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人類學視野下布依族古歌的美學探究

郭笑天 楊 媛

布依族古歌是華夏民族的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承載著布依族人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力。古歌在內容、語言、音樂及表演形式上極具布依族特色，具有文學價值、教育價值和美學價值。但目前布依族古歌研究多集中在其反映的生存價值、社會價值、文化價值等方面，缺乏對美學價值的探討，難以將古歌的內在神韻展現(xiàn)出來，不能全面反映布依族的文化特色。因此，運用審美人類學的方法，通過田野調查，結合布依族人民的生活習慣、視覺偏好和審美標準，深入挖掘布依族古歌的美學價值就顯得尤為重要，更是立足民族傳統(tǒng)來保護和傳承布依族古歌的基礎性工作。

一、布依族古歌的研究現(xiàn)狀

布依族主要聚居在貴州、云南、四川等省，屬于“水稻民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都沒有專屬的文字，古歌便成為布依族歷史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布依族古歌起源于原始社會，由基層群眾在日常生活中創(chuàng)作而成，是典型的韻文體歌謠，所涵蓋的主題包括萬物起源、婚喪嫁娶、勞動生產(chǎn)、禮儀風俗等。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布依族古歌的整理與研究才逐漸得到重視，得以保護和傳承布依族文化。

其一，有關布依族古歌的研究專著。國內的研究者一直致力于收集和整理散布在布依族民眾中的古歌，通過翻譯和梳理最終編輯成冊。目前已出版的著作主要有黎汝標等編譯整理的《布依族古歌》、陳明麗主編的《布依族經(jīng)典古歌》、韋芝秀與賀明勇整理的《布依族傳統(tǒng)婚宴歌》、貴州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和黔南州文藝研究室主編的《布依族古歌敘事歌選》以及貴陽市花溪區(qū)民族事務局和貴陽市花溪區(qū)布依學會主編的《布依族傳統(tǒng)禮俗歌》，等等。這些成果的共同點是對流傳在布依族聚居區(qū)的古歌曲目進行收集，結合布依語、漢語和國際音標對收錄的作品進行翻譯、注釋，有助于讀者更好地解讀布依古歌的內容，了解布依族傳統(tǒng)文化。此外，有關布依族古歌的研究專著，有黃德林（2014）的《文化生態(tài)視野下布依族古歌生存價值研究》等。

其二，有關布依族古歌的學術論文。通過在CNKI數(shù)據(jù)庫里查詢可以了解到，最早有關布依族古歌的論文是陳立浩在1982 年發(fā)表的《布依族洪水神話略論》，但年均發(fā)文量僅為1.5 篇。就研究主題而言，一部分文章側重于對某部古歌作品的探析，主要對布依族古歌所蘊含的宗教意識、文學內涵進行研究，較具代表性的如黃德林（2012）的《布依族古歌的宗教性及其社會價值》、康家偉（1985）的《布依族古歌中的原始意識》、劉之俠（1984）的《獨具特色的布依族古歌〈十二層天、十二層?！怠返龋涣硪徊糠终撐膫戎赜趯Σ家雷骞鸥璧膫鞒泻捅Ｗo策略的研究，如黃德林（2013）的《文化生態(tài)視野下布依族古歌的傳承》、吳婷婷（2015）的《試論布依族古歌的生存價值及傳承意義》、毛建軍（2018）的《布依族古歌整理與研究簡述》等。

總體而言，我國已有的布依族古歌研究有助于了解其蘊藏的生命觀、自然觀、社會觀、經(jīng)濟觀等核心思想，也明確了布依族古歌的傳承和保護策略。但由于本領域的研究氛圍較差、研究團隊匱乏、研究平臺缺失等原因，布依族古歌研究尚處于邊緣地帶，而且忽略了古歌背后所隱藏的民族心理、生活習俗、審美偏好，這些不利于充分展現(xiàn)布依族古歌獨特的藝術魅力。因此，尋找布依族古歌研究的新視角迫在眉睫。

二、審美人類學在民族文化研究中的應用

自20 世紀90 年代以來，越來越多的學者真正從跨學科的角度將美學研究與人類學結合起來，從審美人類學的視角探視我國的民族文化，其中以王杰為代表的團隊在民族文化領域開展了大量的審美人類學研究。審美人類學以“特定區(qū)域族群的審美實踐和審美文化創(chuàng)造性成果”為研究對象，關鍵在于揭示某一民族文化中內在的審美感知方式，以期創(chuàng)建共識性的審美規(guī)則。

目前，審美人類學的理論精髓主要運用于壯族、傣族、苗族、瑤族等少數(shù)民族文化研究中。就研究主題而言，學者主要討論的是審美制度、審美意識、審美現(xiàn)象、審美經(jīng)驗等話題。就研究方法而言，最為主流的是田野調查法，提倡對真實的文化現(xiàn)象進行觀摩、體驗、記錄，使用民族志的方式將所見所聞整理出來，并在文本分析的基礎上對某一文化活動進行深入分析，解構其背后所蘊含的審美認知、審美心理或審美態(tài)度，并結合周邊的環(huán)境闡釋特定的審美制度。

布依族古歌作為民族文化的精粹，是布依族人民在長期生產(chǎn)勞作中所積累的生活經(jīng)驗的傳唱，同民族地區(qū)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和人文風情息息相關，其自身的文學、娛樂、教育和美學價值尚有非常大的空間有待學界進行研究。運用審美人類學所提倡的田野調查法，通過發(fā)掘少數(shù)民族自身的文化心理進而研究古歌所蘊含的價值，這是填補布依族古歌研究缺漏的重要途徑，有利于布依族古歌的傳承和發(fā)展，是順應文化發(fā)展的需要。

三、基于審美人類學的布依族古歌的美學探尋

布依族古歌不僅是布依族先民在日常生活中傳情達意的溝通方式，也是布依族文化傳承和發(fā)揚的重要工具。正所謂“以歌詠懷”，古歌反映了布依族先民對人世間美與丑、善與惡、真與偽、雅與俗等的價值判斷，也可稱之為審美態(tài)度。文化就是某一族群形成的共同規(guī)范與規(guī)則，最為常見的就是通過婚喪嫁娶、待人接物等儀式進行形式上的推廣，久而久之形成審美制度。

（一）審美態(tài)度：布依族古歌彰顯了布依族人民的文化傳統(tǒng)

審美態(tài)度指的是個體的審美心理取向，屬于主觀層面的價值判斷，反映了某個體在審美活動中所產(chǎn)生的意識態(tài)度。具體而言，布依族先民在具體的生產(chǎn)勞動、人際交往、休閑娛樂等活動中，會對具體的事或物進行感知、評價，最終形成特有的審美態(tài)度。

布依族人民與山水相依，住著山寨，吃著糯食，穿著藍布，在物質環(huán)境和精神文化的影響下，塑造了獨有的布依族審美態(tài)度。例如，布依族古歌《十二層天、十二層?！放c《十二個太陽》均體現(xiàn)了布依族先民對數(shù)字“十二”的偏好，所以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重大禮儀場合中會用銅鼓敲打十二下，也就創(chuàng)作出被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銅鼓十二則”。此外，布依族先民對于“煙”也有特殊的情感，所以會傳唱《謝煙歌》《敬煙歌》《分煙歌》等歌謠。《煙種歌》里提到“煙源最早從天降”，《謝煙歌》里唱道“田出煙葉葉最好，地出煙葉色最鮮”，足以說明布依族先民對煙的熱愛，將其視為世間珍貴之物。

（二）審美制度：布依族古歌蘊藏著民族文化的規(guī)則與禁忌

審美制度是指具體的族群在長期的社會生活中形成的共識與規(guī)范，也就是保障民族文化得以傳承發(fā)展的規(guī)則與禁忌。布依族古歌的流傳象征著布依族審美制度的確立。布依族古歌與具體的場所和儀式有著密切聯(lián)系，也就是所謂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因此，布依族古歌被分為造物古歌、祭祀古歌、婚戀古歌、禮俗古歌、勞動古歌，等等，這正是由嚴格的制度規(guī)約造成的。

布依族古歌的審美制度主要體現(xiàn)在婚戀古歌和禮俗古歌里。以布依族婚戀古歌為例，《開堂歌》的“人不分姓氏，父不到處尋兒媳”唱出了男女婚戀的自由；《提親歌》中提到父親為長子提親，見媒人時需帶上九只雞，且各有寓意，媒人去說媒時，去了七次才能成功，如果媒人收錢，岳父就要送鞋子，伯母送腰帶，岳母要送蚊帳等。此外，還有《端酒歌》《勸酒歌》《發(fā)誓歌》等，可以看出結婚成親的前后重要環(huán)節(jié)都各有說法，是先輩們留下的風俗，須加以遵守。就禮俗古歌而言，《迎客酒歌》唱的是接人待客之道，《答謝酒歌》唱的是知恩答謝之禮。而且，布依族在上梁時也有專門的禮節(jié)歌，包括除課、點梁酒、點梁雞、上梁等步驟?？此茻┈嵉募毠?jié)揭露了布依族先民的規(guī)約意識和隆重的儀式感，這便是獨屬于布依族的審美制度。

布依族古歌不僅是民族文化的有聲檔案，更是活生生的文化人類學寶庫。古歌除了能夠抒發(fā)情感，也能折射出整個群體的美學價值。以審美人類學為理論指導，通過田野調查研究方法，走進布依族的衣食住行，探尋其背后蘊藏的審美態(tài)度和審美制度。最后發(fā)現(xiàn)，布依族先民在古歌里傳達了對自然、對生命、對社會、對情感的特有的審美情趣，而這些個體偏好經(jīng)過審美制度的篩選，得以在勞動生產(chǎn)、婚喪嫁娶、祈禱祭祀、節(jié)日慶典等儀式中保留下來，成為布依族最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