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玉
《劍南文學》的主編王德寶先生叮囑筆者給羌人六、羊亭、馬青虹三位青年作家的小說新作寫篇評論,這是深感榮幸的事情。因為這三位青年才俊,在近幾年的綿陽文壇上,分別以不同數(shù)量的小說、散文、詩歌創(chuàng)作而成名,他們創(chuàng)作的作品先后在各大期刊中頻頻亮相,并展示出一定的寫作能力和創(chuàng)作才華。能夠為他們的小說新作寫評論,這當然是榮幸之至的事情,同時也是一種義不容辭的責任。
三位青年作家的小說新作都發(fā)表在《劍南文學》2021 年第3 期上。讓三位青年作家的作品集中亮相,也可看出編者的良苦用心。
羌人六的小說《白鶴已然入云端》被置于頭條,這篇小說以詩意化的標題為我們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鹽亭鄉(xiāng)村的民間故事。鹽亭縣柏梓鎮(zhèn)白鶴村的村民白仙紅,為了給兒子、兒媳掙做試管嬰兒手術(shù)費的錢,只身一人來到綿陽打工,遂成為退休干部、知名畫家柳東籬家的保姆。在一次閑來無事的話聊中,白仙紅滿懷深情地說起自己的村莊,說她家的門前就有一座大型水庫,水庫里長滿了各種水草和植物,水庫的水清澈見底,水庫周圍的環(huán)境清靜幽秘,由此招徠了成群結(jié)隊的白鶴在這里定居;說水庫里的魚有很多,有些魚還修煉成了精靈一般,說前段時間,就有本村的人釣了一條百多斤重的鯰魚,拉到鎮(zhèn)上以十元錢一斤的價格當豬肉一樣的賣掉,竟然賣了九百多元錢;她還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說了她老家的許多民間逸聞趣事。白仙紅的這番蜻蜓點水似的描述,撩起了柳東籬的莫大興趣,說有時間的話,希望到白仙紅的老家去走一走、看一看,去寫寫生。故事就發(fā)生在他們?nèi)グQ村的路上及在抵達白鶴村后的時間里。
自從踏上回村之路,白仙紅的身體和心里就很不舒服。起始是因為在出租車上,那位瘦瘦的長著滿臉絡腮胡子的司機,不僅把車開得風一樣快,而且還彎來拐去的,一路上可謂是橫沖直撞,冷不丁地又來個急剎車,弄得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白仙紅的胃里一陣又一陣地翻江倒海。接著是因為在從鹽亭到柏梓的短途汽車上,“各種腳臭、汗臭、狐臭之類的異味群英薈萃,在空氣的皮膚上爭芳斗艷”,令白仙紅是連連作嘔,渾身不舒服。當然,令白仙紅心里很不舒服的根源還在于這樣一個問題,或者說是一個內(nèi)心的糾結(jié):作為一個本本分分的有夫之婦,帶著柳東籬這樣的老男人一同回村,自己的丈夫和親戚朋友怎么看?村里的人又怎么想?對于這樣的問題,即使用腳拇指去思考,也能想個大概:光是這些人的口水就能夠把她白仙紅淹死。對于這個問題的思考,既令白仙紅的心里十分忐忑,又叫白仙紅極其作難。但事已至此,白仙紅只能夠帶著柳東籬,一同踏上回村之路。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因為這種身心的不舒服,白仙紅自坐上出租車的那一刻起,便產(chǎn)生了內(nèi)急的感覺,并且這種感覺一直延續(xù)著,從綿陽到鹽亭再到柏梓鎮(zhèn)的一路行程中。待白仙紅在柏梓鎮(zhèn)請柳東籬吃完飯后,當經(jīng)過村里那片濃密茂盛的玉米地時,她便因為這樣的內(nèi)急而跑進苞谷地痛快淋漓地進行解決。令白仙紅沒有想到的是柳東籬的尾隨而至,于是,兩人便發(fā)生了媾和之事,也可以說是柳東籬強奸了白仙紅。對于這件事的發(fā)生,白仙紅其實早就有預感。在柳東籬的家里時,柳東籬就親切甚至有些曖昧地把白仙紅“小仙、小仙”的喚著;在一次出門應酬喝得醉醺醺回來后,柳東籬忽然走到白仙紅面前,心猿意馬地說,小仙你的屁股好大啊,跟簸箕一樣大;在乘車從綿陽到鹽亭的途中,柳東籬聞著從白仙紅的秀發(fā)中飄來的濃郁的女人味和淡淡的香味,他便有著甚是明顯的生理反應。這一切都沒有逃過白仙紅的火眼金睛。只是令白仙紅沒有想到的是事發(fā)得這樣突然,令白仙紅更沒有想到會是在這片苞谷地里發(fā)生。
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了這種齷齪之事,白仙紅既感到十分的羞恥又特別的憤怒。白仙紅想找柳東籬討個說法,但轉(zhuǎn)念一想,討個說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擔心由此而惹惱了柳東籬,并解除他和自己的雇傭關系,倘若是那樣的話,白仙紅就無法為兒子、兒媳掙到去成都做試管嬰兒手術(shù)的錢,無法延續(xù)白家的根脈。這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事情,更何況在柳東籬家里干活,既簡單、純粹、輕松又能掙到更多的錢。正是基于這樣的問題考量,白仙紅壓抑了自己心中的不滿和憤怒。其實,白仙紅還有一個擔心,就是怕自己的丈夫江一郎知道她和柳東籬之間發(fā)生的事。但當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江一郎在家里灑掃穹窒,把家的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又見江一郎為了迎接自己的回家和柳東籬的光臨,親自殺掉家里的一只大公雞,并予以精心的烹飪,倆人在桌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直接喝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并且一下子從陌生人變?yōu)槭旖j的朋友。白仙紅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份擔心,完全是多此一舉。
按照白仙紅的安排,次日上午由丈夫江一郎陪同柳東籬前往水庫進行觀覽,由于當日晚上,本家大爺白恨水的突然亡故,又因為白仙紅和江一郎要一同前去幫忙處理其后事,陪同柳東籬前往水庫的任務,只得交給兒媳孟小英。待白仙紅處理完白恨水的后事,身心疲憊地回到家里一看,家里空無一人。白仙紅站在院子里,朝著水庫的方向望去,遠遠地看見一個紅點一個黑點在鄉(xiāng)村的道路上悠然緩行。紅點是孟小英,黑點是柳東籬,他們正慢步地朝著那片茂密的苞谷地前行。這令白仙紅心里一沉,她急速地跑向那片茂密的苞谷地。待白仙紅跑進那片苞谷地,她目睹到了驚人的一幕:柳東籬騎在孟小英的身上,孟小英在拼命地反抗。見此情景的白仙紅,已是憤怒到極點,在她大喊一聲“畜生”之后,隨即撿起地上的一塊卵石,猛力砸向柳東籬的后腦勺,令其“渾身篩糠一樣抽搐一陣”,便不再動彈。這是白仙紅用出離的憤怒,既為自己遭受的那份屈辱復仇,也保全了兒媳孟小英的潔身和名聲。
正在此際,天邊遠遠地傳來一粒粒清脆悅耳的鳥鳴。白仙紅舉頭望去,那白鶴好像已然入了云端。于是乎,白仙紅深深地覺得那一粒粒清脆悅耳的鳥鳴,是如此的孤獨和蒼茫。
羌人六在《往開闊處去 到世界中去》 這篇創(chuàng)作筆談中曾這樣寫到:“小說是藝術(shù),是第二生活。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或許有兩個重要的元素和特征,一是地域色彩,二是作品自在的意義或價值。《白鶴已然入云端》這篇小說便是基于這樣一種理念完成的。我期望用一種動態(tài)的、細節(jié)的敘事話語,引領讀者順著故事的墻根走向當下,走向廣闊的現(xiàn)實和斑斕的人性,最終,走向?qū)θ说拿\的思考和關注。”羌人六還指出,他的這篇題名為《白鶴已然入云端》的小說,屬于“系列丘陵小說題材”之一。羌人六的這些話語明確地告訴我們:他是遵照“小說是藝術(shù),是第二生活”這樣的創(chuàng)作理念來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并且希望“用動態(tài)的、細節(jié)的敘事話語”,引領讀者“走向廣闊的現(xiàn)實和斑斕的人性”,“走向?qū)θ说拿\的思考和關注”。這是作者對生活、對現(xiàn)實和對世界、對人性的切身體驗,也是他對于文學、對于小說藝術(shù)、對于美的深刻認知,真可謂是一種由表及里、從現(xiàn)象到本質(zhì)的真知灼見。從取材的維度看,作者將自己小說創(chuàng)作定名為“丘陵系列題材”,意即通過丘陵題材的發(fā)現(xiàn)和發(fā)掘,來進行他近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則旨在表明作者對丘陵題材的特別興趣或是有所擅長。
對于羌人六的“系列丘陵小說題材”中的其他小說而言,筆者因為沒有讀過,所以也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在此,僅僅就這篇題名為《白鶴已然入云端》小說,談談筆者的一點看法或見解。在筆者看來,這篇小說最大的長處在于兩個方面:一是這篇小說采用的寫實主義手法,二是這篇小說塑造了白仙紅、柳東籬這兩個主要人物形象。運用寫實主義手法,無疑是這篇小說最為顯著的特征。無論是對小說敘事時空的有效展開,還是對其故事發(fā)生的社會環(huán)境和人文背景的真實敘寫,或者是對故事情節(jié)的緩慢推進和推升,抑或是對人物名號和地理名稱的有意設置,都無不顯現(xiàn)出對寫實主義手法的成功運用。運用這種寫實主義的手法或手段,至少能夠表現(xiàn)出它在兩個方面的優(yōu)勢:一是會加大小說講述故事的真實程度,二是給讀者的小說閱讀帶來更高的可信度。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篇小說也正是如此,它通過對寫實手法的成功運用,不僅大大提升了敘事時空的真實性,而且增強了讀者小說閱讀的可信度。
從人物形象塑造的角度看,這篇小說塑造了兩個成功的主人公形象,一個是白仙紅,一個是柳東籬。在白仙紅的身上,既有傳統(tǒng)農(nóng)村婦女的特點,又有現(xiàn)代農(nóng)村婦女的基質(zhì)。她具有質(zhì)樸、本分、善良的心靈和勤勞、誠實、隱忍的內(nèi)質(zhì),但又不僅僅拘泥于此,而是擁有著頭腦的靈活和思想的活泛。白仙紅在家里絕對是一家之主,即使在柳東籬家里做保姆,她也保持著獨立的思考和判斷能力。她在出租車上為了要不要給司機錢的那份細細盤算,她在長途汽車上那一番復雜的內(nèi)心活動,她在柏梓鎮(zhèn)上主動掏錢請柳東籬吃飯時的那種認真掂量,她遭受了柳東籬的凌辱時還能夠與柳東籬輕言細語地說話,以及她撿起卵石奮力砸向柳東籬時表現(xiàn)出的果決和勇毅,這一切都說明白仙紅是這樣一個女人:她善良、本分但不軟弱,她勤勞樸實卻又思想活泛,她表面看似樸實與平和實則內(nèi)藏韌勁與果決。由此可見,白仙紅是一個融合了傳統(tǒng)觀念與現(xiàn)代思想,比較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至于說柳東籬這個人物形象,他確實是一位知名畫家,但又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老色鬼。他之所以會成為老色鬼形象,這固然與其妻的亡故有關,也與其風流成性相關聯(lián)。因而,他的一命嗚呼,自然是咎由自取。
令筆者稍稍覺得遺憾的是,這篇小說存在著這樣兩個不足:其一,是故事的高潮過于短促和簡單;其二,是故事的結(jié)局缺乏應有的邏輯支撐。僅僅以第二個點而論,作者可以寫白仙紅把柳東籬砸成重傷,然后施以搶救措施,再令其認罪服法。把柳東籬砸得不再動彈、命喪黃泉,這在情理上說不過去,因為柳東籬只是風流成性,犯了強奸未遂罪,罪不當致死。這是作者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當然,這只不過是筆者的一家之言,還望作者多多理解。
如果說羌人六的小說 《白鶴已然入云端》 是以寫實主義手法來講述故事,那么羊亭的小說《九月影院》則是以現(xiàn)實主義筆力來敘述故事。這篇小說以一個少年的回憶方式講述了曾經(jīng)發(fā)生在梓川城里的一段往事,既寫出了幾個少年游玩、快樂的故事,寫出了這幾位少年因為邱黎明的緣故而發(fā)生的內(nèi)心不快和情感糾結(jié),也寫出了在九月影院發(fā)生的爆炸案給幼小的心靈帶來的一絲傷痛和悲愴,由此揭示了幾位少年的成長歷程及其難以磨滅的成長記憶。
故事發(fā)生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是羊亭,許逸和周純則是“我”的小學同學、玩伴、好朋友,同時也是居住在老西街一條街上的鄰居。每每夏日晚上吃罷晚飯,沒有納涼的好去處,大人和孩子們就去環(huán)城路上優(yōu)哉游哉地散步。一路之上,女人們聊瑣碎家常,男人們談論國家大事,而我們一群孩子,則是從頭到尾一路瘋瘋鬧鬧。這非但不能降熱消暑,而且還弄得一身的臭汗。走過兩個街口就是新西門大街,從新西門的右邊拐進去三五分鐘,便是那座名聲很大的九月影院。在新西街上,我們看那些寬敞又明亮的店鋪,看店鋪里掛著的各種時髦衣服,也看店鋪里新鮮別致的種種陳設。來到九月影院,我們在霓虹燈下的電影海報前來回穿梭,不是對那些紅紅綠綠的電影海報評頭論足、說長論短,就是把自己幻想成某部電影里的一個角色,或是游擊隊員,或是鋼鐵戰(zhàn)士,或是武林高手,或者是齊天大圣。在那樣的情境中,我們便可以目空一切六親不認,活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灑灑脫脫。這就是我們這群少年舒心、愜意、快樂、幸福的生活寫照,就是我們這群少年的少年記憶和成長記憶。
因為天氣實在太熱,我們便湊錢上小攤那兒一人買了一瓶冰凍的北冰洋汽水。正在我十分愜意地品味冰凍汽水時,電影散場了,我回頭一望,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我們的班長邱黎明,她和一個穿著白襯衫夾著公文包的男人正從臺階上下來。說起這個邱黎明,我打心眼里就瞧不起,甚至還有著濃濃的厭惡。一來是因為以前學校里組織我們看電影,邱黎明總是借故不去,她一個人留在教室里,不是寫作業(yè),就是看課本,還把教室打掃得干干凈凈,為此,老師沒少表揚她;二來是因為我和許逸不厭其煩地表演《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或《小兵張嘎》的劇情時,別的同學都拍手叫好,說我們扮演得如何如何像,唯獨邱黎明瞪著眼睛說我們幼稚、無聊,一副指責我們的樣子;三來是因為邱黎明過于清高和驕傲,一貫地把頭顱昂得老高,眼睛里盡是目空一切的神情。正在我陷入那些不快的回憶之際,走下臺階來的邱黎明的父親,這位政府辦的副主任,親切地詢問我們是不是邱黎明的同學,并去小賣部給我們一人買了一個冰淇淋,才緩解了我內(nèi)心對于邱黎明的那份瞧不起和厭惡。
不知從何時起,我發(fā)現(xiàn)周純突然對邱黎明變得言聽計從起來。邱黎明說,周純?nèi)ゴ螯c水來擦窗戶,周純便屁顛屁顛地打來了水;邱黎明說,周純你的課外作業(yè)還沒有交,周純便坐下來老老實實地寫作業(yè);在自習課上,班里一如既往地打打鬧鬧,邱黎明招呼了幾次都收效甚微,周純“啪”的一掌拍在課桌上,大吼一聲“誰不愿學習就滾出去”,教室里便立馬安靜下來。于是,周純和我與許逸之間的關系便產(chǎn)生了一絲“裂隙”。因為我和許逸都始終覺得,周純喜歡邱黎明,是值得我們鄙夷的事情,因為周純喜歡上了邱黎明,等于是給我們的兄弟友情蒙上了一層陰影。直到九月影院發(fā)生了那場大爆炸的晚上,周純在那聲大爆炸中非常慘烈地死去,連個尸首都無處尋覓,我們才原諒了周純對我們的“背叛”。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和許逸對那場大爆炸已然漸漸淡忘,因為我們走進了初中的大門。即便如此,發(fā)生在九月影院的那場大爆炸,仍然給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記和少年之心的那份疼痛。
羊亭的這篇小說,以幾位少年的快樂生活作為起筆,又以發(fā)生爆炸案這樣的悲劇性結(jié)局作為收場,其實是為了鉤沉“我”在少年時代經(jīng)歷的那一段蹁躚往事,借以喚起“我”對于少年時代那種舒心、愜意、快樂、幸福生活的回憶,和對于突遭爆炸案而因此罹難的少年朋友的追悼與緬懷。從小說意義傳遞的角度看,既有現(xiàn)實意義的傳遞,又有象征意義的表達,既有淺表意義的傳導,也有深層意義的指向;從小說藝術(shù)表達的角度看,既有娓娓道來的講述,又有溫情脈脈的描寫,既有客觀冷靜的敘事,又有主觀熱情的刻畫,既有具體環(huán)境的寫實,也有人文背景的點染,從而彰顯出作者對于生活對社會的細致觀察和深入體驗程度。
馬青虹的《虛掩之門》,則是運用新感覺派,或者是心理現(xiàn)實主義的方法創(chuàng)作出來的一篇小說。這篇小說寫一個“病人”在患病過程中的所思所想和所歷所行,既寫出了這個病人的胡思亂想,也寫出了這個病人在病患中的種種掙扎和竭盡全力的反抗,還寫出了這個病人在遁入奇異夢幻后的復雜經(jīng)歷,從而帶有強烈的新感覺派,或者是心理現(xiàn)實主義的意味。
“我病了”,不僅是這篇小說的中心句子,也是充滿于這篇小說的一個重要隱喻。面對這樣一位病人,“大大小小的醫(yī)院、各式各樣的醫(yī)生都看過了,卻沒有一個人能給出一種治療方案”,醫(yī)生們都是將他的身體,“在各種醫(yī)療器械上擺弄半天后一臉不解地搖搖頭說沒問題,連一副藥劑都不開”,最后,還是一位老中醫(yī)給這位病人弄來了一副治療失眠的藥方。這個老中醫(yī),為這位病人煎好中藥,又隨便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把瓶里的藥引子倒入水中,然后讓這位病人服下。當天晚上,這位病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了一覺,還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夢。在那樣的夢境里,這位病人躺在一個由土墻筑成的院子里,死神在墻外站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次日一覺醒來,這位病人發(fā)現(xiàn)自己被筑起的四道不規(guī)則的墻體團團圍住,而且是他走到哪里,墻體便移動到哪里。這道墻體隔絕了這位病人的天性,擋住了其生命視線,封鎖了其人生自由,勢必要徹底枯萎其生命及其人生。如果不沖破這道墻體,這位病人的生命的枯萎將是必然的。于是,這位病人拼命地反抗這道墻體,想盡各種各樣的辦法,使盡渾身解數(shù)地進行反抗。這位病人終于成功地翻越了這道墻體。由此,這位病人聽到了櫻桃花一樣的聲音,聞到了一種久違的異香,看到了一個鮮活別樣的嶄新世界。
在那家燒烤店聽完這位病人的故事,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立身在青石城的河堤邊。從河堤回家,停住電瓶車,我火急火燎地從后備箱里取出前兩天買來的一本加繆的小說和一本散文選,下車、取書、開門、放書,可謂是一氣呵成。直到拿了紙蹲在馬桶上才感到熱和累,才覺得這位病人對我所說的東西毫無意義。我便脫光了衣物,酣然睡去。
顯而易見,作者在這篇小說里是在為讀者寫一個“病人”的特殊感覺、感受和感知,是在寫一種心理現(xiàn)實主義行為,它力圖通過對這位“病人”在處于病患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殊心理活動、情緒釋放、感知向度、生命意志的審美觀照,來揭示人在處于某種心理狀態(tài)下的行為特征和精神特征。這是這篇小說的本質(zhì)意義所在,也是這篇小說的審美內(nèi)蘊所在。
綜上所述,無論是羌人六在《白鶴已然入云端》 的創(chuàng)作中采用的寫實主義方法,還是羊亭在《九月影院》的創(chuàng)作中運用的現(xiàn)實主義手段,抑或是馬青虹在《虛掩之門》創(chuàng)作中拿來的心理現(xiàn)實主義的藝術(shù)技巧,都不過是對小說敘事方法的一種嘗試。毫無疑問,這樣的嘗試是積極主動的,也是大有裨益和成功的,這有他們創(chuàng)作的小說文本為證。只不過,筆者希望看到的是這幾位作者對新的敘事方法的運用,更希望他們的小說創(chuàng)作具有更為廣泛、更加深刻的社會意義、美學內(nèi)涵和文化價值。倘若那樣的話,他們定會成為優(yōu)秀的小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