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新革
每到季節(jié)交替時節(jié),我總免不了要收拾衣櫥,該收的收,該曬的曬,再一一整理好。衣柜是家的一道風景,打開它,像打開一個多彩的世界。
兒時,父母忙于勞作,物質(zhì)條件匱乏,置辦家具是連想想都是很奢侈的事。那時候,全家六口人的衣服全歸置在父親用木板釘起來的大木箱里,每人只有少得可憐的幾件衣物,就這樣箱子還裝不滿。
那個年代,人們對衣服的評判標準就是耐磨、耐臟,男女老少穿的大多是由“毛藍布”“勞動布”“的確良”制作成的服裝,因此,黑、灰、藍就成了當時街頭的主色調(diào)。全家人的衣服都是母親用“蝴蝶牌”縫紉機加班加點地趕制的棉襖罩衫、夏季襯衣。那細細密密的一針一線,織成了獨屬于那個年代的珍貴記憶。
隨著上海支邊青年的到來,新穎別致的家具也跟隨知青安家落戶。家中的第一個櫥柜,便是父親在上海知青家中依葫蘆畫瓢,用木板自己親手打造的櫥柜,不僅能放置衣物還能裝棉被。
20世紀70年代中期,年輕人結(jié)婚開始實行“36條腿”或“72條腿”,絕大多數(shù)人結(jié)婚都是以“36條腿”為主,一個柜子加一張桌子加四把椅子加一張床。我所居住的煤礦,經(jīng)常有來自江浙、安徽等地區(qū)的木匠為新人訂做大木床、大衣柜和桌子、椅子等家具。
記得上小學三年級時,我與幾個小伙伴在鄰居小姑娘家玩捉迷藏,見她家有新式大衣柜,便藏在柜中。女孩是家中獨女,條件很好,當時衣柜里掛著她母親的一條旗袍,看著同電影里女明星所穿樣式很像,禁不住用手撫摸那絲滑緞面,幻想著自己什么時候能穿上這樣的綾羅綢緞,一定會像公主一樣美麗。
“草綠的確良褲子,洗得發(fā)白的藍勞動布上衣,水紅的確良襯衣的大翻領(lǐng)翻在外邊,使得一張美麗的臉龐顯得異常生動?!甭愤b在小說《人生》中寫下的這句話,精準地描繪出了20世紀80年代初最流行的服飾裝束。
少女時,遠離父母住校,父親便將家中使用過的木箱給我和姐姐做衣柜,里邊是幾套春夏秋冬四季服裝。工作時,這個木箱依然伴隨在我身邊。
隨著我們姊妹四人逐漸長大,家中陸續(xù)添置了書桌、大衣柜、高低柜、被櫥,父母歷經(jīng)多次搬家,但第一個櫥柜一直跟隨著父母。這個櫥柜見證了父母的艱辛,家的變遷,生活的改觀,已染上了全家人的味道。
成家后,家具是婆婆請木匠用梧桐木打造的,不僅結(jié)實耐用,而且紋飾漂亮,因此我也有了獨屬于自己的衣柜。記得女兒三歲時,一家三口和婆婆去庫爾勒逛商場,當時看中一件紅底碎花襯衣很是喜歡,試了幾次,就是感覺價格偏貴,便還給導購。婆婆見我喜歡,等我離開柜臺時,偷偷將那件襯衣付了款。第二天我便興高采烈地穿上了那件花襯衣。
不知從何時起,衣柜悄無聲息地發(fā)生著變化。文化衫、T恤衫、蝙蝠衫、踩蹬褲、直筒褲、牛筋褲、喇叭裙、一步裙、A字裙……此時的衣著不再僅僅只追求耐磨耐臟,而是更加注重起了品位。于是,衣柜里便被填不滿的愛美之舉擠得滿滿當當,拉開柜門,各色衣物像百寶箱似地呈現(xiàn)在眼前。
家中衣服慢慢增多,整理起來也真是個技術(shù)活。每到換季時,總要在衣柜里捯飭好半天,有些衣物當初購買時喜歡得一塌糊涂,可沒多久,便束之高閣,不再碰觸,在棄與不棄之間糾結(jié),每次收拾時,那么多的記憶、那么多的思緒、那么多的留戀一起在腦海交織。久而久之,新衣蒙塵,也就淪為舊衣了。或遺棄,或于衣櫥深藏。
老公總是嘲笑我:“你們女人呀,天生就抵不住衣服的誘惑!看滿柜子的衣物,還總是吵吵著沒有衣服穿?!边@說的是實話。不過,我也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新衣炫目,但拘謹;相比舊衣卻舒適,更合身。于是,新衣在買,可有些舊衣卻總舍不得丟棄。因為,舊衣對于我來說總有一番感情的。
服飾是一種記憶,是穿在身上的一軸歷史畫卷。毫不夸張地說,服飾的變化直接映襯著一個時代的變化。當我們再次審視那段逝去的歲月,便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最簡單的衣著,就是一部寫在每個不同年代的中國人身上鮮活而有說服力的改革開放發(fā)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