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 張 睿 馬千里
云霧繚繞下的祝融峰像是懸浮在空中,透過這片輕紗薄籠依稀看到山間小路上有一兩個僧人登頂而來。四時秀色的峰巒中梵音縹緲,咚咚的鐘聲從寺廟的方向悠然而至。人們三五成群,零星散落在蜿蜒的登山小道上,三跪九叩向著遠處嵐光掩映下的寺廟朝拜。
少年背著包,獨自走在盤山公路上,前方有一人正趕著四五只羊,羊群在草地上低頭吃草。
山路顛簸,車里的佛牌搖搖晃晃。男子雙手握著方向盤,時不時從后視鏡中瞥一眼在后座抱著布偶熊的女兒,并對她笑笑。在后視鏡中,女兒開心地抱著布偶熊唱著童謠,也對男子回以笑容,男子微笑著用手指在方向盤上打著節(jié)拍并輕聲附和,突然車子一顛,熄火了。
男子下車打開了車子的引擎蓋,探著頭往里看了看,隨即無奈地掏出手機。手機屏幕上是女兒笑容甜蜜的照片,時間顯示2006年9月1日中午12點。
男子揣起手機,透過車窗看了看里面的粉紅色書包與抱著布偶熊的女兒。女兒沖著男子扮了一個鬼臉,男子笑了笑,低頭修起車來。
少年行走在公路上,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寺廟的鐘聲從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他停下來從背包中拿出一瓶水,仰起頭喝了一大口,繼續(xù)朝前方走去。
男子看到從身邊經過的少年:喂,能幫忙推下車嗎?
少年停下腳步看了看支著引擎蓋的車,又看了看站在車前的男子。
男子尷尬地指了指車:電瓶壞了,麻煩幫幫忙。
少年走到車后,男子也隨即上車,車在少年和男子的努力下終于重新發(fā)動起來。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準備繼續(xù)趕路。
就在這時,男子將頭伸出車窗,向少年招了招手喊著:去哪兒?我載你一程吧!
少年:去衡山。
男子:上車!
少年遲疑了片刻,拉開后座的車門,把身上的背包放上去,后座上放著一個粉紅色書包,座位下躺著一個布偶熊。
看著布偶熊,少年動作緩慢,有所遲疑地將熊撿起。
男子見狀急忙下車從少年身后一把搶過玩具熊,小心翼翼地放在粉紅色書包旁,并輕輕撫摸了幾下,少年莫名其妙地看著男子,然后上了副駕座位。
男子透過后車窗可以看見女兒抱著小熊。
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談。少年打量了下車里的環(huán)境,看了看后視鏡上掛著的佛牌,佛牌因為車子行駛而左右搖晃著。
少年偷偷瞄了眼男子,男子一言不發(fā),目視前方專注地開著車,少年又通過后視鏡看了看后座的粉紅色書包和那個布偶熊,發(fā)現(xiàn)熊身上有一塊污跡。看著那塊污跡,少年瞬間臉色發(fā)白,陷入了回憶。
(回憶)一攤濃稠的血液向四周蔓延,就在不遠處有只布偶熊,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半邊。
男子打了一個哈欠,轉頭看向少年。
男子:會開車嗎?
少年被從記憶中拉回現(xiàn)實,驚慌地看著男子,遲疑了一下:啊……會。
男子說著就將車停在路邊。
男子:你先開會兒,我休息一下。
少年下車走到了駕駛座,男子下車后徑直上了后座。男子看著布偶熊倒在了一邊,雙手輕輕地把熊扶正并不斷撫摸著。
男子眼神溫柔地看著布偶熊:朵朵乖乖坐好,爸爸休息一下。
男子看了眼少年,兩人的目光相遇,少年趕緊看向旁邊,隨后開動了汽車并通過后視鏡偷偷瞄了瞄男子。
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男子在后座上瞇著眼,有一兩只羊正在公路邊的草地上吃草,遠遠地看見前方有一個背包客在招手,少年停下了車。
遠處寺廟的鐘聲再次響起,背包客正想走過來,但是這時有一群羊從他面前走過,他被環(huán)繞在羊群中。羊群走過,鐘聲停止,他才走到車邊。
背包客將手搭在車窗上,手上的一串佛珠非常顯眼。
看著背包客,少年愣住,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背包客臉上露著討好的笑容,一邊看著少年一邊打量著車里,看到了后座的男子,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煙,抽出兩根給男子和少年。
少年搖頭,男子瞇著眼睛沒有睜開。
背包客看著兩人,將煙收起來,沖他們一笑。
背包客:兄弟,你們這是去哪兒?
僧人們閑庭信步地打掃著庭院,香客們或低頭或叩首虔誠地朝拜著,鐘聲、木魚聲與誦經聲相互交織,籠罩著整個寺廟。
少年看了看背包客,又回頭看了看瞇眼睡覺的男子,不置可否。
男子閉著眼說:衡山。
背包客露出開心的笑容:能捎我一段嗎?
少年剛回頭打算征求男子的意見,男子直接打開了右邊的后車門。
背包客看著打開的后車門,急忙上了車,不停地道謝。
背包客坐下,把背包扔在一旁,感覺背包下壓到了什么東西,他拎起了背包。
背包客:喲,怎么有個布偶?
閉著眼的男子與少年都看向他,男子將布偶熊挪向自己的身邊。
背包客發(fā)現(xiàn)少年和男子同時看向自己,對兩人笑了笑,將背包放在了腳下。
少年看見背包客的舉動眉頭一皺,開動了車子。
少年開著車,時不時通過后視鏡觀察坐在后排的男子與背包客。
男子閉目養(yǎng)神,背包客靠著座背,時不時用另一只手撫摸著戴在手上的佛珠。
佛牌依舊隨著車的行走而搖晃。少年再次觀察背包客時,與背包客的眼神對視了一下。少年慌忙收回眼神,專心開車。背包客坐起身子與男子和少年交談起來。
背包客:你們是哪里人啊?
背包客一邊說話一邊將手腕上的佛珠取下來放在手里盤捻。
少年沒有說話,隔了幾秒鐘男子回答:長沙。
背包客看向少年:兄弟,你呢?
少年:我……我也是長沙人。
背包客坐起身來用長沙話開玩笑:哦,那我們離得挺近呀!我是株洲的,現(xiàn)在長株潭一體化,緣分呀,老鄉(xiāng)!
男子和少年兩人默不作聲,車廂里一片沉寂,氣氛尷尬。
背包客拿出一包檳榔來,遞給他們。
背包客滿臉堆笑:恰檳榔不?(長沙話)
看著兩人沒有反應,背包客慢慢縮回拿著檳榔的手,拿了一塊丟進自己嘴里,背靠座椅,蹺起腿悠閑地吃著。
少年為了化解緊張,打開了收音機。廣播里正播放著長沙市一起貨車撞人逃逸事件的新聞。
廣播:下面為您插播一則消息,今日一女子舉著“尋找目擊證人”的牌子,在黃山路與東環(huán)路交叉路口,詢問過往的路人有關一起交通事故的線索。2005年9月1日,也就是一年前的今天,在此地發(fā)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事故中一女童當場死亡,肇事司機逃逸,至今仍未歸案……
少年下意識瞥了一瞥后視鏡里的背包客,又看了看男子,將方向盤攥得緊緊的。
背包客嚼著檳榔的嘴也逐漸停止了嚼動,檳榔含在嘴里,他坐立不安,拿起放在腳下的背包,然后又放下。
后座上的男子聽著新聞,將布偶熊在手里越抓越緊,一臉痛苦。
廣播:小女孩的家人也一直在尋找著肇事司機,請知情者盡快與我們取得聯(lián)系或直接與警方合作。我們的聯(lián)系方式是:07318865……
車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沒有人說話。少年悄悄瞥了瞥后座上的兩人,慢慢地抬手伸向收音機的開關。沒等他的手觸摸到按鈕,背包客就搶先將身體伸向前座,把手伸向收音機。男子一把握住背包客的胳膊,雙眼瞪著背包客。背包客與少年都驚訝地看著男子。
少年剛轉回頭看向前方,忽然模糊地看到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在車前,他猛地一個急剎車伴隨著車身強烈的一震,發(fā)現(xiàn)撞上了東西。
由于劇烈的震動,車里掛著的佛牌掉了下來,背包客手上的佛珠也斷掉散落了一車。
少年驚魂未定,喘著粗氣慢慢回頭看了看男子與背包客。
男子回過神來重新坐好,發(fā)現(xiàn)粉紅色書包與布偶熊從座位上掉了下來,立馬將其撿起放在腿上,打開書包仔細檢查了一番,又把布偶熊拿在手里輕輕撫摸了幾下,會心地笑了笑,隨后把書包抱在自己身前,將布偶熊放在座椅上,打開車門下了車。
少年一臉茫然地看著男子,跌跌撞撞地也下了車。
少年跑到車前看著車上的血跡,不停地搖著頭,驚慌地向后退。
男子發(fā)現(xiàn)血跡,迅速蹲下來看了看車底,又起身打量了四周,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疑惑地走到山坡旁俯身向下看。
男子看著少年,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男子:我們得報警!
不知什么時候背包客從車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塊石頭,悄悄地向男子走去。男子打開手機屏幕,后面的背包客正躡手躡腳地一步步靠近。
就在男子按下號碼的瞬間,背包客雙手已經高高地舉在了空中,手里的石頭重重地落在了男子頭上,男子哼了一聲立刻栽倒,人事不省,鮮紅的血液從頭頂滴到地面上。
背包客彎下腰,抓住男子的雙腿,身體向后仰,吃力地將男子拖到路邊。
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呆了,他睜大眼睛半張著嘴,想喊卻喊不出來。他片刻回過神后開始左顧右盼,然而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驚慌中發(fā)現(xiàn)男子掉在地上的手機,少年一個箭步沖上去抓起手機跑到一旁撥打電話。
背包客大步走上前一把將手機從少年手中搶了過來,轉過身舉起手臂將手機扔向了懸崖,又回頭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衣領。
少年不斷地退后企圖掙脫背包客的手:你干什么?你要殺人,你瘋了嗎?
看著被激怒的少年,背包客揪著衣領的手抓得更緊了。
少年驚恐又憤怒地看著背包客。
一個男人慌張地從卡車上跳下來,跑到車前不遠處,俯身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孩。
他顫抖地摸出手機,卻遲遲沒撥打電話,猶豫了片刻起身邊焦急地踱步邊望向四周,見四下無人,小跑著回到車上。少年看清楚了那張臉,這人正是背包客。(回憶完)
少年看著背包客,從喉嚨里硬擠出聲音:黃山路口,那個小女孩!
背包客抓著少年衣領的手慢慢地放松,他的眼神里閃爍著慌亂與不安。
躺在地上的男子手指動了動,意識模糊地看著眼前爭吵著的背包客與少年。
背包客咬牙切齒:真不是我撞的!
少年平靜地看著背包客,無奈地搖搖頭,背包客的手無力地從少年衣領上滑落。
背包客已經快要不能呼吸,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搖著頭自言自語:不,不是我,不是我……
躺在地上的男子怒吼:原來是你?
男子抱著粉紅色書包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努力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更清醒,隨即奮力向背包客沖了過去,撲在背包客身上。
背包客站立不穩(wěn),兩個人仰面摔倒。男子眼里充滿怒火,不顧一切地掐住背包客的脖子,背包客在地上翻滾掙扎著試圖掙脫掐在脖子上的手,兩人廝打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少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剛要走上去將兩人拉開,兩人就在廝打中滾下了盤山公路旁的斜坡,男子身上的粉紅色書包也隨著滑落下去。
兩人滾下坡來,男子的一只手掐著背包客的脖子,另一只手護著粉紅色書包。背包客見狀使勁掙脫,拽住男子身上的書包用力一甩,粉紅色書包被拋向空中,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隨著一聲陶瓷碎裂的聲音在包里傳來,男子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向書包的位置看去。
背包客見男子突然停下,也不自主地放下了舉在半空的拳頭,疑惑地看向男子。
男子呆坐了半秒,瘋狂地向書包掉落的地方跑去,背包客猶豫了片刻也跟上前走到了男子身旁。
男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書包,又解開了里面的一個布袋,發(fā)現(xiàn)里邊的罐子已經摔碎,罐子里粉末狀的東西灑在了布袋里,那是女兒的骨灰。
男子顫抖著把碎片一個一個從骨灰中撿出來。
風吹拂著草叢,男子靜靜地坐在草地上。
背包客蹲在男子身旁,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少年焦急地從山坡上跑下來,看到男子和背包客坐在草地上,疑惑不已,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向兩人走去。他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的草地里有一片血跡,血跡里還躺著一個白色的物體,少年驚慌地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血跡旁。
背包客看到少年,慢慢站起來,朝少年走去。
少年看著地上的血跡,緩慢地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然后低下頭長舒了一口氣,退后了兩步坐在了地上。
背包客走到少年身后,看著地上的尸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原來只是一只羊。
男子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了羊的旁邊,看了看地上的尸體,又抬頭看了看停在路片的車。
三人坐在地上,望著夕陽的余暉,寺廟的鐘聲響起,三人無話,各自回憶著那晚發(fā)生的一切……
校園門口空無一人,一個小女孩獨自打著傘站在門前,懷里抱著一個布偶熊。
男子從車上下來,看見女兒叫了一聲。
男子:朵朵!
女兒抬頭看見父親開心地飛奔過去。
男子甩了甩傘上的雨水,帶著女兒上了車。
男子:朵朵,我們先去公司,等我忙完了帶你去吃好吃的,好嗎?
女兒微笑著點點頭:嗯!爸爸,今天老師說我兒歌唱得好聽,我唱給你聽吧!
說完女兒就唱起來,可是男子并沒有在意。車在紅綠燈前停下,這時電話聲響起。
男子:喂,我馬上到,你們……
男子轉過頭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噓,朵朵小點聲,爸爸在打電話呢!
女兒看著父親,露出失望的表情,低頭獨自玩起布偶熊來。
外面下著雨,公司的大樓里燈火通明。男子在辦公室開著會,小女孩坐在外面的沙發(fā)上抱著布偶熊透過玻璃窗看著男子。墻上鐘表的指針一格一格地移動著,時不時有人從小女孩身邊匆匆走過,沒有一個人顧得上與她交流,小女孩起身走進了會議室。
看著女兒進來,男子尷尬地向旁邊的人笑笑,起身將女兒帶出房間,讓女兒坐在走廊的沙發(fā)上。
女兒抓住男子的衣角,男子摸了摸女兒的頭。
男子:乖,爸爸馬上就好,再等會兒。
男子說完轉身就走。女兒看著父親的背影,悶悶不樂。
鐘表的時針不知又走了幾圈,小女孩看了看布偶熊,又看了看窗外。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女孩拿起傘,抱著布偶熊走向外面。
雨夜路上行人稀少,少年戴著耳機沿著路匆忙地往前走。
女孩抱著布偶熊來到十字路口,看到顯示的是綠燈,徑直走向馬路對面。
背包客在副駕駛座位上,貨車司機看了一眼背包客。
貨車司機:老板,這次就只拉這么一點貨呀?
背包客苦笑:這已經是我所有的貨了,現(xiàn)在低價賣出去,給員工結了工資,給你結了車錢,我這工廠也就要關門大吉了。
貨車司機:老板,你一定能東山再起的,到時候有用到我的地方盡管講。
背包客搖著頭自言自語:東山再起?唉。
背包客說著從兜里掏出了一瓶白酒,擰下瓶蓋,搖下車窗,把瓶蓋扔了出去,然后仰起頭喝了一大口。
貨車司機打了一個哈欠,看向背包客:給我也來一口吧!
背包客順手將酒遞給他,貨車司機開心地接過喝了一口,正要喝第二口的時候被背包客一把奪了過來。
背包客有些不悅:開車吧,喝一口行了。
貨車司機嬉皮笑臉:沒事,就一小口。我再喝一小口,沒關系的。
背包客遲疑地看著貨車司機,貨車司機趁機一把從背包客手中奪過酒瓶,仰頭猛灌兩口后才還給背包客。
背包客:你……
背包客十分不悅,但還是忍住沒說話,只是搖著頭嘆了口氣,把頭轉向了另一側,呆呆地看著窗外。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拍在車窗上匯成了一道道水流。
兩人都不再說話,車子奔馳在黑暗中間,偶爾車燈、路燈以及街邊店門口的燈光混雜著雨水反射的光線照射進來,他們的皮膚被照射成了金屬質地。貨車像一顆子彈,不知最終會要了誰的命。
在酒精的作用下,背包客有點注意力渙散,貨車司機更是哈欠一個接一個。
十字路口處,女孩抱著布偶熊正在穿過人行橫道。
坐在副駕駛上的背包客瞇著眼昏昏欲睡,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突然大喊:唉,有人!有人!
貨車司機立刻打起精神,連忙剎車。剎那間,長長的剎車聲讓空氣瞬間凝固,女孩的灰白色傘砰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雨點狠狠地砸在上面,雨傘搖擺不定。女孩手里的玩具熊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跌落在女孩身旁。
貨車司機緊抓著方向盤呆呆地目視前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酒也醒了大半,趕忙從車上跳下來跑到車前。
在車燈的照射下,貨車司機看到女孩就躺在離車頭不遠的地上,臉色蒼白,一動不動。鮮紅的血以后腦勺為中心,向四周慢慢地散開,鮮血把地上的雨水也染成了紅色。
貨車司機雙手顫抖,看了看小女孩周身不斷形成的血泊時心中寒意陡增,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并無目擊者后跪在了背包客面前,請求背包客不要報警。
貨車司機:老板,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上下都指著我一個人,如今出了事,我全家就完了……您行行好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吧……
貨車司機說完,又用膝蓋向背包客面前蹭了幾步,如搗蒜一般磕頭。
見證了這一切的背包客面如土色地站立在車前,沒等他徹底反應過來,貨車司機就拉著他上了車,貨車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聽到了刺耳的剎車聲劃過夜空,少年摘下耳機向十字路口看去,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撞人的貨車停在一旁。
少年看見有兩個人從車上下來,其中一個人跪在地上不知說了什么,沒過多久兩人就開車離開了。
少年看著遠去的貨車,他一步步靠近躺在血泊之中的人,漸漸他看清了被撞的是一個小女孩。小女孩躺在血泊之中,身邊的布偶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半邊,女孩試圖將手抬起,眼睛無力地看著少年。
少年伸出手,發(fā)現(xiàn)地上的血已經染紅了他白色的球鞋,就在這時小女孩的手垂了下去,眼睛閉了起來。少年驚恐地猛然向后退,重心不穩(wěn),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用手向后挪動了兩下,起來轉身跑離了現(xiàn)場。(回憶完)
坐在草地上的男子緊緊地抱著粉紅色書包,面露悲痛,眼角的淚水不斷滴落。
少年和背包客坐在男子旁邊,低著頭。
微風吹拂著床邊懸掛著的風鈴叮當叮當地響著,一雙大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個女嬰,年輕的父親溫柔地注視著睡夢中的女兒,輕輕地用鼻頭觸碰著嬰兒嬌嫩的小臉。
父親拖著一雙小手,姍姍學步的女兒發(fā)出咯咯的笑聲。男人嘗試著把手放開,手停留在不遠處守護著女兒,女孩慢慢移動著身體,一步、兩步……男人欣慰地笑著。
一片樺樹林,樹下長滿了剛剛沒過腳踝的小草,草叢間零星點綴著鮮艷的野花。女兒在草地上跑著,父親跟隨在她的身后,笑聲回蕩在草地上。女孩不時回頭望向父親,可父親始終追不上女兒,他伸手想要抓住點什么,而女孩卻越跑越遠,直至消失在叢林深處……(回憶完)
夕陽如血,三個人坐在地上。
男人已泣不成聲,他將粉紅色書包緊緊地抱在胸前,用臉龐輕撫著它,就像往常跟女兒親昵一樣。
風又更大了一些,蘆葦猛烈地搖晃著,一聲絕望而悲傷的嘶吼響徹天際。少年與背包客注視著男子的方向,眼眶里也浸滿了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漸漸恢復了平靜。
風停了,蘆葦輕晃著,三人靜靜地看著遠方。
少年站起來,背包客與男子看著少年。
少年:我要去找羊的主人。
背包客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嗯,我和你一起去。
男子看著兩人,也站了起來。
在夕陽的照映下,大善寺的屋頂和房檐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
背包客走向羊的尸體,背起了羊。少年快步走上前在旁邊托著,男子也在一旁扶著。
三人背著羊,背影在余暉的照耀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遠處的寺廟響起了鐘聲,并依稀夾雜著誦經聲。
伴隨著寺廟的鐘聲與僧人的誦經聲,香客們虔誠地跪拜。
三個人走到了車旁將羊裝上了車。
車子行駛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依稀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寺廟鐘聲。
背包客坐在副駕,雙眼空靈地看向窗外:等這件事辦完,我去警察局把事情說清楚。
男子開著車,轉頭瞥了眼背包客,沒說話。
少年看著背包客:我也去。
車子在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上,一路遠行。
衡山矗立在煙云與群峰之間。
夕陽下的凈土廣袤而綿延,寺廟的鐘聲神秘而悠長。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