)揮傳承人的核心價值，切實推進盾牌舞的“學院化”以及“舞臺化”進程，才能真正幫助永新盾牌舞跨越千年，煥發(fā)出新的時代魅力。

結 語

永新盾牌舞作為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是以人為本的活態(tài)文化，是我們的祖先流傳下來的文化財富，保護永新盾牌舞的生命力是一項復雜而又系統(tǒng)的工程，絕不僅僅是簡單的記錄和收集資料，一方面要保護永新盾牌舞的本體特征又要保護滋養(yǎng)盾牌舞的土壤和生存空間，另一方面要積極推動盾牌舞的舞臺化創(chuàng)作，發(fā)揮高校的中間轉化作用，把永新盾牌舞引入校園、推向社會，讓永新盾牌舞真正“活”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