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1Q84》中的童年創(chuàng)傷與自我救贖

胡崢

【摘要】 村上春樹的《1Q84》描寫了眾多極具個性的人物，其中大多人物外在身體強健且內在世界強大堅韌，能夠直面動蕩的生活環(huán)境和危機四伏的社會環(huán)境。追溯其童年，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童年受到過創(chuàng)傷或是目睹過世界的險惡。由此，他們大多數都擁有異于常人的能力，成為一個個未被世界客體化的獨立個體，并且在自我救贖中找準了在世界上的位置，給人以鼓舞。當然，本文并不旨在宣揚童年創(chuàng)傷的好處，而是人們可以在這樣的創(chuàng)傷下，更加堅定地握住對抗世界的籌碼，從而找準世界上屬于自己的座位。通過分析作品人物群像的童年與成長，使人在另一個側面領悟到村上春樹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的意義。

【關鍵詞】 1Q84;童年創(chuàng)傷;自我救贖

【中圖分類號】I313?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4-0025-03

一、作品簡介

《1Q84》是村上春樹創(chuàng)作的一部長篇小說，整部小說分為三卷本，故事圍繞邪教團體展開。故事的主人公是青豆和天吾，二人年幼時就讀于同一所小學，且對彼此有好感，而后青豆轉學，二人再也沒有見過，直到1984年，二人在同一時間進入1Q84年，二人在這一空間中與邪教“先驅”都產生了關聯(lián)，二人在同一時空聯(lián)手對抗了這一邪教，最終相遇。整個故事宏大且復雜，里面出現(xiàn)的許多人物都讓讀者印象深刻。尤其是其中每一個人物若隱若現(xiàn)的童年經歷與當下看似強大的身體與能力的對比，更讓讀者驚嘆。

二、童年創(chuàng)傷

童年創(chuàng)傷指的是在幼年或早年經歷的一系列不良生活事件、經歷或對待等，包括軀體虐待、性虐待、軀體忽視或心理忽視等，從而造成個體在幼年或成年后出現(xiàn)不良精神狀況、軀體疾病或社會功能障礙等。

但是在村上春樹的作品中，人物并未按照醫(yī)學的正常軌跡發(fā)展，其人物的確受到了許多創(chuàng)傷，但是人物并未出現(xiàn)明顯的精神與心理問題，相反，這些人物具有了某些異于常人的意志力，這使得整部作品具有了一種超現(xiàn)實性，但是也因此，小說中的人物能夠以其強大的心靈與自我救贖能力鼓舞、感染著讀者，具有一種凈化讀者心靈的功效。

青豆的父母都是“證人會”這一組織的狂熱信徒，她則跟隨母親挨門挨戶地走訪人家發(fā)放小冊子傳播教義。由此，青豆在小學時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并且在午飯前都要大聲清晰地念誦祈禱詞，這樣的極端做法使得青豆在班級越發(fā)孤立。所以在轉學之前，青豆的童年都是孤獨的。在天吾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去世了，但在他還在襁褓中時，曾看到母親與其他男人有過不正當關系，因此他一直都認為他的父親并非他的親生父親。天吾的父親是一位NHK的收費員，他對待工作非常賣力，且經常帶著天吾一起工作，所以天吾的童年，即使是在周日，他也沒有將其當作休息日來過。深繪里十歲自“先驅”中逃出來，便沉默寡言也不愛笑，從領袖臨死前對青豆說的話可以得出，深繪里在那個階級化更強烈的組織里，被當作巫女為父親所破壞，逃出來以后也沒辦法和外面的孩子一樣正常上學。深繪里的童年是悲慘的。Tamaru在其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被父母托付給歸國的日本人，之后被送進一家由天主教團體運營的孤兒院，彼時戰(zhàn)爭剛結束導致孤兒很多，并且孤兒院糧食和暖氣供應都不足，他便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①牛河出生在一個富裕的精英分子家庭，但由于其長相丑陋被視為家庭的“異物”，所以他的家人們都排擠他，牛河在童年乃至少年都是一個人度過，從學?；貋肀沣@進自己的房間讀書，除了養(yǎng)的狗之外沒有交到任何朋友，所以沒有機會和誰議論自己所學的知識。

但是即使是童年或多或少都有創(chuàng)傷，他們在童年時便懂得：即使并未被世界善待，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對抗。所以青豆十一歲便脫離家庭獨自生活，天吾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尤其是在數學方面。深繪里自父親所領導的組織里逃出，Tamaru在孤兒院看到同伴被奪走雕刻刀便幫助他奪回來，始終保有善心。牛河雖然沒有人與其交談，但他經常從兩個角度與自己進行辯論，長此以往，便有了異于常人的邏輯分析能力。

但是這些對抗與向深發(fā)展自我并未完全消解童年經歷的創(chuàng)傷，他們性格中或多或少都留下了這些創(chuàng)傷的印記。譬如深繪里不愛與人交談，青豆追求極致完美，Tamaru近乎冷酷等等，然而這些都使他們更趨于他們的生命本質，更能找到他們在世界上的位置。雖然童年時都未曾正常地成長，并且這些創(chuàng)傷以碎片的形式影響了他們的成長過程，但是他們仍舊努力觸及生命的真諦，各自以自己的方式保持向上的姿態(tài)，使得自身生命發(fā)揮出了最大價值。正是童年看到了貧窮、邪惡等等世界的黑暗面，他們能更清晰認識到什么是善，什么是健康，或者說，什么是正常的生活。

三、自我救贖

青豆在其成長過程中，尤其注重她的身體鍛煉，也因此成了一名優(yōu)秀的健身教練。她深知“證人會”鼓吹的很多教義損害人的心靈與身體，所以在成長過程中，她不斷使自己的身體保持強健的狀態(tài)，身體的強健使他自信。除此之外，她的心靈也不斷強大。在好友因為家暴死去以后，她沒有讓悲傷壓垮自己，相反，她更加注重身體鍛煉以應對許多男人，并且以自己的方式來讓這些家暴男人付諸生命。在取這些人的命之前的幾分鐘，她會在心中默念小時候在班級里大聲誦讀出來的祈禱詞。這表明她強大到并未極端地厭惡自己童年的遭遇，相反，她接受了其中可能有助于她成長的因素。然而她的種種經歷都讓她更富于正義感。當老婦人向她講述阿翼的遭遇時并想拜托她刺殺領袖時，強大的正義感使她答應下來，即使做完這件事情以后自己也要舍棄自己的生命;當她從原來的家中搬離準備刺殺領袖時，她拜托Tamaru照顧一棵橡皮樹，即使它不起眼，但青豆卻還是很珍視它;在刺殺領袖的那天晚上，領袖向她講述自己及組織的種種時，她甚至不想要繼續(xù)刺殺領袖了。最終促使她完成這件事的動機僅僅是要保護自己的愛人——天吾不受傷害。她自一個狂熱的信徒家庭中出生甚至可能被瘋狂洗腦過，然而卻保有對弱者的同理心和正義感，她不僅是從心理上，而且是從行動上來實踐自己的正義心，盡己所能，以自己的方式懲罰惡人。除此之外，她有著異于常人的工作能力。也正是如此，她才會被老婦人看見，領袖才會答應與她見面。她只信任自己的身體，并不信仰其他教義，在這點上，完全不同于她的家人。所以她自己摸索出一套肌肉訓練法來幫助老婦人及領袖。她恪盡職守。即使是去刺殺領袖，也是在自己完成原定的工作之后。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因為小時候受排擠而不相信愛，恰恰相反，她在心中始終留有真愛的位置，并且一旦它出現(xiàn)，青豆便會牢牢抓住?？傊昙彝ヅc學校的不愉快并未將她心中美好的東西消磨掉，恰恰相反，她以更強大的姿態(tài)面對著這個世界，并最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天吾成長為一個溫和、富有道德心也同樣正直的人。在別人提出要他改寫《空氣蛹》時，他一再猶豫，就是因為他怕破壞別人的原創(chuàng)性。他長大以后的職業(yè)是一名數學老師。少年時，老師就一再夸他的數學天資，他也將這一特長發(fā)展為職業(yè)。但是他認為即使在數學世界中他可以享受，但那些符號數字公式畢竟是虛構的，他需要某種更為真實的東西，因此他開始寫作小說。由于他細膩的個性，他的寫作文筆也細膩深婉，所以改編的《空氣蛹》一經上市便被搶購一空。在很多年以后，他與自己的童年和解了。他雖然一直懷疑父親不是親生的，但是在病床上還是向父親坦陳了他的心里話并與父親和解。天吾童年時的家庭應該并不富裕，他的父親一輩子都恪盡職守，但也是個小職工而已，但是天吾并不貪婪，當牛河開出巨額要與他合作時，他拒絕了對方。此時他雖然并未成為一個足夠富裕之人但卻對自己的生活很滿足。他同樣成長為一個珍視愛情的人，青豆出現(xiàn)時，他便也毅然追求了自己的幸福。

深繪里自逃出來以后，便沉默寡言，但是卻對天吾非常友善，也能夠作為渠道促成青豆和天吾的結合。她雖然并未與這個世界相處得很和諧，但是也并未變成一個壞人，相反，在天吾的影響下，她學會一點點打開自己的心扉。Tamaru雖然童年生活動蕩，但是一旦找準自己適合的事業(yè)便會一直做下去，他同樣也有著強健的體魄，來保護著宅子，這座宅子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被傷害的女人，他雖然童年悲慘，后來的經歷也都讓人心疼，但是他成長為一個足夠強大之人，不僅僅是在體格上，還有在心靈上，他并不冷漠。少年時遇到的患有“學者癥候群”的伙伴雕刻的老鼠多年來他一直帶在身上，也表明他內心柔軟的一面。他的看守門的狗死去以后，他表現(xiàn)出了惋惜，同樣當青豆要去刺殺領袖之前，她向Tamaru要到一把手槍，但是Tamaru也暗示青豆不要去自殺。②青豆托給他的橡皮樹他也好好照料，都表明他并未泯滅掉同理心，相反，他變成了一個雖然外在看起來強健冷酷但是也在暗處保護著世界內心善良的人。總之悲慘的童年并未擊垮他，反而使他變得更強更有原則。牛河則把自己在童年時的孤僻發(fā)揮到極致，他意識到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存活下去，童年時擅長的邏輯推理使他變成一名不可被替代的偵探。小說第三部把前兩部的雙線結構變?yōu)槿€，便是加了牛河這一支線。雖然童年時家人鄙棄他的丑陋，但他同時也鄙棄家人們的虛榮。在很多場景，他都并未因自己的丑陋而自卑，恰恰相反，他認為因為這樣的長相，人們可能不會過多注意到他的能力和性格。所以他便將自己偽裝起來，躲在很多地方做很多工作。他由于童年時未與人過多交談，而成長為一個心思及其縝密的人，善于觀察，推導和誘人交談。這并非他的優(yōu)點，但是卻使得他推進他的工作——偵探。他也渴求溫情。當女秘書員向他呈遞報告時，他認為女秘書員非常美麗;當透過攝像頭看到深繪里時，他也認為對方的眼睛尤其迷人。即使是臨死前，他也想到了女兒和妻子，表明他始終渴望溫情，但是在他在世的這些年，他也并未退卻，而是在社會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雖然有過童年創(chuàng)傷，但是上述人物其內心始終強大，并且大都并未泯滅人性，麻木不仁，而是目睹過世界的黑暗面仍舊向善，保有同理心，并且都找準了自己在世界上的座位坐了下來。即使是在異地他鄉(xiāng)，世界對他們而言完全陌生，他們也不曾恐懼膽怯，比如青豆、Tamaru，而是直面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并一一解決，童年時的經歷反而成為他們對抗世界黑暗的籌碼，并且有著異于常人的承受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童年時的關懷也會對人物成長軌跡起到推動作用。青豆十歲時被排擠，天吾在實驗課伸出的援手，給了青豆很深的溫暖。所以青豆在課后握住了天吾的手，這讓十歲的兩人都萌生出了愛情之芽，雖然彼時只有十歲的她們并未意識到。但是這一成長過程中小小的插曲卻使得二人互相惦念，給了二人以心靈慰藉。天吾與深繪里創(chuàng)作的《空氣蛹》以某種方式對抗了小小人，③因此小小人會對天吾不利，而領袖死去之前告訴青豆，領袖死去以后，小小人可能會轉而對青豆不利，但是青豆為了保住天吾，寧可將自己處于危險的境地而殺死領袖。童年時的這一握手產生了如此大的力量。在青豆站上高速公路要自殺時，聽到天吾的呼喚，頓時就放棄了這一念頭。這些都表明，童年時的溫暖可能會對人的成長產生強烈的正面影響，從而化為一股不可替代的情感力量給他人以安慰。

四、結語

通過種種分析推測，村上春樹是想通過刻畫這一組童年與其成長中的自我救贖與他人救贖啟迪現(xiàn)下或將來愈來愈多為童年陰影所籠罩的人們：即使如天河般受到家人排擠或者如Tamaru般在童年就居無定所，人們也可以通過強大的毅力達到自我救贖而避免這些陰影籠罩一生，從而陷入絕望。誠然在幼年時人類應當得到更多的關懷和愛護，但是如果發(fā)生了不幸，也可以如這些作品中的人物一樣，讓自身變得更強大甚至要優(yōu)于常人，找準在這個世界上的定位，堅守自己的精神，讓強大來源于內心的自洽。當然，也絕對不可以美化苦難。如若深繪里平平安安的長大，沒有被當作性工具，沒有受到非人的對待，十七歲的深繪里可能更容易得到快樂與幸福。所以通過分析《1Q84》中的童年創(chuàng)傷與人物的自我救贖，當下的人們要更加關注兒童，關注他們的身體與心理健康，讓所有的孩子在陽光下茁壯地成長，從而締造他們更健康和更強大的心靈。

注釋：

①村上春樹：《1Q84 BOOK 2》，南海出版社2010年版，第1190頁。

②村上春樹：《1Q84 BOOK 3》，南海出版社2010年版，第2776頁。

③村上春樹：《1Q84 BOOK 2》，南海出版社2010年版，第1710頁。

參考文獻：

[1]村上春樹.1Q84 BOOK 3[M].施小煒譯.海南：南海出版社，2010.

[2]韓春紅，馬小光.論《1Q84》中女主人公青豆女性形象的特質[J].陜西學前師范學院學報，2016，32（12）.

[3]吳巖巖.論村上春樹的《1Q84》[D].哈爾濱：哈爾濱理工大學，2013.

[4]王天任，王凱.童年創(chuàng)傷經歷和精神障礙的相關性研究進展[J].心理醫(yī)生，2018，2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