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櫻花是太浮

戴志剛

總有這樣的吉日，午后的陽光撩起心中的火苗，我知道，該出去走走了。朋友圈很多人都在曬太浮山櫻花，疏影弄枝，讓人生出些許艷羨。嗯——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去處。才在一個群里發(fā)了“櫻花谷，誰同行？”六個字，便引來一連串回應(yīng)。

巍巍的武陵山脈，飽蘸萬古的蒼翠，育奇峰，孕秀水，借著云貴高原的余威，向多情的洞庭湖逶迤而來。當他不羈的狂野，遇到洞庭的溫柔，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已不可避免。于是，太浮山，歷史性成為這場驚天動地愛情的結(jié)晶。往西，是蒼蒼莽莽的湘西大山;朝東，是浩浩蕩蕩的洞庭湖平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構(gòu)成了太浮山“洞庭一點萬山東”的磅礴氣勢。

太浮山，自古既為江南名山，現(xiàn)為湖南省森林公園和風景名勝區(qū)，地處湖南省臨澧、桃源、石門、鼎城四縣交界，可謂雞鳴四縣，古為“洞庭四十八福地”。太浮山有文字記載的人文活動始于漢代中葉，以道立山，因佛鼎盛，文化薪火延綿兩千多年，歷史名人黃帝、宋玉、朱元璋、陳友諒、李自成、林伯渠、丁玲等都在這里留下過足跡。除卻悠久的歷史文化，太浮山旖旎的自然風光亦是聞名遐邇，古二十四景在清代聞名江南，特別是野生櫻花，早已是太浮山一張名片。千百年來，每到櫻花時節(jié)，前來賞櫻者車水馬龍。明嘉靖《常德府志》和清道光《安?？h志》就錄有關(guān)于太浮山野生櫻花的詩作，如“春風淡淡花生管，皓月溶溶雪滿箋。”“櫻花照月影娟娟，香飄十里花為國?！钡?。長沙漢王陵公園受到無數(shù)游人追捧的早春櫻花，有一部分就是十多年前從太浮山移植的原生櫻花品種。

太浮山賞櫻，必是櫻花谷。櫻花谷位處太浮山南麓，車路可至。敞開著車窗，任早春的氣息溢滿車的每個角落，也溢滿人的每一個細胞。太浮鎮(zhèn)為桃李產(chǎn)區(qū)，全國生態(tài)文明鎮(zhèn)，每到春季，一路桃紅李白，滿目艷麗，詩意盎然。

停車坪滿是車，慕名賞櫻的游人不少。下車先走到停車坪上方不遠的一個高處遠眺櫻花谷，但見山底的一個小型水庫，像一塊鑲嵌在山間的藍寶石，而巨大的櫻花谷山麓，化身為一只正在俯身汲水的水牛，神韻兼?zhèn)?。午?點多，太陽已翻過了牛背，對面櫻花谷的山身就全然映落在了陽光的陰影里，偌大的山谷，深邃而沉穩(wěn)。滿山盛開的野生櫻花林散若星云，不似公園的櫻花林那種人為的齊整之美，而是自然、錯落有致地鋪滿了數(shù)百米高的坡面，歪歪斜斜，臥立不定，或聚或散，或曲或橫，千姿百態(tài)，個性十足，野性畢現(xiàn)。太浮山的野生櫻花多為早櫻品種，蔓延起伏的櫻花與相雜其間的白檵木、白玉蘭及一些不知名的花木組成的花海，這里一片，那里一塊，或大或小，有形無形，不雕不飾，雖不整山成林，片塊之間卻有著欲說還休的纏綿，天然靈秀。那一團團看上相互獨立，卻又有打斷骨頭連著筯感覺的花簇，就像一些山里的村落人家，這里住著幾戶，那里住著幾家，彼此雖有些間距路程，卻都是一呼可至的鄉(xiāng)坊親鄰。

山勢過于陡峭，這片野生櫻花林對于一般游人來說，只可遠觀，難以近賞，只見其形，難近其身。這也是太浮山最原汁原味的野生櫻花林，任由風雨、蟲鳥播撒花種，汲日月精華，享天地靈氣，自然繁育，千年于此。太浮山野生櫻花林面積近666.67公頃，約10萬余株，是目前亞洲發(fā)現(xiàn)的最大的原生櫻花林。雖然太浮山櫻花吸引了很多游人，但大部分來此賞櫻的游客，都沒有認識到對面山坡這片野生櫻花林的真正價值，總是下了車就直撲櫻花谷底人工移植栽培的櫻花林，而忽略了眼前這處欣賞和科學價值俱備的美景。現(xiàn)實生活中，絕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賞花者，容易被虛假的繁榮迷惑，而真正體現(xiàn)人之價值的大目標大追求，因為遙遠，因為苦累，而被大多數(shù)人放棄，或者直接忽略。

沿著櫻花小道下往櫻花谷底，路有些陡峭。谷底的平緩處，才是一場真正的人花大戲。錯落有致梯田層狀的櫻花林里，人影攢動，人聲如沸，各種地方語言間雜花間。時至下午，我們都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波造訪者了，山谷里仍然沒有一角清靜之處，扎滿了如我一樣尋美散心之人。特別那些滿面喜悅的女人們，到底比男人更具春心，更重感官，不管年齡大小，如一只只欲要開屏示美的孔雀，穿著時尚，或披或系一條色彩鮮艷的紗巾，擺著各種撩人姿態(tài)拍照留影，聘聘裊裊在花間穿梭嬉鬧。更有一隊旗袍美女，各撐一把別致的油紙傘，著各色或長或短、或端莊或嫵媚的旗袍服飾，在樹間花下大方而不失嬌羞地走秀。幾個攝影師如蜜蜂趕花般選擇各種角度攝影。風過花落，人影花影，一時居然難以分清哪里是花，哪里是人了。不過是一個早春，不過是幾樹早花，就如此輕易地撬開了人們心里那枚關(guān)著天性的瓶塞，放飛了壓抑一冬的自由與快樂。

我到底也還是有些文藝情懷的人，抵擋不住這般花景人景的萬般撩撥。徜徉在這片花的海洋，吮吸清淡的花香，看這些觸手可及的櫻花，內(nèi)心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愉悅。我不是一個真正的賞花者，過于艷麗的鮮花，我反不太歡喜，而溫室培育出的花品，過于雍容華貴，受不得風霜的驚嚇，一般我也不以為然。就像賞畫，我喜歡水墨或素描，素雅干凈，不媚不驕，櫻花恰好切合了我的這種歡喜。這里的櫻花多為素白之色，少有粉艷，雖多為人工移栽，但也是山上野生櫻花的同根之生，歷風雨，經(jīng)寒霜，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種美感，可意會難言傳。正是花盛之時，一陣輕風，滿樹櫻花隨風搖曳，如層層花浪，激蕩著陣陣漣漪。置身于花的世界，眼晴是幸福的，一些平日里的苦惱和沉重不覺地就消散了。

新媒體時代，太浮山櫻花著實火了一把，上了央視，還一度出現(xiàn)了賞花車流十余公里的盛況。當?shù)乩习傩找舱J識到了這些野生精靈的價值，對櫻花進行了自覺的保護和開發(fā)，清除了櫻花溪里的雜草雜木，平整了沿溪小徑，為游客賞花提供了便捷。櫻花季里，遠近游人如織，除卻觀景，自然也得就地吃住，購買土特產(chǎn)，帶動了周邊產(chǎn)業(yè)發(fā)展，景區(qū)管理部門因勢利導，太浮山也便成為了實現(xiàn)當?shù)剜l(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重要支點。沿溪而行，聽流水潺潺，鳥語啾啾，看山影重重，花田層層，一時以為世外桃源了。

很多人以為櫻花產(chǎn)自日本，其實不然，日本櫻花是在唐宋時期，由日本在中國游歷的僧人帶回的，我國遠在秦漢時期就將櫻花應(yīng)用于宮廷皇苑。櫻花的生命很短暫，1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約5至7天。也許正是花期的短暫，才使櫻花具有了入詩入畫的魅力?！都t樓夢》中的黛玉葬花，都說葬的是桃花，我卻認為是櫻花。我想，多愁善感的黛玉，正是由櫻花花期之短而思及自己青春易逝，從而觸景悲吟。不過，太浮山的野生櫻花因品種較多，開花時間各有不同，就像民間的草臺戲，你方唱罷我登場，花期能從農(nóng)歷2月上旬至3月下旬，前后延續(xù)可達1個多月。林黛玉當年如不居大觀園，而是結(jié)廬于太浮山腳下，她就可以看到1個月以上的櫻花次第開，也便不至于如此傷感，甚至丟了卿卿性命。

不知不覺時過5點，同伴吆喝返程?；厥讈邢ⅲ朴胁簧幔猹q未盡。不過想想，一場再熱鬧的花事，終也要有落幕的時候。生命盛開，亦如一場花事，我們在匆匆的時光里，尋覓的足跡或散落在曲徑通幽處，或湮滅在過往的風景里?；ㄊ⒅畷r轉(zhuǎn)身，塞在心里的是勃勃春意。若過于貪念眼前之景，久了時日，看到是落花為泥，隨風而去，心里徒添傷感糾結(jié)，反倒得不償失。

（“青山碧水新湖南”征文選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