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節(jié)則無虞

馬軍

有節(jié)即是有所節(jié)制，有所保留，不把弓拉滿，不把事做絕，預(yù)留出騰挪空間和回旋余地，避免陷入亢龍有悔、勢盡反敗的困境。

《韓非子》中講了這樣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一個楚國人，既賣盾又賣矛。他夸耀自己的盾說：“我的盾堅固無比，沒有什么東西能夠穿透它?！庇挚湟约旱拿f：“我的矛鋒利極了，任何堅固的東西都穿得透?！苯Y(jié)果是把自己置于邏輯的死胡同，自打耳光，進退不能。因為他把話說得太滿了，滿則必溢，滿則必損，滿則必傾。《莊子·外篇》也講了個類似的故事，戰(zhàn)國時期東野稷是個有名的擅駕者，他在魯莊公面前夸下?？?，他駕車無論是進還是退，車輪的痕跡都像木匠畫的墨線那樣的直，無論是向左還是向右旋轉(zhuǎn)打圈，車轍都像木匠用圓規(guī)畫的圈那么圓。莊公就叫他駕車表演，說一圈兩圈不叫本事，兜一百個圈子再返回原地那才叫高手，結(jié)果東野稷車仰馬翻輸了個底朝天。

可見，凡事皆有度，過則必生變，再強的硬弓，勢窮力竭之后，連薄如蟬翼的絲絹都不能穿透，故而先哲才語重心長勸誡曰：“勢不可使盡，福不可受盡，話不可說盡?！北M則滿，盡則竭，盡則窮，盡等于自斷生路，無異于自盡，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鑒于此，為防止重蹈“盡”的覆轍，《管子》提出量力而行，勤儉節(jié)約，避免消費無度造成奢侈浪費的主張，“審度量，節(jié)衣服，儉財用，禁侈泰”，否則，居家就會難免饑寒，治國就會面臨危險。唐代宰相陸贄也強調(diào)“取之有度，用之有節(jié)，則常足;取之無度，用之無節(jié)，則常不足”。成書于清代的《格言聯(lián)璧》則認為，凡事都要知道有所節(jié)制，“言語知節(jié)，則愆尤少。舉動知節(jié)，則悔吝少。愛慕知節(jié)，則營求少。歡樂知節(jié)，則禍敗少。飲食知節(jié)，則疾病少?！毖孕信e止，飲食起居，看似平平常常，微不足道，但其中學問卻不可小覷，知道守正有節(jié)并躬行不輟一以貫之，非常困難同時也是十分重要的，古人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強調(diào)修身，就是因為它往往決定著一個人的成敗。

有節(jié)不只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更是極具遠見深識的大智慧。

古人曾發(fā)明一種特殊的“座右銘”，名曰欹器，其上有雙耳可穿繩懸掛，底厚而收尖，口薄而敞開，其上放置勻速滴水，特別之處在于它“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目的在于提醒人們，凡事都要懂得節(jié)制，剛剛好是最高境界?？鬃佑懈杏诖?，諄諄告誡他的學生，只有做到智慧超群而不顯鋒芒，功高蓋世而不居功自傲，富可敵國而不驕矜，武勇無敵而示以怯懦，謙虛謹慎，戒驕戒躁，才能保持長久而不致衰敗。

曾國藩對此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一生奉“花未全開月未圓”為行事指南，時刻恐懼祖宗余澤被其一人享盡，他凡事忌滿，每逢朝廷為他加官晉爵，他總是至誠辭謝，以至再三、再四，他在家書中幾乎隨處可見對滿盈的警惕，謙虛、退讓、寬容、恕道就是他“留遺澤”“惜余福”的持身之道。

有節(jié)就是“十分聰明用七分”，就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蹈“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覆轍;有節(jié)就是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萬事留余地，得意不再往;有節(jié)就是君子只要半個臉，凡事只求半稱心，給自己與他人之間留下余地;有節(jié)就是懂得守拙與謙退，有功勞推一推，有機會讓一讓，“行不去處，須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處，務(wù)加讓三分之功”，（《菜根譚》）風光不獨占，精彩一起沾，“眾樂樂”絕對強于“獨樂樂”;有節(jié)就是懂得知足常樂，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知道自我克制，做蝜蝂沒意思，結(jié)果也不好。見到別人發(fā)達了，要知道“良田萬頃，日食三餐;大廈千間，夜眠八尺”。天地間還有好多人不如自己;有節(jié)就是在對敵斗爭中，預(yù)留彈性，進退有據(jù)，不求一戰(zhàn)定乾坤，也不冒險孤注一擲，積小勝為大勝，以時間換空間，達到目的后即迅速脫離接觸，絕不陷入沒完沒了的糾纏之中，透支自己的實力，總之一句話，不做虧本的買賣。

有節(jié)則無過，有節(jié)則無悔，有節(jié)則無敗，有節(jié)是風平浪靜，一路陽光，行穩(wěn)致遠，無往而不利的人生至寶。

（編輯? 高倩/圖 瀠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