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
——論梅堯臣詩賦中的思想與情懷

李明澤 董家魁

(安徽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安徽 蕪湖241002)

梅堯臣(1002-1060年)，字圣俞，宣州宣城(今安徽宣城)人，因宣城古稱宛陵，故又稱其為“宛陵先生”?！俺踉嚥坏?，以蔭補河南主薄。”梅堯臣雖在仕途上不得意，但在詩壇上卻享有盛名。傳世的作品有《宛陵集》六十卷、《梅氏詩評》一卷等，其以詩歌著稱，現(xiàn)存詩兩千八百余首，數(shù)量可與蘇軾相當(dāng)。被譽為宋詩“開山祖師”的梅堯臣，少即能詩，與其并稱“歐梅”的歐陽修有詩《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曰：“緬懷京師友，文酒邀高會。其間蘇與梅，二子可畏愛?！睔W陽修將其與蘇舜欽并稱“蘇梅”，可見梅詩被人們極為推崇。梅堯臣的詩主張寫實，反對西昆體一味模擬而缺乏真情實感，所作力求平淡、含蓄。在梅堯臣的詩篇中，更多體現(xiàn)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思想和一心想為國家效力的愛國情懷。

學(xué)界對于梅堯臣的研究頗多，20世紀(jì)前80年，研究重心在于資料的匯編與整理，除了研究成就最大的夏敬觀、朱東潤外，其他學(xué)者對梅堯臣的研究亦有貢獻，如朱自清在《宋五家詩抄》中選注梅詩二十一首、錢鐘書在《談藝錄》中，對梅詩特點作了精要點評。而20世紀(jì)80年代以來對梅堯臣的研究逐漸豐富，有對其生平進行研究、詩論研究、作品辯偽和輯佚研究、詩歌研究等，如周玉蕙《梅堯臣生平研究考述》、張廷杰《論梅堯臣的邊塞詩》、陳金現(xiàn)《梅堯臣詩論之研究》、秦寰明《梅堯臣著述雜考》。因?qū)W界成果較多，本文不一一列舉。雖學(xué)界論及梅堯臣詩賦概況中有提及其諫言未果，但并未對其進行具體分析，筆者將通過梅堯臣詩賦及其創(chuàng)作背景，多方面分析梅堯臣的志遠思想和高潔情操。

一、在詩詞中抒發(fā)自我

詩人梅堯臣經(jīng)常會在詩詞中抒發(fā)自己的想法與感受。陸游曾在《梅圣俞別集序》中，說歐陽修文、蔡襄書、梅堯臣詩為“三者鼎立，各自名家”。陸游這樣評價梅圣俞絕非虛夸，梅堯臣在建德從政時期寫下的大量詩作、詞作，詩詞風(fēng)格平淡樸素，而又含蓄深刻。梅堯臣的這些作品將充沛的情感與寫實手法相融合，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抱負與詩歌情懷。其中有寫關(guān)于農(nóng)民的《田家語》：“誰道田家樂,春稅秋未足!”這首詩用反問的語氣，傾訴了農(nóng)民遭受賦稅的苦難，表明了自己對農(nóng)民境況的同情。這種同情在《小村》詩中也有反映：“淮闊州多忽有村,棘籬疏敗漫為門。寒雞得食自呼伴,老叟無衣猶抱孫。野艇鳥翹唯斷纜,枯桑水嚙只危根。嗟哉生計一如此,謬入王民版籍論?！边@首詩生動地描寫了淮河遭受洪水后，形成了許多沙洲。忽見一個村落，村民門前的籬笆已稀疏破敝，便草草地搭建了個門為遮蔽處。寒夜里雞覓食后，呼喚著同伴共享食物。一些無衣取暖的老人們依舊抱著孫兒，守候親人歸來。野外一只小船泊在河邊，疲憊的鳥兒抬著頭無助地打量著四周，周圍只有殘留的幾根斷纜。早已枯萎的桑樹，被洪水侵蝕得露出了根部。最后一句話則哀嘆災(zāi)民的生活已經(jīng)凄慘到隨便搭個門即為遮蔽處了，可他們還是被荒謬的官府強編入籍并繳納租稅。這首詩不僅是對受災(zāi)農(nóng)民的憐憫，更多的是對造成這個現(xiàn)狀的社會進行深深地指責(zé)與擔(dān)憂。在《陶者》一詩中，梅堯臣用白描的手法描繪了貧富差距懸殊的社會現(xiàn)象：“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住大廈。”前兩句訴說著普通人盡管把門前泥土挖盡而屋上卻依然沒有一片瓦，后兩句則對比那些十指不粘泥的高官卻住在高樓大廈，雖是短短四句，讀后甚使人感到社會是如此不公。梅堯臣不僅對人民有著同情和憐憫，并且在為人上也是剛正不阿，堅持自己的觀點不偏不倚。

梅堯臣任河南主簿時，與歐陽修、富弼、范仲淹、尹沫等人多有交往，在范仲淹、呂夷簡等人之間的矛盾沖突表面化的時候，作為詩友的梅堯臣不過是一任知縣且遠在建德，并未直接參與到這一沖突中去，而是間接通過詩賦創(chuàng)作來支持朋友。如明道二年(1033年)，范仲淹諫仁宗廢郭皇后被貶睦州，梅堯臣寫下了《精池》詩。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上書抨擊呂夷簡而被貶饒州，梅堯臣又寫下了《彼鬢吟》《啄木》和《靈烏賦》等作品，托物比興，對范寄予同情而對呂則頗為不滿。及至慶歷革新失敗，范仲淹、富弼等相繼離京外任，蘇舜欽、王益柔等被貶斥，梅堯臣還作有《雜興》《送逐客王勝之不及遂至屠兒原》和《送蘇子美》等，對諸人被貶深表同情。然而，梅堯臣在慶歷黨爭中所處的位置，實際上并不屬于新舊任何一派，他既不滿意呂夷簡等舊派人物的所作所為，也與范仲淹等新風(fēng)氣中人物在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上有分歧，梅堯臣處于新舊兩黨夾縫之間的位置，勢必造成了他既不能為舊派所用，也很難為新派所接納，其懷才不遇的境況是可想而知的。

其實當(dāng)時梅堯臣生活是十分貧窮的，他在多處詩作中均有表露，如《回自青龍呈謝師道》詩中稱“文章自是與時背,妻餓兒啼無一錢。幸得詩書銷白日，豈顧富貴摩青天。而今飲酒亦復(fù)少,未及再酌腸如煎?！庇衷凇洞雾嵑退抉R君實同錢君倚二學(xué)士見過》詩曰“天京二賢佐,向晚忽來覿。笑我似廬仝,環(huán)然空四壁。只欠長須奴,訴尹惡少摘。移榻近檐楹,談詩俄至夕。”可見，他已經(jīng)窮到連很平常的柴米油鹽都沒有錢買，餓到妻哭兒啼甚至還要靠別人來救濟的窘境，但如果不堅持自己的想法，偏向兩黨的其中一方，輝煌騰達指日可待，又何來“環(huán)然空四壁”。然而梅堯臣思想刻著儒家印記，他素來敬仰孟子，孟子所提倡的“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氣度在其詩歌中多有表露。如《永叔贈酒》中“貧食尚不足,欲飲將何緣。豈能以口腹,屈節(jié)事豪權(quán)?！币约啊兑理嵑投≡浼膹埵ッ窦靶颉?“自甘貧賤死,肯作兒女羞。”還有《依韻公擇察推》:“竊常恃賦察,平直如勁箭。是以五十年,長甘守貧賤。”這些詩句無不體現(xiàn)出他的錚錚傲骨和不畏權(quán)貴的正直倔強。失意貧窮并沒有挫敗梅堯臣，相反他用灑脫的心態(tài)對待現(xiàn)實生活中的種種不公與不幸，一句“幸得詩書銷白日，豈顧富貴摩青天”，讀罷淚沾衣襟。

梅堯臣不僅為人正直堅守內(nèi)心，并且在思考人生方面也呈現(xiàn)出超越常人的姿態(tài)。“學(xué)而優(yōu)則仕”本是士大夫階層的傳統(tǒng)信仰，而他在《寄題蘇子美滄浪亭》中說“讀書本為道,不計賤與貧?！痹谒磥?，讀書學(xué)習(xí)并不是為了獲取富貴功名，而是為了得“道”。其所謂“道”，主要是指儒家之道。而他所理解的儒家之道，除了道德人格的堅定外，還有安貧樂道及不以惡衣惡食為恥等方面。如他曾寫《送弟赴和州幕》詩“須記長傳一經(jīng)訓(xùn),雖貧莫改飲瓢歡?！薄陡哕囋龠^謝永叔內(nèi)翰》寫道:“況我學(xué)不為買祿,直欲到死攀柯雄。一飯足以飽我腹,一衣足以飾我窮?！彼Ｍ约耗芟衩献印钚勰菢影l(fā)揚儒道，同時又降低對物質(zhì)生活的欲求。于是埋頭于閱讀和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之中，將之當(dāng)作生命價值的寄托，把仕宦的不順和生活的貧苦置之度外，如他在《詩癖》中提到“囊崇無嫌貧似舊,風(fēng)騷有喜句多新?！庇衷凇锻局屑纳仙袝滔喙崱吩娭姓f:“平生獨以文字樂,曾未敢恥貧賤為?！泵穲虺疾粌H身受貧寒饑餓之苦，還壯志難酬、懷才不遇，但他秉承儒家的“君子固窮”但“士窮不失義”之德，堅定自己的內(nèi)心，使得他的思想達到了至臻致遠的境界，這種思想的綻放在政治和軍事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二、在賦作中暢談治國

古人愛飲酒，詩人更愛。李白因酒后詩興大發(fā)，被稱為酒仙，酒與詩人的關(guān)系看似密不可分，而同樣作為詩人的梅堯臣也酷愛飲酒，并且對釀酒有著獨特的方式。他的《臘酒》 詩云：“汲井轆轤鳴,寒泉碧甕盛。欲為三伏美,方俟十旬清。夢憶黃公舍，徒聞韋氏名。熟時梅杏小，獨飲效淵明?！庇涗浟怂棉A轤從水井汲取寒泉，放甕內(nèi)十旬至清，在梅杏小熟時開甕獨飲享受。他細致入微地觀察釀酒過程，在這樣的生活實踐中不斷思考，使自己的思想得到啟發(fā)與升華，便有感而創(chuàng)名篇《述釀賦》，此賦展現(xiàn)了梅堯臣獨特的治國認識。為便于分析閱讀，現(xiàn)將原文照錄于此：

少居楚鄉(xiāng)，楚多釀?wù)?，故粗識酒之然。夫酒之作也，必良其器，必香其泉，法式具舉，酸敗罕旃。取有豐約，味有醲泊，則曰圣曰賢，和神懌氣，積日彌年。自時厥后，茲道寢隳，昔飲其醇，今飲其醨。昔也熙熙，終日不亂，舒暢四肢；今也冥冥，迷魂倒魄，不知其醒。

吾觀于世，未始達此。夫以天下為壚罌，兆庶為粱米，君臣為曲糵，道德為酒醴，酣仁漱義，四海熏和，莫知所以。逮乎率土澆弊，材不授矣，君臣乖異，法不施矣，道德遂薄，酒弗飴矣，鸑詐啜偽，昏然而無歸矣。安得滌其具，更其術(shù)，時其物，清其室，然后漬以椒桂，侑以棖橘，吾將沾醉乎窮日。

觀其名為《述釀賦》，述釀即為敘述釀酒的過程，而賦為古代一種文體。表面上是在論述釀酒過程，實際上則在談?wù)撝螄J識。老子曾在《道德經(jīng)》中提出“治大國,若烹小鮮”的觀點，梅堯臣將此觀點融入《述釀賦》中,先述古時楚地釀酒之法“取有豐約,味有醲泊。則曰圣曰賢,和神懌氣,積日彌年?！倍襻劸苿t“自時厥后,茲道寖隳。”梅堯臣通過今昔釀酒截然不同態(tài)度中悟出為政之道，后又寫道：“吾觀于世,未始達此。夫以天下為壚甖,兆庶為粱米,君臣為麴蘗,道德為酒醴。酣仁漱義,四海熏和,莫知所以。逮乎率土澆弊,材不授矣；君臣乖異,法不絕矣；道德遂薄,酒弗飴矣；餔詐啜偽,昏然而無歸矣?！彼麑⑨劸浦硪嘤糜跒檎?，認為只有上下和洽，才能天下大治,而今釀酒之道亦非昨日，就像當(dāng)時真風(fēng)告逝、大偽斯興的天下，君臣離心，世風(fēng)日下。梅堯臣堅定自己的立場，主張力除積弊，他的《述釀賦》正蘊含著對世道不公，人心不古的無盡感慨，以清醒的眼光，冷靜地觀察著醉世，將自己的治國之道熔鑄于述釀之中，看似娓娓論酒、平淡無奇，實則內(nèi)蘊深厚，給人豐富的想象空間。

梅堯臣將釀酒過程比作為政之理，一篇述釀賦道盡政治現(xiàn)狀，讓人不禁感慨其思考問題的深刻程度，然而其賦并沒有引起統(tǒng)治者的關(guān)心，使得其賦埋沒塵土。

三、在注書中獻策軍事

梅堯臣不僅有政治見解，其在軍事上也積極獻策。北宋仁宗朝的藩屬黨項政權(quán)首領(lǐng)李元昊，景祐五年(1038年)脫宋自立，建國號“大夏”，史稱“西夏”。寶元二年(1039年)三月，李元昊進攻北宋的金明寨(今陜西安塞南部)，并寫信告知宋朝政府承認這一事實。從此，長達三年之久的第一次宋夏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此時遠在建德縣(今安徽東至縣)任上的梅堯臣，獲悉元昊叛宋的邊情，及時進獻事先所注《孫子十三篇》，向朝廷獻言制勝御敵之策。然而宋初實行“崇文抑武”的治國方針，不僅對武將權(quán)力加以限制，還對兵書和兵學(xué)加以抑制，直至元昊稱帝后，戰(zhàn)事迫在眉睫，宋廷才于寶元二年正月解除了兵書之禁。面對兵書資源極度緊缺的情況下，梅堯臣作為一個文人，又毫無統(tǒng)兵御敵的經(jīng)驗，對其成書《孫子十三篇》極為困難，如此巨大的工程絕非短暫時間里可以完成的。而作為詩人的梅堯臣又為何想要去注《孫子》？

解開這個疑惑，還得從梅堯臣的身世背景說起。出身農(nóng)家，幼時家貧，酷愛讀書的梅堯臣，十二歲隨侍叔父梅詢(964-1041年)為從子。二十六歲左右，以叔父梅詢門蔭補太廟齋郎，任桐城縣主簿。其叔父梅詢?yōu)槎斯岸?989年)進士，授利豐監(jiān)判官。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年)，梅詢作為進士考官得到真宗召見，談?wù)撎煜麓笫?，極合真宗之意。真宗把他視作奇才，升至集賢院，梅詢也視真宗為知己。后契丹屢次侵犯河北，首領(lǐng)李繼遷又強攻靈州，邊事危急。梅詢不僅上書獻策，還主動請纓，真宗大為贊賞其忠心。梅詢常談戰(zhàn)事，廣結(jié)豪杰，梅堯臣的思想受其叔父影響很大，他的著作《孫子十三篇》正是長期耳濡目染的創(chuàng)獲。在《依韻和李君讀余注孫子》一詩中，梅堯臣也對注《孫子十三篇》的動機進行了一番自我剖白：“我世本儒術(shù)，所談圣人篇。圣篇辟乎道,信謂天地根。眾賢發(fā)蘊奧,授業(yè)稱專門。傳箋與注解,璨璨今猶存。始欲沿其學(xué),陳跡不可言。唯余兵家說,自昔罕所論。因暇聊發(fā)篋,故讀尚可溫?！笨闯鏊麑O子兵學(xué)的重視源于不務(wù)陳跡的治學(xué)理念，希望在他人關(guān)注不多的領(lǐng)域有所建樹。除受叔父影響很大之外，他對兵學(xué)的喜好可能是啟發(fā)他繼續(xù)編注《孫子十三篇》的原因。

梅堯臣進獻《孫子十三篇》的結(jié)果石沉大海，他的赤誠之心沒有被朝廷接納，他的想法沒有得到人們的關(guān)注和重視，反而被派往南方湖州監(jiān)管鹽稅，在懷才不遇的心境下，與歐陽修會飲作別，梅堯臣于懨懨盡醉之際，盡吐落拓失意，遂作《醉中留別永叔、子履》詩云：“談兵究弊又何益,萬口不謂儒者知。酒酣耳熱試發(fā)泄,二于尚乃驚我為。露才揚己古來惡,卷舌噤口南方馳?！逼湟钟舯瘧嵵椴荒茏砸?。席間歐陽修也賦《圣俞會飲》詩予以勸慰：“遺編最愛孫武說,往往曹杜遭夷芟。關(guān)西幕府不能辟,隴山敗將死可慚。嗟余身賤不敢薦,四十白發(fā)猶青衫。”思欲報國，而無路請纓的境遇，使梅堯臣抱恨不已。

而歷史總是披沙煉金，原本梅堯臣注《孫子》是單注本，后被《十一家注》本輯者選中收進集注本中。后世單注本漸少，而《十一家注》本則很好的保存了梅注。使得如今通行的孫子兵法十一家注當(dāng)中，梅堯臣注《孫子》以其簡切、嚴(yán)整與諸家并傳，成為注解孫子的名篇之一。

四、在自然中尋覓凈土

梅堯臣在政治、軍事上積極獻策，卻從未被人重視，窮困潦倒、懷才不遇并沒有壓垮梅堯臣，他轉(zhuǎn)而將自己的失意不快寄情山水，在公務(wù)之余游樂在青山綠水之間，留下了不少詠景、詠物、詠友的詩。

從其在建德留下的百篇詩作中，我們可以看出梅堯臣的詩平易深刻，他的詩詞突破陳規(guī)，不泥古不崇前，做到議論突出，出言不凡。在山水景物的描繪方面，也形成了自己寓詩于意的鮮明特點，將自己的政治情感藏于詩句之中。如他所作《南有佳茗賦》的開篇語：“南有山原兮，不鑿不營乃產(chǎn)嘉茗兮，囂此眾氓。土膏脈動兮雷始發(fā)聲，萬木之氣未通兮，此已吐乎纖萌。一之日雀舌露，掇而制之以奉乎王庭。二之日鳥喙長，擷而焙之以備乎公卿。三之日槍旗聳，搴而炕之將求乎利贏。四之日嫩莖茂，團而范之來充乎賦征……”開篇即巧奪天工，通過數(shù)字的層層遞進，讓人由此便聯(lián)想到詩人的一再進言獻策的人生經(jīng)歷。梅堯臣于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調(diào)任建德(今安徽東至縣)縣令，直到景祐五年(1038年)離任，在建德縣為官五個年頭，他深入茶區(qū)親自考察茶葉的生長環(huán)境，以及采摘、制作、售出的全過程，并創(chuàng)作《南有佳茗賦》這首膾炙人口的著作。這首詩表面上記錄的是茶葉生長、采摘及制作過程，但實質(zhì)上卻表明梅堯臣的為官之道。梅堯臣寫罷《南有佳茗賦》后，撫須笑呼：“我乃采茶官也!”梅堯臣用“采茶官”這種謙和的稱謂來稱呼自己，讓人不由覺得親切，我們從中可以看到處在封建時代官場中的梅堯臣灑脫的一面。

如果說《南有佳茗賦》只是梅堯臣詩作的小境界，那《殘菊》就代表著梅堯臣的大格局?！稓埦铡肥且皇自佄镅灾镜脑娮?，其云：“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深叢隱孤秀，猶得奉清觴。”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到梅堯臣不媚俗，不隨大流，猶如花叢中即將調(diào)零的金黃花蕊立在芳草之中，雖然已經(jīng)枯萎凋敗卻依舊散發(fā)著清香。這首詩更像是自己的心跡表露，每一個字都像圣俞為人那樣的簡明、那樣的剛直、那樣的直擊心靈。

綜上所述，詩人梅堯臣將自己的一腔熱血投入報國卻遭遇坎坷，耿直剛正的他在政黨觀點上從不遷就，堅定自己內(nèi)心所想，當(dāng)然這也為梅堯臣日后報國無門、無路請纓埋下了伏筆。梅堯臣雖遇窘境，卻依舊豁達釋懷，將自己的不快寄情山水，寓意于詩，把社會現(xiàn)實放入詩中過濾與升華，達到了一定的人生高度，而這種高度成就了梅堯臣在詩歌上的歷史地位，也形成了他胸中高遠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