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將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前浪

陳艷濤

名著《紅樓夢》里的賈政，年輕時“天性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愛詩愛酒愛自由。帶眾人大觀園題詩時，他曾評價瀟湘館“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對生活的理想竟也如此文藝。

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是嚴(yán)肅古板的“政老爺”，滿嘴光宗耀祖、仕途經(jīng)濟，見到寶玉就是打擊和羞辱，“無知的蠢物”“逆子”“禍患”都是平日里的口頭禪。

對看似百事無成的兒子極度不滿，賈政自己又如何呢？于家，他百事不問，“家務(wù)疏懶”，就連元妃省親這樣的大事，他也以“不慣俗務(wù)”為名，全部交給管家和賈璉、王熙鳳等人，致使家業(yè)百弊橫生、隱患無窮。于官場，他平日以“古樸忠厚”著稱，無功無過，但一遇事就方寸大亂，前八十回里，有因賈府得罪忠順王府而招致寶玉被痛下死手的昏招，后四十回里，面臨賈府被抄家時更是驚慌失措，全無作為。而在官場、家業(yè)上都毫無作為的老子，對兒子賈寶玉的所有要求是光宗耀祖。

但父親，恰恰成為寶玉最不想成為的人，父親要求的，成了他最不想做的事。這讓我想起B(yǎng)站上一個據(jù)說是反映955名初中生心聲的視頻。后浪們的心聲是：我不想做這樣的人。

他們不想做的，是什么樣的人？

我不想做一個口口聲聲“一代不如一代”的人。

我不想做一個渾身帶刺的人，嘲諷別人的成功，嘲笑別人的失敗。

我不想做一個流水線上制造出來的人，沒有獨立的人格，只有預(yù)定的人設(shè)……

簡言之，這些孩子的心聲，是不想成為有著相似的油膩與功利的父輩模樣。

2021年爆紅的偶像，是選秀節(jié)目里毫無勝負(fù)欲的利路修，在別人都拼了命要晉級、要上位的選秀里，他卻毫無競爭欲望，不洗頭、無表情，從不搶鏡頭。高票晉級之后，他的訴求竟然是：下班，回家。但就是這個“國家一級退堂鼓表演藝術(shù)家”竟然火了。網(wǎng)友追捧他的理由是，他說出了大家想說而不敢說的話，有一種新的人生態(tài)度，尊重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

就像一個年輕網(wǎng)友所說：“請允許我做一個普通平凡的人。我喜歡普通的我，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活得自在，你可以給我貼任何標(biāo)簽，但不要毀壞我的平凡。”

也有人潑冷水，說這些振振有詞的少年不過是沒有經(jīng)歷社會的毒打，等他們?nèi)说街心?，終將會被職場、被家庭、被社會磋磨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人。果真如此嗎？

如今，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很怕中年以后被貼上油膩的標(biāo)簽。而油膩的一個典型標(biāo)志，就是自我封閉，不接受新鮮事物，處處指點江山、指點后輩，滔滔不絕地發(fā)表見解，卻從不停下來聽聽別人的心聲和訴求。人際交往中所謂“代溝”往往是這種人帶來的。

自省是一個人終身的必需品。人越老越需要自省精神，要時常回想一下自己年輕時對好為人師者的厭惡，警醒自己：別變成我們年輕時最討厭的那種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