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湯鋪

信世杰

1

魔芋鎮(zhèn)只有三條街：第一街有花店和百貨市場，第二街有禮堂、舞廳和麻將館，第三街有警局、學校、診所和車站。對于小鎮(zhèn)的人來說，這些就夠了。

可是，對木語一家來說，遠遠不夠。妹妹病了，聽不見也說不出，爸媽帶她到處看病。木語每天都盼著他們回來。

木語喜歡放學后在鎮(zhèn)上閑逛。魔芋鎮(zhèn)太小了，太陽落山之前，他可以繞上十圈，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店鋪，只聽聲音也能分辨出每一個人。

但就在那天下午，木語發(fā)現(xiàn)第一街的街尾新開了一家店。

那里曾經(jīng)是家鐵匠鋪，木語小時候喜歡蹲在門口看老鐵匠打鐵。后來，老鐵匠老到掄不動大錘，兒子小鐵匠改行做了小銀匠，把老鐵匠接走了。反正沒人再需要手打的鐵器，鋪子就這么空著。

木語確定這是一家新店，但店的裝修并不新，像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這家店也不打廣告，不宣傳，只在不大的木質招牌上寫著四個小字：故事湯鋪。

木語走進店里，迎上來的是一位彬彬有禮的狐貍，“歡迎來到故事湯鋪，你是我們的第一位客人?！?/p>

店里只有三張圓木桌和三只樹樁做的圓凳，木語到處看遍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菜單，也沒聞到任何湯的香味。他朝那位穿成服務員模樣的狐貍禮貌地笑了笑，說：“鎮(zhèn)上很久沒開新店了……”

“我們的店一直開在森林里，今天剛搬來?！?/p>

魔芋鎮(zhèn)外面，是一片大森林，木語也不知道森林到底有多大，反正他沒走到過盡頭。

“可是，您的店里沒有菜單……就算是湯鋪，也應該有‘湯單才對?！?/p>

“我們的湯鋪比較特別，”狐貍笑著說，“我們的主廚看人煮湯，而不是客人自己點湯?！?/p>

木語覺得有趣，他還沒聽說過這樣的店鋪，于是說：“那就給我來一碗吧?！?/p>

狐貍在褲兜里掏出小本子，唰唰唰寫了一行字，隨后抬起頭說：“我們店的湯，每碗九塊九……”

木語摸了摸口袋，他本來有十塊錢，放學時看到學校門口小店里賣蝴蝶發(fā)卡，翅膀一晃一晃，閃著亮晶晶的光，他給妹妹買了一只，剛好十塊錢。

他想收回剛才的話，狐貍又說：“不過，因為你是本店的第一位客人，我決定為你免單！”

木語終于松了一口氣，在圓凳上坐下來。

狐貍搖響了手上的鈴鐺，丁零零，一聲脆響后，后廚墻上裂出一條手指寬的縫，一雙褐色的眼睛透過縫隙與木語對視了三秒鐘，隨后，縫隙又消失了。

五分鐘后，狐貍端來了湯，熱騰騰的，用木碗盛著，沒有顏色，看起來跟水沒什么區(qū)別。

“現(xiàn)在可以享用了?！焙傉驹谧琅?，很期待地看著木語。

“沒有餐具嗎？”

“沒有餐具。你只要這樣端起來，一口一口喝就好?！焙傋隽艘粋€雙手端碗的動作。

木語把湯碗端在手里，用鼻子聞了聞，沒有味道。他喝下第一口，一股濃烈的刺激感由舌尖直沖頭頂，在他大腦中漸漸鋪開一幅畫面。木語連續(xù)一口口喝下，大腦中的畫面越來越清晰，成了流動的電影場景。

在那幅畫面中，有他自己，還有妹妹木子。他們兩個從家里出發(fā)，走向森林，路兩旁開滿白色的雛菊花，他摘了一朵，戴在妹妹頭上，妹妹笑得那么開心。他對妹妹說，我們?nèi)セ?，妹妹笑著點點頭。

他們來到草坡，天上是大片大片的云朵，太陽的光亮在云朵之間漏出。他讓妹妹坐在木板上，輕輕一推，她就順著緩坡滑了下去。他自己也坐上一塊木板，兩腳往后一蹬，沖下草坡。

天那么高，那么藍。風那么輕，那么暖。他和妹妹順坡而下，他們滑得飛快，像河中兩條歡快的小魚。妹妹把雙手張開，感受著耳邊的風聲和溫暖的陽光，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吹去了頭上的雛菊花。

到了坡底，兩人的木板緩緩地匯到了一起。他聽見妹妹說：“哥哥，我好開心啊……”

木語喝完最后一口湯，臉上掛滿了淚珠。一旁的狐貍也微微濕潤了眼睛，從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木語。

“可以再來一碗嗎？”木語擦干眼淚，對狐貍說。

“很抱歉，我們湯鋪的規(guī)矩是，每位客人每天只能喝一碗?！?/p>

木語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道了謝，慢慢起身，走出了湯鋪。

他整整一夜都在想著湯里的故事，要是妹妹真的能聽見風聲，能說出那句話，該有多好。

2

第二天傍晚，夕陽給魔芋鎮(zhèn)披上了暖紅色的外套。放學后，木語又來到了故事湯鋪。這次，他帶好了十塊錢。

湯鋪里已經(jīng)來了三位客人，狐貍不緊不慢地為他們端上木碗盛的故事湯。

坐在靠外一張桌子上的，是第一街的花店老板。那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上個月剛剛結了婚，丈夫是一名健壯的海軍。剛度完蜜月，丈夫就接到任務出海去了。

花店老板喝著湯，一會兒笑出聲音，一會兒又哭出眼淚。木語猜想，她應該在自己的故事畫面里看到了丈夫出海的場景吧：蔚藍的大海望不到邊，穿著軍裝的丈夫在軍艦上遙望著魔芋鎮(zhèn)，遙望著小花店……

中間一張桌子上，坐的是第二街的舞廳老板。她是魔芋鎮(zhèn)的“舞后”，能連續(xù)轉八十八個圈，裙子跟隨身體舞成一張撒圓的漁網(wǎng)。木語最喜歡看她跳舞。上周一，“舞后”的兒子出遠門上學去了，很久才能回來一次?！拔韬蟆卑褍鹤铀偷叫≤囌?，默默看他離開。

“舞后”把喝光的湯碗放下，滿眼都是淚光，但那淚光又很晶瑩，有幸福的亮色。木語猜，她也許是看到了孩子小時候，她或許愿意孩子永遠不長大。

第三街警局里的警官坐在靠里的一張桌子上。警官維護著小鎮(zhèn)的治安，平日，總是一副嚴肅面孔，小孩子們都有些怕他，包括木語和木子。

警官面墻而坐，用手捂住嘴，警服上的勛章隨身體一抖一抖的。警官的父親前幾天剛剛過世，整個葬禮上，他都沒讓自己流下一滴眼淚，可是現(xiàn)在，痛哭的聲音正從他的指縫里流出來。他在湯里喝到了什么故事呢？木語想不到。

狐貍看著三位顧客，眼角也跟著落了兩滴淚。見木語站在門口，她緩緩地走過來，“很高興又見到你，不過，你得等一會兒了。”

木語點點頭，和狐貍站在一起，默默地看三位客人離開。他們還沉浸在各自湯的味道里，走得又輕又緩。

“你們會一直在魔芋鎮(zhèn)待下去嗎？”木語仰頭問狐貍。

“這可說不準，我們住在森林很深的地方，每天天亮出發(fā)，中午才能到魔芋鎮(zhèn)。太陽下山后又得趕回去……我們的主廚身體也不太好?！焙傉f著，廚房里傳來幾聲咳嗽。

“你們可以住在魔芋鎮(zhèn)，找診所的醫(yī)生給主廚看病?！?/p>

“那可不行，森林里也有故事湯鋪，我們晚上得回去給動物們煮湯?！?/p>

“真是辛苦啊。”

“本來在森林里開湯鋪就夠辛苦了，可主廚覺得，魔芋鎮(zhèn)的人更需要故事湯?，F(xiàn)在看來，他是對的。”狐貍擦干了眼角的淚，彬彬有禮地對木語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狐貍又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寫下一行字，接著搖動了手里的鈴鐺，丁零零，后廚墻上又裂出一道小縫。不過這次，那雙眼睛只看了木語一秒鐘。

這碗故事湯，木語喝出了與昨天不一樣的味道。

在故事畫面里，他看見了爸媽和妹妹。爸爸抱著妹妹，走進一家大醫(yī)院，媽媽提著包跟在身后。他們進到一間小屋，屋里有一位頭發(fā)花白、戴著金邊眼鏡的老醫(yī)生。醫(yī)生在柜子里拿出一顆藥丸，把藥丸放進妹妹嘴里。妹妹的大眼睛眨呀眨，臉上露出了微笑。那應該是顆甜甜的藥丸。吃過藥丸，妹妹的眼睛亮了一下，張開嘴，喊了一聲“爸爸”，爸爸哭了。妹妹喊了一聲“媽媽”，媽媽哭了。她又喊了一聲“哥哥”，木語高聲應著……

“湯里的故事會成真嗎？”木語帶著哭腔問。

“這個……”狐貍抹著眼淚，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走上前，張開手臂，抱住木語。木語鉆進狐貍懷中，放聲大哭。

過了好久，木語漸漸收住哭聲，擦干眼淚，對狐貍說：“我想學做故事湯?！?/p>

“我們馬上要回森林去了，不過，我可以試著在路上跟主廚聊一聊，他可不太好說話?！?/p>

木語感激地看著狐貍，太陽就要從西山落下，沒有裝電燈的屋子里變得很暗，廚房不時傳來幾聲沉重的咳嗽。

3

第三天同樣的時間，木語又來到了故事湯鋪，可湯鋪卻關著門。十幾個人和木語一同等在門口，一直等到太陽落山。

第四天、第五天，故事湯鋪都沒有開張，大門緊閉。

直到第六天，湯鋪的大門才重新打開，穿著整齊的狐貍又站在了門口。

木語第一個沖進店里，問：“怎么這么些天都沒來？”

“主廚病了，森林里醫(yī)術最高的馬醫(yī)生給他開了藥，讓他多休息幾天，不要走遠路，可他還是堅持要到魔芋鎮(zhèn)來?！焙傉f著，微微嘆氣，“不過，他答應見見你?！?/p>

木語心中混雜著悲痛、敬佩、激動、緊張，順著狐貍的指引，走到了廚房門口。他深吸了一口氣，舉起右手，輕敲了兩下房門，咚咚。

“進來吧。”是一個渾厚又帶些沙啞的嗓音。

木語推開房門，沒見到廚房該有的鍋碗瓢盆，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的，是一只戴著眼鏡的貓頭鷹。

貓頭鷹用手指在墻上撥開一條縫，對來客看上三秒鐘，然后松開手，那條縫隙自然還原。他扶一扶鏡框，拿起一支羽毛筆，在紙上唰唰寫下一行行字。寫完后，他把紙張捏住，在盛滿熱水的碗口輕輕抖動，紙上的字就蝌蚪一樣一排排地落入水中，隨即溶化。面對每一位來客，貓頭鷹都會重復這個流程，但木語知道，每一碗湯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連續(xù)寫了三頁紙后，貓頭鷹顯得有些累了。幸虧故事湯鋪只有三套桌椅，不然他的身體肯定吃不消。

“聽說，你想學做故事湯?！必堫^鷹轉過身來，聲音有些疲憊。

“您好，我想跟您學……”木語還沉浸在剛才看到的神奇景象中。

“這可不好學，我還從來沒教過人類?！必堫^鷹打斷了木語的話，過快的語速讓他又咳了兩聲。

“可是我想……”木語微微低下了頭，眼睛變得有些濕潤。

“好吧，好吧，我可見不得可憐孩子，你就在這兒先看著吧?！必堫^鷹強硬的語氣里終于帶出一絲柔和。

他轉過身，又用手指在墻上撥開一條縫，在這條縫里，木語看到了車站的巴士司機。他是魔芋鎮(zhèn)唯一一輛巴士的唯一一名司機，每天開著巴士出鎮(zhèn)一次，再回來一次。

“這位司機心坎里住著另一個人吶，”貓頭鷹像是在自語，又像是說給木語聽，“心里住著的那個人可真叫他痛苦?！?/p>

木語曾經(jīng)聽媽媽在飯桌上閑談時講起，每天開車出門，司機都會在半途遇到隔壁鎮(zhèn)子的女巴士司機，去時一次，來時一次。最開始，兩人開車會面時只是笑笑。后來，他們在碰面時亮燈，車燈像眼睛一樣眨啊眨。再后來，兩車相互鳴笛，喇叭按出一串音符，像是互相說著什么。可是，這位司機始終沒有再往前一步。

“做故事湯，最重要的是故事。”貓頭鷹說著，開始動筆，“寫故事，就要看到人們心里最要緊的事、最要緊的人。用眼睛看，用腦袋看，用你的心去看?！?/p>

他寫好了故事，捏起紙張，把字小心地抖進碗里。

狐貍把湯端走后，貓頭鷹又在墻上撥開一道小縫。木語看到，司機一口口喝下了湯，臉上溢滿了笑，還有些臉紅，最后，竟然落下了淚。

“他看見，自己終于對著女司機喊‘喂，請停一下，然后拿著森林里采來的果子送了過去。第二次，他送了女司機一束自己采的花，他們還說了一會兒話，小鎮(zhèn)上的人都不急著去哪，坐在車里開心地看著他們?；貋頃r，他的臉就紅了。第三次，他自己做了小點心與女孩分享，這可讓粗手粗腳的司機費了些功夫……再后來，他們在魔芋鎮(zhèn)第二街的禮堂舉行了婚禮?！必堫^鷹一邊咳著，一邊給木語解說。

這一天太陽落山前，貓頭鷹把三十六位來客的三十六個故事制作過程全都展示給了木語，他一邊看，一邊寫，一邊說。狐貍后來告訴木語，她從來沒見主廚說過這么多話。

關門之前，貓頭鷹把羽毛筆插進上衣口袋，慢慢轉過身，“你已經(jīng)看了這么多，應該學會不少，明天來考試?！?/p>

“考試？”木語還沒完全搞清狀況，可貓頭鷹已經(jīng)背過身去，咳得一抖一抖的。

4

第七天是個大雨天，來客不多，沒裝電燈的湯鋪里很昏暗。狐貍點了蠟燭，燭光在微風中晃動。

“考題就是，為我做一碗故事湯。”貓頭鷹對木語說。

這個考題的難度，遠遠超出木語的預料，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燭光明滅中，木語盯著貓頭鷹，他清楚地記著貓頭鷹教他的方法：用眼睛，用腦袋，用心去看，看到別人心里最要緊的事和人。

他看了有足足半分鐘，然后接過貓頭鷹遞來的羽毛筆，把故事一字字寫下。寫完后，木語學著貓頭鷹的樣子，兩手輕輕捏住紙張上端，把寫下的字慢慢抖進盛著熱水的木碗里。他做得非常小心，可還是差點把幾個字抖到外面，有兩個逗號和一個句號很興奮地在碗邊上滾了一圈，幸好，還是落進了碗里。

做完這些，木語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像是寫了十本寒假作業(yè)那樣累，但同時又很滿足。

貓頭鷹扶了扶眼鏡，端起湯碗。自從兔子老師過世后，這還是他第一次喝到別人做的故事湯。

喝下第一口，他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亮光，慢慢地把身子轉了過去，背對著木語。在這個故事里，他又見到了離去的兔子老師。

那時，兔子老師還不算老，他也還年輕。他被森林學院挑選出來，跟隨兔子老師學做故事湯，可他的心并不在湯鋪里。

哥哥飛去了遠處的大城，那里有許多魔法師，哥哥就投在其中一位門下，學了各式法術。他從哥哥寄回的信里，想象著大城的樣子，幻想著哥哥運用各種法術去戰(zhàn)斗。相比于哥哥信中提到的法術，他覺得做故事湯實在太不值一提了。

兔子老師看出了他的心結，但還是一遍遍重復著制作故事湯的要領：做故事湯，最重要的是故事。寫故事，就要看到人們心里最要緊的事、最要緊的人。用眼睛看，用腦袋看，用你的心去看……這些話每天都在他耳邊回蕩。

森林里的動物們每天都來喝湯，日復一日，在故事里笑，在故事里哭。而他只等著結業(yè)，離開，然后去大城投奔哥哥，學真正的法術，去戰(zhàn)斗。

后來，在一場魔法師混戰(zhàn)中，哥哥化成了一朵云，永遠離開了他們。

那天，兔子老師為他做了一碗故事湯。在那個故事里，他看見了大城，看見了魔法師的混戰(zhàn)，看見了哥哥如何變成一朵云。他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來到湯鋪，恭敬地繼續(xù)跟隨兔子老師學習。

再后來，兔子老師去世，他成了貓頭鷹老師，也成了森林故事湯鋪的主廚。

“謝謝你?！边^了很久，貓頭鷹才慢慢轉過身來。

“謝謝您，貓頭鷹老師！”得到如此贊許，木語激動到聲音有些顫抖。

“沒想到一個人類的男孩能夠這么快學會做湯，還做得這么好?！?/p>

“我就是按您說的去做，用眼，用腦，用心?！?/p>

“不，你一定還有別的方法，森林學院里最聰明的孩子也學不了這么快?！?/p>

“老師，我沒有方法，不過……”木語眼睛又濕潤了，“我妹妹病了，聽不見也說不出，她還不識字，如果我學會了做故事湯，就可以把各式各樣的故事寫給她了?！?/p>

貓頭鷹在喝湯時忍住的淚，終于掉了下來。自從哥哥和兔子老師離去，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流淚了。

“等我沒力氣再飛出森林，你就來做魔芋鎮(zhèn)故事湯鋪的主廚?！必堫^鷹把他那支羽毛筆插進木語的上衣口袋。

木語深深鞠了一躬，慢慢走出廚房。

外面天放晴，一道彩虹掛到了西山上，太陽正在那里落下。

木語想著，也許明天太陽升起時，爸媽就會帶木子回來了。他一定先用貓頭鷹老師送的那支羽毛筆，給木子做一碗故事湯，看她開開心心地喝下，帶她去故事里遨游。等天氣好的時候，他還想帶木子走到森林深處，去那里的故事湯鋪喝一碗湯。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