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彩虹
(中山大學新華學院 廣東 廣州 510520)
《菊與刀》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期,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奉政府之命,為分析、研究日本社會和民族性做的調查分析報告,旨在為美國管制戰(zhàn)敗后的日本提供政策依據(jù),是典型的學術專著。學術專著對于理解特定領域不可替代。學術專著的專業(yè)性和學術深度使之區(qū)別于普通讀物,翻譯時既要保留原著的學術價值,又要考慮譯語讀者的閱讀感受。然而,目前翻譯界對于學術專著的漢譯研究較少。
在中國翻譯漫長發(fā)展史中,眾多學者提出了各種各樣的翻譯標準。但無論這些標準的形式如何豐富多變,其實質內容都跳不出嚴復在其譯著《天演論》“譯例言”中提出的“信達雅”三字。劉期家認為,嚴復的成就“不僅在于他提出了深刻影響中國翻譯事業(yè)的‘信達雅’標準,還在于他的理論本身引起了幾代譯學家長期不懈的思考和探索”[1]。自從嚴復提出“信達雅”標準后,爭論之聲便從未停止,如:“雅”字標準,很多學者將其狹隘地理解成“古雅”和“修飾”。然而,嚴復提出的“雅”是指用精美的詞句翻譯文章,以“行遠”。[2]20本文中“信達雅”的具體內涵借鑒了翻譯家周煦良的解讀,即信就是忠實于原文的意義;達就是使譯文能讓人看得懂;雅就是和原文的內容及體裁相稱,要得體。[2]22
嚴復在其譯著《天演論》“譯例言”中說道:“譯事三難:信達雅。”該標準給中國翻譯史帶來了巨大影響。很多學者就此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有贊揚的,也有批評的。批評聲音之一在“信”字。嚴復在“譯例言”中解釋了翻譯《天演論》的目的在于“譯文取明深義”。因此,“詞句之間,時有所傎到附益、不斤斤于字比句次,而意義則不倍原文”。由此,很多人認為譯者只需傳達原文大致意思,意義“不倍原文”就算大功告成,細節(jié)無關緊要。然而,這些人忽略了嚴復“取便發(fā)揮,實非正法”的勸誡。由此可見,嚴復并不贊同在翻譯任何文本時都可以不顧細節(jié),只求“達旨”。因此,“信達雅”標準中的“信”,就是忠實于原文的意義。
嚴復在“信達雅”三字訣中對于“達”字著墨最多。他說道:“求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也,則達尚焉。”為了“達”,譯者應當“將全文神理,融會于心”,且“不斤斤于字比句次”。黃忠廉認為,嚴復在翻譯《天演論》時為了“求達”,采用了增、減、編、述、縮、并、改七種變譯策略。[3]雖然嚴復采用了多種變譯策略翻譯《天演論》,然而他并不認為這種策略可以用在任何場景。這里的“達”不是拋棄原文,一味地取悅目標語讀者,而是在“信”的基礎上做到通達,流暢。因此,“信達雅”標準中的“達”,就是使譯文能讓人看得懂。
“信達雅”翻譯標準中最受批判的是“雅”字。嚴復在翻譯《天演論》時為了求“雅”而主張“用漢以前字法句法”,反對“用近世利俗文字”。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這個“雅”字是在當時的語境下提出的。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此主張變得不合適了。當代語境之下,“雅”是指保持原文的風格,不歪曲、削弱、破壞原文的風格。因此,“信達雅”標準中的“雅”,就是和原文的內容及體裁相稱,要得體。
因此,嚴復“信達雅”翻譯標準下的譯文應該是林克難口中“經(jīng)得起讀”且“經(jīng)得起對”的。[4]
《菊與刀》是露絲?本尼迪克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應美國政府之邀寫的一份關于日本的報告,深刻分析了日本人的文化和性格。在撰寫《菊與刀》時,作者以文化類型為理論根基,采用了文化人類學的研究方法,依據(jù)事實栩栩如生地描畫了日本人的社會生活和精神文化。學術報告,顧名思義,具有學術性、理論性和科學性等特點。就語言而言,簡潔明了,常常以名詞化和擴展的名詞短語來實現(xiàn)密集信息的目標。詞匯層面上,《菊與刀》用詞正式而嚴謹;句子層面上,《菊與刀》中從句和復雜句繁多;段落層面上,《菊與刀》的語篇意識常常通過語篇與元語篇標記實現(xiàn)。本文試從詞匯、句子和段落三個層面分析品評“信達雅”標準下譯林出版社《菊與刀》的翻譯。
《菊與刀》既為學術研究,用詞自然學術嚴謹。書中使用了大量國名、地名、機構名、人名等專有名詞。在翻譯專有名詞中,有兩條基本原則,即“名從主人”和“約定俗成”。這兩條規(guī)則的終極目標都是為了譯文的“信”和“達”?!懊麖闹魅恕本褪歉鶕?jù)詞匯的來源國的通用語讀音或寫法來譯寫,或采納外國人物或機構自取的中文名。如:
例1:Mainichi Shibun(page 16)
譯文:《每日新聞》(page 15)
在涉及一些具體事件時,譯者采用了增譯、釋譯等一些技巧,以增強譯文的可讀性。如:
例2:Pearl Harbor(Page 35)
譯文:珍珠港事件(page 32)
此例中,譯者增譯了“事件”二字,使譯文更加通暢明了。
在翻譯學術專著中的專有名詞時,采取“名從主人”和“約定俗成”的策略是值得提倡的。另外,當遇到特定歷史事件的專有名詞時,要考慮譯文的“達”,可適當采用增譯的翻譯技巧使得譯文更加準確。
英語動詞種類豐富多樣,可以分為be動詞和一般動詞兩大類。在一般動詞的翻譯中,譯者根據(jù)具體的語境主要采取直接翻譯、改變詞性這兩種具體的翻譯策略使譯文“信”且“達”。如:
例3:In early childhood,his mother took him into her bed when he was old enough to ask,he counted the candies he and his brothers and sisters were given as a sign of how he ranked in his mother's affection,he was quick to notice when he was passed over and he asked even his older sister,"Do you love me best?"(page 210)
譯文:在前期,當他長大到足以能夠撒嬌時,母親會把他帶到自己的床上。他會數(shù)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所得到的糖果的數(shù)量,這數(shù)量能標明他在母親的心目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當他被忽略時,他會很快就注意到,甚至會問姐姐:“你是否最親我”?(page 199)
在該句中,原文作者使用了“took”“ask”“counted”等九個實義動詞,譯者主要采用了直譯、釋譯和增譯的翻譯技巧?!皌ook”“was given”“notice”“was passed over”四個實義動詞分別直譯為“帶”“所得到”“注意”“被忽略”;“ask”“ranked”和“l(fā)ove”釋譯為“撒嬌”“標明”“親”;“counted”和“asked”譯為“會數(shù)”和“會問”,增譯了“會”字,使得譯文邏輯更加明朗,譯文更加順暢易懂。譯者在這句中動詞的翻譯技巧多樣,有不少可取之處,但整句話的譯文稍顯累贅繁復。改譯為:
當他長大到會撒嬌時,母親便會把他帶到自己的床上。他會數(shù)他和兄弟姐妹們得到的糖果的數(shù)量,這數(shù)量標明他在母親心目中的位置。當他被忽略時,他很快就能注意到,甚至會問姐姐:“你是否最愛我?”
關于中英文兩種語言的差異,語言學學者已經(jīng)做了大量的研究。認為中英差異包括:英語重結構,漢語重語義;英語多被動,漢語多主動;英語多變化,漢語多重復;英語多前重心,漢語多后重心等。因此,翻譯時要充分考慮中英文的不同,通過調整句子結構等具體的翻譯技巧增強譯文的可讀性。如:
例4:The full significance of giri to one's name cannot be understood without placing in context all the non-aggressive virtues which are included in it in Japan.(page 108)
譯文:在日本,所有非侵犯性的德行都被包含在“情義”的范疇中,如果不把這些德行放在上下文中進行討論,那么,對自己名聲的“情義”的含義就不可能被完全理解。(page 102)
語言學家王力曾說:“就句子的結構而論,西洋語言是法治的,中國語言是人治的?!盵5]英語的句子結構要求結構完整,需要遵守較多語法規(guī)則。中文的句子結構則較為松散。語言邏輯上,英語通常重心在前,即結論判斷在前,事實描寫在后。中文則重心常在后,即中文通常是由事實到結論,由因到果,由假設到推論。本例中原句主干結構“The significance cannot be understood”之外,還有定語從句“virtues which are included in it”和地點狀語“in Japan”。整個句子結構完整,邏輯關系嚴密。譯者翻譯時對原文句子結構順序進行了調整:首先,將地點狀語提前。另外,將句子重心“The full significance of giri”置后,具體化“it”,重復“virtues”,以上翻譯技巧有助于使譯文流暢,增加可讀性。這些技巧使得譯文在“信”的基礎上“達”。然而,這個譯文稍顯啰唆。首先,體現(xiàn)在“which are included in it”的翻譯上。譯者將此譯為“被包含在‘情義’的范疇中”,“are included”直接翻譯成被動態(tài)“被包含在”,不夠自然。其次,體現(xiàn)在邏輯詞“那么”。不需要該邏輯詞,譯文讀者也能根據(jù)上下文理解句子的邏輯關系。最后,該譯文過長,似有“一逗到底”的嫌疑。改譯為:
在日本,所有非侵犯性的德行都在“情義”的范疇中。如果不考慮這些德行的語境,就無法完全理解個人名聲的“情義”的含義。
例5:The Battlecry That ushered in the modern era in Japan was Sonno joi,"Restore the Emperor and expel the Barbarian".It was a slogan that sought to keep Japan uncontaminated by the outside world and to restore a golden age of the tenth century before there had been a 'dual rule' of Emperor and Shogun.(page 56)
譯文:“王政復古,驅逐夷狄?!保╬age 52)
宣傳口號通常是時代的產(chǎn)物??谔柕闹匾卣髦痪褪枪膭有?。作為鼓動性的文字,應該是簡潔明了的。在這里譯者沒有將“restore”簡單地處理成“恢復”,而是采用了“約定俗成”的翻譯技巧?!癛estore the Emperor”是原著作者從日語口號“おうせいふっこ”直接翻譯得之。而日語“おうせいふっこ”已經(jīng)有約定俗成的翻譯“王政復古”,因此在翻譯時,應采用回譯的翻譯技巧。根據(jù)“Restore the Emperor”的譯文,譯者將“and expel the Barbarian”翻譯成四字詞“驅逐夷狄”,使得譯文更加工整,朗朗上口,再現(xiàn)了原文的風格。
隨著翻譯研究的不斷深化,學術專著的漢譯研究不斷深入。然而,目前“有關學術翻譯的理論探討雖然在局部不乏深邃觀點和獨到見解,整體而言在深度、力度、數(shù)量上卻還十分欠缺,迄今未能形成氣候”[6]。本文從嚴復“信達雅”標準出發(fā),以《菊與刀》詞匯、句子和段落為研究對象,探究“信達雅”三字訣在學術專著漢譯時的啟發(fā)和指導作用,以期為學術專著的漢譯貢獻力量。通過分析,得出以下結論:在翻譯學術專著時,可采用直譯等技巧,以達到“信”的標準;在“信”的基礎上,可采用增譯、釋譯等技巧,以達到“達”的標準;同時要考慮源文本的文體風格,以達到“雅”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