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文共讀互文見意

劉雨瑾

摘要群文閱讀是圍繞議題對群文展開以比較和整合為主要行為的整體性閱讀過程，對擴大學生閱讀面，加深文本理解具有重要推動作用?！肚锾斓膽涯睢贰痘貞浳业哪赣H》《金色花》以“慈母形象”為議題形成互文本，首先，在文本共讀中可見“家慈、國情、泛愛”的情感差異;其次，因情感依托的言說方式各具特點，文本的獨特性更得以展現(xiàn);最后，本文所列舉的三篇文本對讀對教師進行群文閱讀教學，使課堂體現(xiàn)語文體性具有積極意義。

關(guān)鍵詞群文閱讀;議題;慈母形象;情感差異;言說方式

群文閱讀指在一組具有相通議題的互文本中，通過求同和比異，獲得關(guān)于這組文本的整體認識，從而達致“群”的內(nèi)在意涵。由此可見，構(gòu)成互文本形式的前提就是文本間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即議題?！肚锾斓膽涯睢贰痘貞浳业哪赣H》《金色花》位于統(tǒng)編版初中語文教材，三篇文章都為讀者展現(xiàn)了一位關(guān)愛、呵護孩子的慈母形象：史鐵生的母親在兒子癱瘓后一系列小心翼翼的行為;朱德母親對朱德生活、學習和事業(yè)上的幫助與支持《金色花》中母親對孩子的信任與春風細雨般的呵護。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言：“東海西海，心里攸同?！睂τ谀赣H形象，人們都有著十分相似的生命體驗，雖然每位母親表達愛的方式不同，但都同出于母愛，也正是因為作者親身體會了這樣的愛之后，為之感動，慈母形象才在其筆下呼之欲出。因此，這就構(gòu)成了三篇文本形成群文的基礎(chǔ)。然而，比較是群文閱讀的關(guān)鍵，意在同中求異，突出文本特性。在“慈母形象”議題之下，還可見“家慈”“國情”“泛愛”的情感路徑，同時，作者對于情感的表述方式也構(gòu)成了各文本的獨特性。在共同議題下領(lǐng)悟不同文本的情感內(nèi)涵與言

說方式，對教師進行群文閱讀教學和回歸語言表現(xiàn)與存在的語文課堂具有積極意義。

一、情感內(nèi)涵比較

群文閱讀與單篇閱讀最大的不同在于所面對的閱讀對象是“群文”，由此導致了閱讀方式的變化。作為有著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的多個文本，群文閱讀關(guān)鍵的閱讀方式應是多文本間的比較，單一文本縱然有某個特征，倘若沒有比較，這個特征也顯示不出來。（179在《秋天的懷念》《回憶我的母親》《金色花》這組互文本中，雖然都為讀者展示了令人動容的慈母形象，但每位母親形象又包含著不同層次的情感內(nèi)涵：家慈、國情、泛愛。為了凸顯各文本情感內(nèi)涵特征，還需進一步分析。

1.《秋天的懷念》之“家慈”

《秋天的懷念》中慈母形象展現(xiàn)以史鐵生及其母親二人為主線，在情感的表露中，并無其他人出現(xiàn)，除了與“我”血濃于水的、母親臨死前還牽掛的妹妹。因此，慈母形象可以說僅存在于作者的“小家”之內(nèi)，并體現(xiàn)出對個體生存的關(guān)懷。這種情況的原因何在？筆者以為是現(xiàn)實境況（作者的生活經(jīng)歷）所致。如前文所說，史鐵生雙腿癱瘓后容易暴怒，心靈也很脆弱，無法接受當下的自己，母親此時便成了兒子生活起居的關(guān)照者、情感心靈上的鼓勵者和生命意識的塑造者。面對兒子如此不堪的境況，母親只能并且甘心選擇堅強應對，想推兒子一起去北?？淳栈ň头从吵龃藭r的母親希望兒子重拾對生活的信心，不要自暴自棄，努力給兒子展現(xiàn)一個對生活仍抱有希望的形象，因此，文中的母親形象都是在和史鐵生日常交往活動中呈現(xiàn)的，母親的生活中心就是兒子，她希望兒子能夠堅強樂觀地面對生活，能夠“好好兒活”，在這慈母形象中體現(xiàn)的也就是對個體生存的關(guān)懷，傳達要學會面對生活中殘缺遺憾之意。

2.《回憶我的母親》之“國情”

《回憶我的母親》中慈母形象展現(xiàn)不僅在于“小家”中，更是在于國之大家中，關(guān)心著國家之下人民群體的生存。這篇文章寫于1944年，中國革命、抗戰(zhàn)的動蕩時期，朱德投身革命，為國嘔心瀝血，成為一代偉人。而文章中“母親”身上所具有的勤勞、不懼困難、勇于反抗的精神也正是革命精神的折射。如：文中兩處“我應該感謝母親”的闡述，一是“她教給我與困難做斗爭的經(jīng)驗”，二是“她教給我生產(chǎn)的知識和革命的意志，鼓勵我以后走上革命的道路”。母親理解兒子的事業(yè)，她也期盼著中華民族解放，知道黨的困難，堅持過著勤苦的農(nóng)婦生活，沒有為兒子的革命事業(yè)添一絲麻煩，就連在生命最后關(guān)頭見兒子一面的心愿也未能達成。朱德也由此深感遺憾，但這遺憾也是母親留給他的“財富”一化遺憾為動力，為祖國和人民、為黨盡忠。在1944年朱德母親鐘太夫人的追悼會上，中共中央的挽聯(lián)是“八路功勛大孝為國，一生勞動五黨之光”，毛澤東同志的挽聯(lián)是“為母當學民族英雄賢母，私人無愧勞動階級完人”?？梢钥闯?，母親的慈愛不僅僅局限于母子間，更是擴大到家國，延伸到國之群體的生存，這慈愛中映射著崇高而又沉重的革命情懷。

3.《金色花》之“泛愛”

《金色花》中的慈母形象則就不僅指泰戈爾的母親了，更指向天下的母親，指向母性的光輝，這種母性還具有某種“神性”，體現(xiàn)著“泛愛”。首先，這是一首散文詩，與前兩篇文章不同：散文是寫實的，所有的人物、景物都是具體的，有名有姓，有時間地點標志;詩化是想象的，具有概括性特征。《金色花》中的孩子和母親沒有姓名，地點也不具體，由此，詩中的母親指的是普天之下的母親，表現(xiàn)普遍存在的親子之愛。2其次，《孟子.萬章下》中：“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是也，是尚友也?！泵献诱J為，文學作品和作家本人的生活思想以及時代背景有著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因而只有知其人、論其世，即了解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寫作的時代背景，才能客觀地理解和把握文學作品思想內(nèi)容。從這個角度角度來看，詩人泰戈爾生長于一個深受宗教影響的國度-一印度，大部分家庭都設(shè)有祭壇或禱告室，在印度人看來，禱告就是人與神的溝通，讀經(jīng)就是聆聽圣言。泰戈爾從小就受這種宗教氛圍潛移默化的熏陶感染，后來受到資產(chǎn)階級泛神論的影響。泰戈爾的“泛神論”認為“神”并非遙不可及，“神”其實就存在于人之中，人具有“神性”，因此，文本中的母親也就具有神性。文中對母親形象描寫：我不見后的一系列活動如沐浴、禱告、讀《羅摩衍那》，表現(xiàn)出母親如神一般的優(yōu)雅沉著，從容舒緩，就體現(xiàn)了這一點。他還接受了“自由、平等、博愛”的人道主義思想，所以在頌神的同時也在宣傳“泛愛”思想，因此，他的創(chuàng)作便充盈著宗教的愛的濃郁氣息。詩作中，泰戈爾的“人神合一”不是超然于外之物，他創(chuàng)造的仍然是人，是充滿七情六欲卻又集人類美德于一身的新人，這是泰戈爾的追求，他宣揚的是最高尚、最純潔的愛。

以上分析以“母親形象”為主要線索，揭示出共性之“慈母形象”中又富有個性的情感內(nèi)涵，且層層遞進：由《秋天的懷念》之“家慈”到《回憶我的母親》之“國情”到《金色花》之“泛愛”?？梢娢谋鹃g呈現(xiàn)出的母親形象由個體至整體（其中蘊含母親人格形象逐漸高大的過程）、情感范圍由小家至大家再到天下（此“天下”具有形而上的宗教色彩）的內(nèi)在邏輯序列。

二、言說方式比較

王榮生教授認為，文學作品的閱讀，要品其言才能會其意。9語文課程是一門學習語言文字運用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因此，對飽含情感的語言文字形式進行分析至關(guān)重要，學習作者是怎樣組織語言文字將自己的想法感情融人其中并為讀者理解，產(chǎn)生強大的藝術(shù)效果。《秋天的懷念》《回憶我的母親》《金色花》因展現(xiàn)共同的“慈母形象”得以形成群文，但其表達的不同內(nèi)涵、不同言說方式才是進行群文閱讀的重要方面。三篇文本在文體、敘述方式和語言風格上都呈現(xiàn)出各自的特色。

1.文體選擇差異

每一文類都擁有其特殊標志，被賦予了某種足以使其相對獨立的性質(zhì)。不同的文本體裁顯露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語言特點。

統(tǒng)觀三篇文本，《秋天的懷念》回憶我的母親》同屬于敘述散文，《金色花》屬散文詩。記敘性散文以寫人敘事為主，善于通過某些生活片段、生活場景和細節(jié)的藝術(shù)描寫，來表現(xiàn)人物的形神風貌，也就是將寫人敘事作為一種藝術(shù)手段來表達作者所寫人物以至整個生活深切的主觀感受。王榮生教授認為散文閱讀具有文章的特性，主要指它的寫實性，有外在的言說對象，是真實的存在著或存在過的。126《秋天的懷念》回憶我的母親》都描述了一位形象鮮明的慈母形象，語言平實、情感真摯、敘述有序。散文詩沒有采用現(xiàn)代詩歌的分行形式，而是采用了散文的連行形式，但它的藝術(shù)方法并非與散文相同，而更傾向于主觀表現(xiàn)的詩歌。詩具有時間、空間和形象的概括性，因此詩的特點就是想象、虛擬，是詩人想象化、情感化了的表現(xiàn)。125《金色花》以“假如”開頭就印證了這不是真的。但詩人正是將要表現(xiàn)的對象變成自己假定的意象，才有了寄托情感的充分自由，才能將自己的“泛愛”思想融人詩中。

2.敘事方式差異

《秋天的懷念》圍繞著“去北?？淳栈ā边@一事件展開，將作品內(nèi)容整合成有機整體。三次“看花”反映了“我”的生活態(tài)度從絕望而暴怒無常到產(chǎn)生希望而面對現(xiàn)實，再到熱愛生活，渴望創(chuàng)造美好人生的變化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母親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小心翼翼的呵護貫穿始終，成為我心靈發(fā)生變化的前提和催化劑?！痘貞浳业哪赣H》較《秋天的懷念》篇幅較長，不僅在開頭交代了“我”的家庭背景情況，以引出佃農(nóng)的階層，為母親勞動的一生做鋪墊，而且還利用長鏡頭的方式，將母親生命長河中的所為“拍攝”下來。相比于《秋天的懷念》，此篇攝取了母親生活中更多的事件，例如：母親輪班煮飯一年，“我”與母親一同耕地時學會許多生產(chǎn)知識，母親化粗雜糧食物為美食并親手作“家織布”，母親管束“我們”以防染上吸煙喝酒的不良習慣，被迫分家后母親的不屈不撓，湊錢供“我”讀書等。這些事例不僅是作者走上革命道路的奠基石，而且也是對“國情”這一情感內(nèi)涵的具體說明，母親終身勞動以及她對鄉(xiāng)紳劣豪的反對等特點，映射出她心中對于祖國的愛?！督鹕ā穭t借助豐富的想象，把兒童想象成一朵金色花，按時間順序敘寫一天內(nèi)孩子與母親的嬉戲這一事件，典型事例高度集中，通過對嬉戲過程中母親形象的描寫以及母子二人的對話，表現(xiàn)出母親的“神性”及其中包含的“泛愛”思想，體現(xiàn)了詩言志之功能。

3.語言風格差異

《秋天的懷念》和《回憶我的母親》語言樸實無華，但卻打動人心;《金色花》的語言活潑，風格清新。雖然《秋天的懷念》和《回憶我的母親》在語言風格上相似，但具體到語言運用上還是有所區(qū)別?！肚锾斓膽涯睢范嘤新曇粼~（“悄悄”“偷偷”）、神態(tài)詞（“眼邊紅紅的”“央求般的神色”“憔悴”“艱難”）、動作詞（“抓”“擋”“坐”“站”“撲”）的出現(xiàn);《回憶我的母親》中則出現(xiàn)了更多的四字成語修飾，如“汗流滿面、聰明能千、性格和藹、勤勞儉樸、寬厚仁慈、節(jié)衣縮食”等，使文章看起來雖事件繁多，但語言簡潔、恰到好處，生動地總結(jié)了母親美好高尚的品質(zhì)?！督鹕ā分小疤琛薄跋銡狻薄盎ò陜骸薄靶ξ薄澳湫Α?，還有三個問句的使用：媽媽，你會認識我嗎？孩子你在哪里呀？但是你會猜得出這就是你的孩子的小小影子嗎？都體現(xiàn)出母愛的真摯、童心的純潔，也是“泛愛”思想依附的合理語言形式。

三、教學價值功能

本文通過對讀《秋天的懷念》《回憶我的母親》《金色花》中的“慈母形象”，為教師進行群文閱讀教學實踐提供參考。首先是選擇具有互文性的文本依據(jù)文本間的共同議題進行分析，既注意文本間的關(guān)聯(lián)之處，這是教學之“通”，而非就文本教文本的狹隘與閉塞;其次，要區(qū)分文本間的不同之處，這是教學之“細”，而非罔顧篇性的一鍋煮。就本文所列舉的三篇課文來講，在基于“慈母形象”的文本對讀中，既能落實對學生人文精神陶冶的課程目標，使他們感受人間最真摯純樸的母愛，體悟愛的范圍與程度，即由小家至大家、由個體到群體，進而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做一個有溫度的人，還能在文本對讀的過程中體察各文本語言形式的奧秘，即言說方式以及各文本言說方式的差異，揭示各文本獨特的篇性特征。正如汲安慶教授所認為的：“語文教學應該由形式抵達內(nèi)容，再由內(nèi)容返回形式，充分揭示形式的秘妙，進而更好地走向言語表現(xiàn)與存在，這才是語文的獨任、大任，捍衛(wèi)語文體性的必由之徑，也是語文教育至高、永恒的追求?！?/p>

總之，本文試圖以所例的教材中的三篇文本說明群文閱讀的理論與實踐，試圖在不脫離教材編者意圖和教學內(nèi)容的基礎(chǔ)上，運用群文閱讀的方法幫助教師引領(lǐng)學生理解文本，提升尋找事物間聯(lián)系的能力，培養(yǎng)對比思維以及體悟不同文本的情感內(nèi)涵差異，并在體察情感內(nèi)涵差異時注重對各文本言語形式的探究，從而把握各文本的篇性，希望能給群文閱讀教學實踐提供借鑒。但群文閱讀的探究不止于此，要將之更有效地運用于語文教學中，還需我們的不懈探索。

【本文為陜西省寶雞文理學院2021年研究生創(chuàng)新科研項目課題“部編版初中語文群文閱讀案例研究”（課題批準號YJSCX21YB30）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于澤元，王雁玲，石瀟.群文閱讀的理論與實踐【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

【2】孫紹振.名作細讀：微觀分析個案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

【3】王榮生.語文課程與教學內(nèi)容【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5.

【作者通聯(lián)：陜西寶雞市寶雞文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