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路徑
——略談傳記文學《豐年之路》

■張映勤

《豐年之路》是一部以河南鄭州城郊宋砦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宋豐年為主人公的傳記文學。作品以時間為序，真實紀錄了宋豐年坎坷壯麗的人生之路。全書分上下兩部分，前半部從主人公出生到改革開放之前，記錄了青少年宋豐年的成長史，他兒時的回憶，長輩及村人對他的影響，為家庭的溫飽而奔波勞碌的經(jīng)歷；下半部從改革開放至今，書寫了主人公的奮斗史、成功史，他個人率先致富，然后帶領宋砦人實現(xiàn)了一次次華麗轉身，辦企業(yè)，闖市場，徹底改變了村人的命運。宋豐年生于1948年，幾乎與共和國同齡，他的人生軌跡每一步都透射著時代的烙印。

一、以人寫史，反映時代進程

《豐年之路》展現(xiàn)的是宋砦的滄桑巨變，全村走上共同富裕之路，得益于天時地利人和三個因素。人和是宋砦村有書記、主任宋豐年這樣有膽有識、無私奉獻、敢為天下先的帶頭人和強有力的班子成員；地利是宋砦獨特的區(qū)位優(yōu)勢，特殊的地理條件，臨近省會大都市，招商引資、鋪路拉電、搞活鄉(xiāng)鎮(zhèn)經(jīng)濟、融入城市化進程等等方面都得地利之便；但更重要的是天時，就像宋豐年常說的：“沒有改革開放，沒有了政策，就是大干苦干加巧干，干死干活也不中。”是黨的富民政策，農村改革，讓他們找到了施展才華的舞臺，沒有改革開放的大環(huán)境，他們還像四十年前一樣土里刨食，沿襲著中國農民千百年來的生活生產方式。宋砦模式、宋砦奇跡說到底，根源于時代環(huán)境的歷史機遇。

傳記文學是寫人的，人物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歷史背景決定著他的人生走向。宋豐年的經(jīng)歷幾乎就是我們觸手可及的共和國歷史，作者沒有正面描寫每一個歷史階段、歷史事件，這不是一本傳記所承載的內容，但是透過人物的所思所感、所作所為，讓我們切身感受到他所處的具體環(huán)境和時代氛圍。

歷史往往是由一個個鮮活的人物組成，由一個個生動的細節(jié)組成，這些碎片化的個體人生是歷史進程中最小的單位。反映歷史進步與時代發(fā)展，不一定需要宏大敘事，凡人小事、支根末節(jié)看似微不足道，但正是這些涓涓細流匯成了奔騰不息的長河，人物的每一個印跡都是中國農村重大轉型的縮影。作品從小處著眼，聚焦于宋豐年的個人經(jīng)歷，卻讓我們看到了“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時代足音。作者寫人物，寫事件，主人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順應時代的正確之路。作品讓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宋豐年個人的成功之路，宋砦村集體的致富之路，更是共和國農村的改革之路。正像作者在書中所寫的，“在這片國土上，任何人的命運都是與政治息息相關?！弊x《豐年之路》讓我想起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大邱莊、華西村，想起了許多擺脫土地束縛，改變傳統(tǒng)農耕方式，靠經(jīng)營，靠人才，靠膽識，靠智慧，改變命運的新一代農民。

小中見大，通過人物表現(xiàn)歷史，是我讀《豐年之路》之后第一個深刻印象。一個人成長，離不開歷史，離不開時代。宋豐年是一個普通的城郊農民，四十年前中國農民的命運之艱難，人所共知。地還是那些地，人還是那些人，為什么一個不大的村子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個吃不飽肚子的農民變成了戶均資產超過千萬的富翁，這種變化固然離不開宋豐年及班子成員的共同努力，離不開他們率領村民腳踏實地的創(chuàng)新奮進，但是根本的前提是國家政策的改變，是時代的進步把農民從固守的土地上解放出來。《豐年之路》的可貴之處在于，在書寫宋豐年個人奮斗經(jīng)歷的同時，為時代的進步和社會的發(fā)展寫史立傳，讓我們一覽共和國農村改革的走向，深刻領會中原農村發(fā)生巨變背后的深層原因。

《豐年之路》的成功，在于通過宋豐年的多次創(chuàng)業(yè)，展現(xiàn)了農民生活的根本性變化，以及思想觀念的更新，這些都是以中國大的歷史環(huán)境為背景，表現(xiàn)了一個城郊農村與中國社會現(xiàn)實割不斷的血肉聯(lián)系。所謂時勢造英雄，正是好的政策帶來的機遇，才造就了宋江豐年這樣的時代弄潮兒，造就了宋砦村一個個奇跡的產生。文章合為時而著，對時代的關注，對現(xiàn)實的關切，是作家通過作品促進社會進步的一種責任和使命。作者以人寫史，小中見大，見微知著，使這部扎實厚重的作品具有了強烈的社會現(xiàn)實感和濃郁的民生意識。

二、通過細節(jié)塑造人物

傳記文學的生命在于真實，這種真實是建立在生活真實、歷史真實基礎之上的藝術真實、文學真實。傳記不像小說，作者可以發(fā)揮想象，任意虛構，傳記在尊重事實的基礎上，忠實記錄傳主的曲折人生，但不是對傳主的回憶、經(jīng)歷做簡單的歸納整理。

面對通過采訪等方式獲得的大量第一手資料，作者讓我們看到了她選擇素材、加工取舍的功力。畢竟人物傳記不是起居注，不是大事記，不能流水賬式地記錄人物的生活軌跡，而是要選取那些有代表性的細節(jié)，以表現(xiàn)主人公獨有的精神氣質與性格特征。尤其是作品的上半部分，宋氏長輩的家風家教，村人的純樸善良，拮據(jù)貧窮的生活條件，對宋豐年性格的形成與影響至關重要，傳主打撈出記憶當中最深刻的東西，但作者的主觀介入讓她對生活素材進行必要的選擇和過濾，有所寫有所不寫，注意選取那些對塑造人物有幫助的生活細節(jié)。諸如偷吃點心、買青杏、收紅薯、拉煤扒車運大糞等等細節(jié)都寫得栩栩如生，生動傳神，不僅增強了作品的文學性與可讀性，更重要是這些敘述也傳遞出主人公對美好生活的強烈向往與追求，傳遞出宋豐年要強好勝、不甘平庸的個性特征，這是其所以帶領鄉(xiāng)親擺脫貧困，努力拼搏的深層內驅力。

我以為，傳記文學在尊重真實的基礎上，作者完全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和作品的需要，適當?shù)剡M行虛構或想象，只要做到大事不虛，小事盡可不拘?！敦S年之路》是傳記，也是文學，它的選材、敘事、描寫，都是為了塑造人物服務，人物是否鮮活，性格是否突出，血肉是否豐滿，靠的是生活細節(jié)，而不是人物事跡的堆砌。總體來講，《豐年之路》給我的感覺，上半部寫得從容自然，前三十年的宋豐年盡管生活困頓，卻充滿了生活智慧，他是那個時代農村的能人，不僅性格堅毅，肯于出力，也見多識廣，心眼活絡，對世態(tài)人情了然于心。從少年到成年，宋豐年出門辦事，口袋里總帶著一盒煙，遇到有人刁難或是有求于人，煙就成了他用于交際、聯(lián)絡感情的工具。作者幾次寫到吸煙讓煙的細節(jié)，他自己抽低檔的散花牌香煙，把好煙留給別人，小小的一支煙，讓人們看到了主人公處世的機敏與智慧。1988年，宋豐年當選為村委會主任，他做的第一件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是將原村委會的賬本一把火燒掉。作為一個領導，如何凝聚人心團結隊伍，除了智慧和膽識，還要有寬廣的胸懷。宋豐年之所以從千百萬農民中脫穎而出，成就一番事業(yè)，說到底是他的性格使然，把握時勢，洞悉人心。主人公身上與眾不同的稟賦，正是通過一個個故事、一個個細節(jié)展現(xiàn)出來的。這些細節(jié)安排、細節(jié)描寫，讓人物變得鮮活生動，從青少年的機智果敢，堅忍不拔，我們可以斷定，只要假以時日，有了適合的舞臺和空間，宋豐年身上的潛能必將噴發(fā)。性格決定命運，宋豐年注定要追潮逐浪，引領風騷。相比而言，下半部，作者將筆力更多地傾注到主人公的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上，傾注到改變宋砦面貌、帶領村人共同致富的奮斗上。下半部的內容重于敘事而輕于描寫，記錄的事件多而詳，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有所弱化。

三、語言平實自然，生動流暢

《豐年之路》雖是人物傳記，給我的直觀感受是讀著不累，這一方面得益于作品的內容，近70年的人物經(jīng)歷，順時而變，不斷進取，宋砦的一個又一個奇跡如一張畫卷慢慢展開，讓我們獲得一種閱讀的快感；另一方面作者的文采盡顯其中，自然流暢又靈動的文字，極大地提升了這部傳記的文學性。作者在選取素材、記述故事、塑造人物的同時，注意文字的精雕細刻，作品通篇顯露著女性書寫的細膩優(yōu)雅，在平實的敘述中力求文字的精致。尤為難得的是，常有一些精彩的句子畫龍點睛般道出作者獨到的見識。

“一個人將成就怎樣的人生，要看在他童年的心田播種下了怎樣的種子，這種子會在他生命中生根發(fā)芽，長成一片森林。”

“一切精神王國的追求都必須基于生命熱量的基本滿足。這是個貧乏的年代，饑餓如形隨形地脅迫著正值生長的軀體，吃仍是第一需要。”

“窮達身外事，道義是根本?！?/p>

“修行無人見，用心有人知?！?/p>

“沒有比腳長的路，沒有比人高的山?！?/p>

“創(chuàng)造的激情與奉獻的愉悅是他的本心需要?！钡鹊鹊鹊?。

從這些智慧的語言中顯現(xiàn)著作者獨有的文字功力。在文學語言日見粗陋的當下文壇，曾臻的《豐年之路》以一種脫俗的澄澈和質樸，保證了作品不為流俗所動的文學品格。

作者不是簡單的記錄敘述傳主的往事，而是融入自己的情感，以自己的語言書寫自己眼中的人物，成功地把宋豐年塑造成有別于一般意義上的勞模人物，成為獨具個性的“這一個”。

作者在后記中提到當年二月河囑咐她的話：“傳記并不好寫，一要傳主滿意，二要作者本人滿意，三要出版滿意?！蔽乙詾椋钪匾且屪x者滿意?！敦S年之路》是值得一讀的成功之作。我覺得，它值得讀者花費時間和精力好好誦讀，人們一定會被作品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