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月新
清晨到北海公園散步,疾步快走繞湖兩周,欣賞四季景色,呼吸新鮮空氣,放飛天馬行空的思緒,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自由自在,好不愜意。走著走著,忽見前面路肩石上坐著一只貓,見人到來也不躲閃,有時還與你對視。有的在路上大搖大擺走著貓步,高興了就伸個懶腰或打個滾兒,用肢體語言告訴你,我也剛剛睡醒。它們是覺得安全才這樣放松吧??吹竭@些毛色各異、肉嘟嘟毛絨絨的精靈,我的神經(jīng)就被觸動,它像我家的哪一只?
據(jù)說貓的平均壽命是13年左右,屈指算來,我的小家養(yǎng)貓也有十三四年的光景,先后養(yǎng)過4只貓,可沒有一只終老在家里。貓給全家?guī)砹藲g樂,帶來了無盡的回憶,于我還多了份惆悵,甚至是自責。
記得結(jié)束寄居、租住的日子搬進新蓋的平房不久,鄰居英姐送我一只小花貓,那正是我想要的。年邁的婆婆雖然有孫女繞膝撒歡兒,但孩子一上幼兒園,她就開始想念在家有雞有貓的熱鬧日子,女兒對養(yǎng)一只小貓咪當然也充滿了向往。
貓的媽媽是個優(yōu)種,它傳承了好基因,長長的毛黃白相間,五官俊俏又精神,有貴族氣。令人稱奇的是在兩個白眼圈中間有一個黃圓點,像是精心描上去的,恰似印度女人眉間的吉祥痣。小花貓團團著像個球,在人們腳下骨碌碌滾過來滾過去,好玩極了。女兒為它取名球球。球球剛來家時很拘謹,不敢走路,不敢撒歡,不敢往人前湊,有時瞪大眼睛輕咪幾聲,像是提醒人們它的存在。我用饅頭就蝦皮或蝦醬嚼了喂它,也給它小魚和骨頭,這有點仙女落凡間的味道吧?;蛟S它體悟了人們的友好和真誠,幾天就習慣了這環(huán)境,跟人們親近起來。只是拉撒讓人頭疼,你看不見它在哪里解決,忽然不知從屋子哪個角落就飄來一股臊臭味,這也是我抱養(yǎng)它之前最猶豫的事兒。
時令已是暮秋,讓球球睡在院子里不忍心,睡屋里又不放心。我用舊臉盆收了半盆沙土,放在燒土暖氣的屋里,抱著球球到盆前如此這般地教導(dǎo)了幾次,它竟然領(lǐng)會我的意圖并很快適應(yīng),真是個聰明的小家伙!拉撒問題一解決,我如釋重負,接下來就是與它建立感情了。這個不用多費心思,女兒放學(xué)回到家,扔下書包先從沙發(fā)上抱起熟睡的球球,又親又逗玩?zhèn)€不停。球球也愿意同她玩耍,伸伸懶腰醒醒盹兒,睜開惺忪的眼就開始應(yīng)戰(zhàn)啦。它伸出小爪跟女兒你一下我一下地拍打,一會兒又叼起書包帶子連撕帶扯,當然是輕輕的,一邊扯還一邊觀察小主人的動靜,如果女兒一揚巴掌,它當即就停止,佯裝敗逃跳到沙發(fā)背上,鞧在那里像個小偷在窺視女兒的反應(yīng),一會兒又把女兒辮梢上的蝴蝶結(jié)當繡球,兩只爪子交替著撓個沒完。當婆婆一人在家時,球球又成了她的開心果和小玩伴。老人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球球就圍著她的褲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伸出爪來拍一下,又跳起來叼一口,扔給它個皮球它能饒有興趣地玩半天,常逗得老人開懷大笑。飯桌上,往往就多出一個全家人分享球球新舉動的沙龍來。冬去春來,球球長成一只大貓,見識越來越多,也越發(fā)漂亮可愛了。
女兒喜歡小活物,跟我去商場時買回幾條小金魚。圍著放魚缸的茶幾,婆婆、女兒、球球,常常一起伸過頭去,三個大小腦袋湊在一起的樣子很可笑。魚兒發(fā)覺有這么多異類關(guān)注它,愈發(fā)歡快地游動起來。一天女兒放了學(xué),帶著哭腔跑進廚房跟我說,小金魚不見了。我看著空蕩蕩的魚缸恍然大悟,球球先于我的教導(dǎo)下了手。婆婆則在一旁笑了,說怪不得常見它坐在茶幾上歪頭看魚缸里的魚呢。
看著一家老小與貓嬉戲的快樂樣子我就想,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有煙火氣的日子吧。
一天,愛人的侄子來家吃飯,說他幾個月大的女兒讓鄰居家的貓抓破了手,正在打狂犬疫苗。愛人擔心年邁的婆婆與年幼的女兒遲早也要吃虧,當場就提出把球球送人。女兒一聽就哭了,撂下碗筷抹眼淚,被父親訓(xùn)斥幾句嚇得不再吭聲,婆婆可不信這個邪,說哪有這些邪毛病,我在家里喂了半輩子貓,也沒見哪個被貓抓撓了發(fā)瘋。愛人急了,真到那一步就晚了。婆婆毫不妥協(xié),晚嘛晚,還能死人嗎?飯桌上空氣緊張起來。飯后,固執(zhí)的愛人從沙發(fā)上一把抄起無辜的球球,我和女兒都害怕了,他要把貓怎樣?我一邊上前阻攔一邊勸說,千萬別傷害它,好歹是個性命。他抱起貓思量了幾秒鐘,然后急匆匆去了對門李姐家。后來李姐跟我說,當時她家正好有客人,客人喜歡那貓,如獲至寶,歡歡喜喜就帶走了。
愛人的這一舉動不想惹怒了婆婆。他下班回到家,像沒事人似的叫娘問安,婆婆理都不理,劈頭就問把貓弄哪里去了,愛人再三解釋,說貓帶病毒,如果讓它抓撓破了會怎樣怎樣。婆婆可聽不進那些淡話,下了最后通牒,說要找不回來我就走,離開這個家,說著竟嗚嗚地哭起來。天吶!婆婆是小腳,如果真因為貓的事離家出走,還不成了驚天動地的事件?我一邊哄勸婆婆,說貓就在李姐家,等她下了班我就去抱回來,一邊低聲提醒愛人,趕快給娘道歉。愛人那邊總算被壓服下了,可婆婆怎么也勸不好,哭得眼睛像鈴鐺,晚飯也不吃,倒在床上生悶氣。我硬著頭皮到李姐家說明原委,李姐倒爽快,說沒事,趕緊騎車去了親戚家把貓抱回。真難為了李姐!
家庭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經(jīng)歷了那場風波,愛人對球球反倒日益親近起來?;蛟S是時間長了對貓的看法有了改觀?
兩年后的一天,球球突然失蹤,事先毫無征兆。全家人到處找尋。找球球議球球成了一家人的中心話題。在焦急中度過了一周多,蓬頭垢面、瘦骨嶙峋的球球突然出現(xiàn)在院子里。球球從天而降,全家人可樂不起來,那樣子實在讓人心疼。人們又是撫摸又是檢查,喂水喂飯,細心調(diào)養(yǎng),繼而是憤怒,弄不清它在哪里遭了黑手。可憐的球球!
漸漸恢復(fù)了元氣的球球又一次失蹤,再也沒有回來。
人是感情動物,球球是動物,也懂感情,況且它跟我們那么親,一起和諧生活了兩年多,怎么說走就走?平時坊間說“狗是忠臣,貓是奸臣”,我起初的理解是,貓離開主人的前提是你對它不夠好,它又遇到了對它更好的主人,可這在我家對不上號啊!
那它又是為了什么呢?
它就一點也不留戀這個家?
到底是它的原因還是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因素?
在早等晚等等它不歸的日子里我就胡思亂想,隱隱中有種不安,球球可能是得了什么病,它第一次回家是拖著病體來向我們告別,當它明白愛與溫存也挽救不回它的性命時,為了不給一家人添悲傷,就選擇絕然離開。果真是這樣嗎?想到這里,涌起一腔悲涼。唉,多情的球球!
半年多后的一天,本院一個侄子送來一只小貓。打開自行車前面的籃子,兩只毛絨絨的小爪子頂著一顆很精神的小腦袋露了出來。一家人欣喜若狂,圍攏上來像接一個寶貝。有貓的美好日子又回來啦!這只剛出滿月的小貓,白色皮毛上點綴著幾朵黑花,活像球球的孿生姐妹,女兒聲明依舊叫它球球。有了上次養(yǎng)貓的經(jīng)驗,球球很快在我家安頓下來。她很靈性又通人性,聽到胡同里有熟悉的腳步,就顛顛地跑到門外去迎接,像是它的一份職責,做得主動又快樂,如果大門是關(guān)著的,它就用爪子一個勁兒地撓。
在它來家之前,在女兒的央求下,我從胡同口的寵物市場給她買回兩只荷蘭鼠,也叫荷蘭豬。有一拃長,毛色發(fā)亮,沒有豬的長相,倒像極了鼠。隨著新來的球球日漸長大,我們對它的警惕性也日漸增強。我把鼠關(guān)進一只不大的鐵絲籠,放在院子的花架下。鼠在籠里,貓在外邊,人們時常發(fā)現(xiàn)六只眼睛對峙。貓越來越大膽了,它把爪子伸進籠里去抓鼠。后來,只有婆婆一人在家時,她干脆把兩只荷蘭鼠放進紙箱再藏進衣櫥里。
有球球陪伴的日子,一年多的光陰一晃而過。這是一只母貓。有些日子球球天天往外跑,夜里也不再安分睡覺,聲嘶力竭地叫,似小孩子在哭,引來一個個同類在院墻上、南房屋脊上咕咚咕咚一陣陣亂跑。球球終于安靜下來了。幾個月后下了七只小貓仔。它的生產(chǎn)能力可真強!球球卻很快瘦了下來。女兒說,球球當媽媽了,該給她增加營養(yǎng)了,我表示贊同,于是球球的餐盤里就多了魚、肉和火腿,婆婆不置可否地笑著。來家的親朋看上了那些絨球似滿地滾動的小貓咪,紛紛指點著要領(lǐng)養(yǎng)。女兒有些心急,私下對我說希望能留下那只個頭大的歡歡。女兒早就根據(jù)小貓們的長相、毛色、性格分別取了名字。我說,還是留下那只個頭最小的小花吧,女兒馬上理會,點頭說行。接下來的日子里,我發(fā)現(xiàn)她總是多撫摸幾下歡歡,拍拍頭同它小聲說著什么。
小花在媽媽身邊吃著奶長得很快,轉(zhuǎn)眼成了半大貓,跟媽媽學(xué)會了接迎我們回家,還學(xué)會了捕捉蜻蜓螞蚱等小昆蟲的本領(lǐng),上樹爬花架也很溜,常弄得院子里的花七斜八歪。一大一小兩只尤物整天在院子里上下跳躍著,追逐嬉戲著,像到了花果山。
一天愛人下班回家,一推院門,把正跑去接迎他的小花撞出去老遠,小花被彈回后在水泥地上打起滾來。看著它哀叫著滿院子亂滾的慘象嚇得我不行,以為它要沒命了,可慌里慌張又幫不上什么。它掙扎了好一會兒終于趴在地上不再亂動,肚子一鼓一鼓的,心想定是撞壞了。可憐的小花!待它慢慢起身走路時,發(fā)現(xiàn)真是受了傷。我和女兒把它抱到寵物醫(yī)院,實際是一家賣獸藥的門診,醫(yī)生檢查后無奈地告知,貓的大梁神經(jīng)受了傷,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蓱z健康活潑的小花,年紀輕輕落下殘疾,走路一歪一扭成了“吊腰兒”。愛人為此常常自責,可是后悔藥哪里有呢?
球球和小花玩得很好,像母子又像姐弟,相互依偎又常嬉戲打鬧。后來,球球又生了兩窩小貓仔,我們一只也沒有再留,盡管非常喜歡。
那一年夏天,我住的家屬區(qū)要拆遷,暫時住進哥哥的平房,他家已搬進新樓。搬家的日子盡管很忙亂,但我們首先想到要帶上球球和小花。正式搬家那天,兩只可愛的小家伙見一下子來了那么多人,還七手八腳向外搬東西,不知家里發(fā)生了什么,瞪著驚恐的眼睛遠遠張望著。搬北屋家具時,它們跑到南屋躲起來;搬南屋家具時,它們鉆到柜子底下說什么也不出來。最終逮著了小花,球球則從我的腋下逃竄了。
連續(xù)兩晚上,我和愛人出去尋找球球,我們知道它不會遠離,可一直不見蹤影。第三天下午,在市中學(xué)讀書的女兒突然回家,揚言說什么也要找到球球。晚上,我們帶著吃剩的燉魚去找它,開了大門,把盛魚的塑料袋打開,就開始對著房前的小河,及小河旁的灌木花叢一聲聲召喚。聽出女兒的呼喚聲焦急、迫切,那么真誠,后來都帶了哭腔。不知過了多久,上弦月也困了,有些撐不住了在西天邊搖搖欲墜。女兒可沒有回家的意思,她呼喚一陣,就蹲下來使勁兒往灌木叢里瞅,像是有火眼金睛,能透過那茂密漆黑發(fā)力吸引球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球球終于在花叢里現(xiàn)身了。
球球和小花對新家適應(yīng)很快,是因為有我們在的緣故吧。哥哥的平房東窗下有一棵很大的香椿樹,夾在正房與影壁中間,樹冠伸到天空,為我們和東鄰撐起一片綠蔭,每年的春天也為兩家乃至整個胡同提供著美味。這棵大樹又是球球閑時磨爪子練本領(lǐng)的訓(xùn)練場,爬上爬下,樂此不疲。小花有傷爬不了樹可能氣餒吧,也不看媽媽的表演,自己在院子里該干嘛干嘛。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球球與小花鬧起了別扭。本來兩個合用的餐盤被球球獨自霸占,小花一往前湊球球就生氣地吼它拍它。大聲訓(xùn)斥球球,它低眉順眼老實一會兒,一離開人們的視線就又霸道起來。這個當媽的搭錯了哪根神經(jīng)?無奈,我們只好給小花另起鍋灶,分餐而食。
球球突然不見了。找了一天不見蹤影,我們著急了。那個小區(qū)很大,狗也多,經(jīng)??吹饺宄扇旱墓吩诤诖螋[。難道球球被狗咬傷了?憑球球的機靈勁它是不該出狀況的,莫非是對小花厭煩了?愛人如是說。我們在焦急中等待了十多天,球球終于回來了。它是爬著回家來的。腿上被撕掉了一大塊皮肉,鮮血染濕了整條腿和半邊身體。愛人抱起球球心疼地捏捏這兒摸摸那兒,他突然下結(jié)論似的,說球球被人逮過。我湊近一看,球球的趾甲全被剪掉。天吶!貓趾甲被剪,就是鷹折翅膀虎囚籠,看著心酸眼澀。球球遭遇如此不幸,它是多么渴望主人去救它??!婆婆就大罵那禍害貓的是畜生。遍體鱗傷的球球趴在為它特備的大紙箱里,一動不動,任我們一遍一遍給它清洗傷口,上藥,包扎。換藥時它特別溫順,看著露出白骨的傷口,我顫抖著手幾次落淚,可球球卻很堅強,一動不動地堅持著,用眼神給我以鼓勵。
小時在家也養(yǎng)貓,印象中幾乎沒有中斷過。家里除了養(yǎng)貓還養(yǎng)狗,養(yǎng)豬養(yǎng)羊,有幾年母親還養(yǎng)過蠶。奶奶把它們統(tǒng)稱為生靈。我當時不解其義,因了奶奶的說法,以為生靈就是專指那些畜生,長大后才慢慢明白奶奶的話飽含了對一切生命的敬畏。百度說,生靈是指有生命的東西。照此講,人是生靈,狗、貓、豬、羊、蠶和小鳥、蟲子都是生靈。當然了,那是個經(jīng)濟困乏的年代,人們絕沒有閑情逸致養(yǎng)寵物,大都是養(yǎng)狗為了護院,養(yǎng)貓為了逮鼠,養(yǎng)豬養(yǎng)羊是為了積肥和賣錢,總之都是為了生計?,F(xiàn)在,我越發(fā)覺得不識字的奶奶好有學(xué)問吶。
傷口愈合了的球球卻元氣大傷,它再也上不了院墻爬不了樹,像只病虎只能在屋里屋外走動。待球球終于完全康復(fù),小花又不見了。唉,這到底是怎么啦?按下葫蘆起來瓢,一家人又忙亂了一陣子。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小花在門外喵喵地叫,像久別親人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家。我趕緊打開大門,小花吊著腰兒快步擠了進來。小花在外流浪的日子也不好過,看它那奓毛奓刺的樣子和扁扁的肚子就能說明一切。
失而復(fù)得使全家人對它們倍加愛憐。越是上心就越出事,球球和小花在幾個月以后又先后失蹤,任我們怎么召喚,怎么找尋,都沒有再回來,哪怕是回家看一眼也沒有。
愛人喃喃道,肯定是被狗給禍害了,一個有病一個殘疾,哪里是一幫狗的對手呢?我不語,但也不得不認可這個可怕的推測。
失去了貓咪的家空落落的,每天出出進進總覺得少了什么。婆婆嘮叨,愛人念叨,女兒星期天回家后也像丟了魂,一家人都盼望再有奇跡出現(xiàn)。然而,奇跡終究沒有來。
在經(jīng)歷了幾次失去貓咪的打擊后,一家人痛定思痛,終于達成共識,以后不再養(yǎng)貓。
時光老人可不管你有沒有煩心事或是高興事,斗轉(zhuǎn)星移,四季更迭,都按照它特定的規(guī)律,任誰也不會阻擋或是加快其步伐。又是大半年過去,一天,家也住城里的愛人的二姐,用籃子攜了兩只貓來。之前家里關(guān)于貓的變故她是知道的,可此時的我們,都不敢再對貓咪用感情。二姐像個說客,說這是從一窩貓仔里挑了兩只頂機靈漂亮的,不知底細的人家想要還舍不得給呢。經(jīng)她這么一說,我這個立場不堅者先動了心,繼而說服婆婆和愛人,留下了一只小貓。
出于習慣,一家人還叫它球球。球球在我們的精心呵護下長得很快。又是一只很有靈性的貓。此時年已九旬的婆婆,對貓已不太上心,女兒一個月回家一次,愛人就主動擔起了喂養(yǎng)和訓(xùn)練的重任。他給球球梳理毛發(fā),洗澡,逮跳蚤,空閑時還教它打滾兒,教它兩腿匍匐著向前爬。結(jié)果是,教的見識大都學(xué)會了,沒教的見識自己也長了不少。
正房與門洞之間搭了一個廈檐,平時是放零碎東西的,我把紙箱放倒在架子上給球球搭了個窩,里面鋪上棉墊,很像那么回事。晚上睡覺前,我們開始洗漱,瞇在沙發(fā)上的球球知道此時該離開了,依依不舍地走出屋子去它的貓窩。清晨,它早早起來,坐在我和愛人臥室的窗臺上,不動也不喵,就那樣靜靜地坐著,還不時地探頭向屋里瞅一眼。里邊一有動靜,就馬上跳下,跑到屋門前喵喵地叫門了。我下床第一件事是先給球球開門,它進了屋第一件事是先跑進臥室叫愛人起床。它把兩爪扒在床頭上,在愛人的臉前喵喵地叫,意思是你這個懶蟲,該起床了。愛睡懶覺的他惺忪著睡眼就跟它搭訕,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家伙勤。光說不行,還得看行動。只有愛人從床上坐起,球球這才大功告成似地放下兩爪,大搖大擺從里屋走出來,跳到沙發(fā)上去睡它的回籠覺了。
球球與愛人的感情越來越深,簡直形影不離。那時小區(qū)的胡同口都有公共廁所,他去廁所,球球一準兒伴在左右,或者先他幾步跑在前面,像個護兵。愛人進了廁所,它就躥到小路對過的樹上,等他出來立馬再跳下,顛顛地跟著跑回家。如果愛人晚上去散步,它會一直送到大路旁,待他回來時,球球不知從哪棵樹上噌地跳下跑到他的跟前,好像說你看,我早在這里等你了。如果愛人出差幾天,回來后球球整個身子在他的腿上蹭啊磨啊,他就心花怒放,一個勁兒地說你看球球多懂事,像個孩子,知道想我了。
我們要搬新樓了。共同生活了兩年多的球球的安置成了難題。說實話,我不是癡迷寵物的人,更不會整日牽著狗或是抱著貓到處遛彎,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我想即便是退了休我也不會的,盡管我也很愛它們。住到樓上去,伺候它的拉撒肯定不是件容易事。送人吧,又怕別人照顧不好,不放心。這件事讓我為難了好多日。一天,妯娌來我家,待了解了情狀就兩肋插刀幫我解難題,說抱回老家去養(yǎng)吧,省得你們掛心。也只好這樣了。這件事有了眉目,我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搬家的事似乎就輕而易舉了。
算盤挺美,剛烈的球球卻不領(lǐng)情,這是我事先沒有料到的。后來聽妯娌說,侄子把球球帶回家,從紙箱子里放出來,它像條泥鰍哧溜就竄到柜子底下去了,怎么叫怎么引也不出來,后來不知瞅了個什么空給溜了。
我?guī)状螌3倘ユㄦ布遥肱雠鲞\氣,看球球見我去了有沒有感應(yīng)。我也多次去曾經(jīng)住過的哥哥的平房,那也是球球曾經(jīng)的家啊,希望它能回家看看,就像幾年前尋找那一只球球一樣,盼著再有奇跡出現(xiàn)。都說“狗認千里,貓認八百”,妯娌就住在城郊,幾里地的路程,就憑球球的聰明機靈,閉著眼也會跑回來的。但每次都讓我失望。我們搬走以后,哥哥的平房就出租了。新來的住戶同情我,說只要貓一回家就給你打電話。
球球始終沒有回來,它到底去了哪里呢?它是對我們無情無意的拋棄給予報復(fù)嗎?
以前,對于流浪貓的來處我始終捉摸不透,責怪它們的主人為何這么狠心,對自己的愛寵說棄就棄,自從最后一只球球離家出走,我對流浪貓才多了份理解。
龍應(yīng)臺說過,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親人之間是這樣,人與動物又何嘗不是如此。我的世界,它們畢竟都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