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聽風(fēng)看海澳門日與夜

李雙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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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氣預(yù)報顯示這幾日的澳門接連雨水。幸運(yùn)的是，在我們見到段奕宏這一天，陽光慷慨灑下。澳門倫敦人被綠樹環(huán)抱，椰子林、杜英和大葉油草從天空的盡頭升起。

綠色的植物在陽光的映射下會顯出格外迷人的色調(diào)，人的心靈深處也會涌起某種昂奮，那是無比真切的情感。

在段奕宏心里，他的家鄉(xiāng)伊犁就是綠色的。

蓬勃的牛羊、牧場、野花，純凈的空氣，連綿如海浪的山脈，嚴(yán)酷卻可親近的冰雪——這些都是故鄉(xiāng)的饋贈。

童年時期的段奕宏住在伊犁市的大雜院里，院里總共有六七戶人家，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也不少，他們時常一起上躥下跳。“那個時候還是挺開心的，無拘無束?！钡锰飒?dú)厚的自然環(huán)境讓原本平平無奇的童年時期鐫刻上綿長甘甜的回憶，也造就了段奕宏如今的那種自然、不羈的性格。“你想我18年都是在那里成長的，它對我的影響是很深遠(yuǎn)的，那是我的根?！?/p>

第一次考學(xué)失敗后，段奕宏有了一種想逃離的感覺。“那種逃離的概念其實挺模糊的。大概就是我想盡了辦法去接近我感興趣的一個專業(yè)、一所學(xué)校，找了各種理由說服家里人給我再試一試的機(jī)會。”段奕宏說：“那時候任性啊，周圍的大人覺得這孩子太不懂事了，甚至是不切實際的。各種聲音四面八方傳來，他們都說我太倔了，不到南墻、不撞一下就不知道回頭，眼看著這一趟一趟的錢都打水漂兒了。今天有人說那是一種堅定，但其實在不同階段，不同的人看這件事情都有不同的解讀。”

第三年，他以全國第一名的成績進(jìn)入中戲表演系。段奕宏把這一切歸結(jié)于兩個簡單的字 —— 幸運(yùn)。

“當(dāng)然是幸運(yùn)，第三年終于有老師愿意收我。這個老師可能喜歡我身上的某一特點，只是那時我自己不知道?！?/p>

“你現(xiàn)在知道了嗎？”

“不知道?！彼麚u搖頭，說，“我覺得不知道也挺好的，是吧？挺好的?！?/p>

于是，18歲的段奕宏只身一人坐上火車來到北京，故鄉(xiāng)的草原河流、雪嶺云杉、老宅村落逐漸在身后模糊，78小時的時間隨風(fēng)而過。

段奕宏見過那陣風(fēng)，他知道，風(fēng)里沒有任何東西是無足輕重的。

“他也向往高海拔的西藏、新疆、云南那種天高、星空遠(yuǎn)的自然風(fēng)光——通過不斷地觀山覽水，他期待與不同緯度的世界見面。往事隨風(fēng)，他隨風(fēng)。”

2

不論有什么理由，不論來自哪里，年輕人來到了北京，北京就是動詞。這個鮮活的城市中充滿著無盡的可能。

但他選擇在這樣一個大都市里生存，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人們仿佛被城市淹沒，卻也在淹沒中找到了自己?；蛟S就是因為每個年輕人于此都可以尋到一個觀望外面世界的窗口。

這個出口，被段奕宏找到了。

如果我們現(xiàn)在仍然用“順?biāo)臁币辉~來形容他的演藝道路，這似乎是不客觀的。所謂稱心如意，實則是經(jīng)歷過漫長而焦急的等待 ——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段奕宏都是帶著銅墻鐵壁的。每天拼命地學(xué)習(xí)，把功課做到最好。曾經(jīng)那個為了盡快走出考學(xué)經(jīng)歷所帶來的負(fù)面情緒的年輕人，甚至不確定未來是什么樣子 —— 在大學(xué)四年里，段奕宏是班里唯一沒拍過戲卻專業(yè)課成績最好的學(xué)生。旁人眼中的他要強(qiáng)、拼命，做任何小事都像抓住稻草一樣緊攥著不放。即便是一次小作業(yè)，他也要使出全身力氣，去演到最好。

度過痛苦如此，幸福也是這樣一點兒一點兒拾回來的。

苦和甜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在回憶里融為一體，段奕宏成為現(xiàn)在的段奕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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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倫敦人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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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市幽深巷，他早早度過了那種毫無方向的日子。

如今他穿梭于不同的城市，卻匆匆而過。就像來到澳門前的那些日子，段奕宏日日都是大夜戲，睡眠時間精確到分秒。即便來到澳門，他也沒有時間好好看看這座城市：“我覺得想要了解一座城市，得深入生活一段時間?！彼麑徤鞯貙Υ稍L，談吐和表達(dá)克制而界限分明。

“因為時常穿梭在城市與城市之間，我其實不太喜歡離自己太近的、撲面而來的城市氣息?！彼麑η皫兹杖ミ^的紹興念念不忘。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橫臥著眾多橋梁，岸邊是一排枕河而眠的江南民居，粉墻黛瓦，靜謐、古樸，它們共同構(gòu)成了一幅典型的水鄉(xiāng)景致。段奕宏喜歡那種江南韻味。

又或者，他也向往高海拔的西藏、新疆、云南那種天高、星空遠(yuǎn)的自然風(fēng)光 —— 通過不斷地觀山覽水，他期待與不同緯度的世界見面。

往事隨風(fēng)，他隨風(fēng)。

“飛躍2，300多千米，段奕宏第四次因為工作來到了澳門。我們試圖在探幽尋微中，帶他重新認(rèn)識這個有歷史故事的小城。”

3

飛躍2，300多千米，段奕宏第四次因為工作來到了澳門。我們試圖在探幽尋微中，帶他重新認(rèn)識這個有歷史故事的小城。

澳門城的確很小。

在拍攝這日，我們從倫敦人御園所在的金光大道經(jīng)過路氹公路到路環(huán)。比起氹仔的喧囂，路環(huán)顯得格外閑適靜謐。我們的車穿越擁擠的居民區(qū)，經(jīng)過曾經(jīng)的船人街，在路的盡頭我們依然可以看到澳門的老船廠和路環(huán)碼頭的黃色門樓 —— 依舊是葡式風(fēng)情，卻不見往日浩蕩的游客，只剩幾輛私家車零星地?？吭谶吷?。400多年來的中西文化交流讓路環(huán)的建筑融合了嶺南漁村風(fēng)貌與西方建筑風(fēng)格。而海的對面就是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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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黑沙海灘

從路環(huán)碼頭出發(fā)，沿著并不寬敞的海濱小道慢慢前行，一排排帶有濃厚葡萄牙建筑特色的彩色房子忽閃而過，常常可見羅馬柱、拱式門廊以及雕刻精細(xì)又繁復(fù)的窗框。只消五分鐘，我們便來到此行的最后一個目的地 —— 黑沙海灘。這里是澳門著名的天然海浴場，海灣呈半月形，坡度平緩，灘面廣闊，全長約1，000多米，在陸地與海洋之間創(chuàng)造了足夠廣闊的緩沖空間。

海浪的聲音清晰可辨。段奕宏在沙灘上追逐著風(fēng)和海的腳步。我們也在這里結(jié)束了全部的拍攝工作。

“此時的窗外，澳門城夜幕降臨。在暗夜火光中，橫亙的摩天大廈筑起一座又一座‘金山金城。我的耳邊回響起在那天下午的黑沙海灘，從低處升起的大海單調(diào)而低沉的聲音，而在岸邊，他像是一陣風(fēng)?！?/blockquote>

4

“你覺得你了解自己嗎？”

彼時，我們回到酒店采訪。他洗過澡后，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沙發(fā)上。

“慢慢了解中，因為自己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的。也不要輕易給自己下定義。陌生感挺好的，是吧？”

和他的對話中，你看不見任何波瀾，也抓不住任何情緒的起伏。圍繞他的話題都差不多，除了角色就是戲，這才能夠提起他極大的興趣。

“我覺得對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如果觸摸不到自己真實的瞬間，如果分辨不出周遭真實的和不真實的氛圍，其實挺可怕的?！彼恼Z氣中帶著防備。

每個人都會擁有復(fù)雜與變化，有時候甚至讓自己都感覺乍然。

“不是刻意的，可能是我成長過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種……”他頓了頓，說，“本能吧?！?/p>

“這和你演員的身份有關(guān)系嗎？”

“多少有一些關(guān)系。我其實不會主動去分析自己或者分析周遭的人。但我的確會有一種防御感。我不知道這種自我保護(hù)機(jī)制是好是壞，它可能跟我整個的成長過程有關(guān)系，所以我給人的印象可能是挺清醒的?！彼固故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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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對一切保持清醒的段奕宏也一度搖擺和有過許多許多不確定。

“我以前糾結(jié)，尤其是演軍人或者警察的劇本找來時。但我早不糾結(jié)了。雖然他們職業(yè)相同，但是人不相同，人性是無限的，我仍然可以演這些相同的角色，細(xì)化不同的人物形象和性格，演出來讓觀眾看，他們會說，喲，不一樣，這個警察跟另一個警察不一樣。這才是演員應(yīng)該去呈現(xiàn)的價值?！?/p>

在表演過程中，段奕宏給人勤勉的印象，一以貫之20余年。

幾乎在進(jìn)入每個角色前，段奕宏都會親自去體驗這個角色的生活?！斑@只是我塑造人物的一種方式罷了?！弊鳛檠輪T、創(chuàng)作者、文藝工作者，他的確把這件事看得很重，并且不停思索演員的意義?！半S著作品帶來不同程度上的認(rèn)可而產(chǎn)生不同的思考。作品深入人心，會讓不同年齡層次的觀眾得到精神上的愉悅?！?/p>

“你會感覺很累嗎？

“累啊，雖然經(jīng)常覺得挺累，但是我走到這一步太不容易了。歇一會兒歸歇一會兒，抬頭一看，路還很遠(yuǎn)。要時不時給自己添加砝碼。對自己有一種期待，哪怕是神秘的?！?/p>

日升月落，此時的窗外，澳門城夜幕降臨。在暗夜火光中，橫亙的摩天大廈筑起一座又一座“金山金城”。我的耳邊回響起在那天下午的黑沙海灘，從低處升起的大海單調(diào)而低沉的聲音。而在岸邊，他像是一陣風(fēng)，明明聽見風(fēng)聲，卻不曉得他從哪里來，往哪里去 —— 要讀懂段奕宏，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關(guān)于他的答案，依然在風(fēng)中……

悅游 Condé Nast Traveler2021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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