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靜的午后,溫暖的陽光灑落在樹葉上,地上留下斑駁的樹影,風在樹林里四處游弋,把樹葉吹得嘩嘩作響。在故鄉(xiāng)后山這片熟悉的樹林,我看見一條樹蛇在一棵杉樹上快速盤旋,蛇仿佛一個善于折疊術(shù)的表演者,很快就鉆進了樹半腰的一個洞穴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恐懼所帶來的顫栗流遍全身,樹洞里傳來揪心的呼救聲,絕望與無助交織在一起。這是我熟悉的一只啄木鳥的巢穴,每次跟隨母親上山干農(nóng)活,我總會看到它勤懇地在樹干上啄食的身影。正當我感到頭皮發(fā)緊、不知所措時,雌啄木鳥拍打著翅膀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后,降落在樹洞口。啄木鳥多才多藝,不僅是經(jīng)驗豐富的木匠,更是技藝精湛的體操運動員,以九十度垂直角度站立在樹干上的啄木鳥正欲進洞,卻迅速捕捉到了危險的氣息,雛鳥在洞穴里發(fā)出陣陣悲鳴。啄木鳥細長而鋒利的嘴巴迅速啄在蛇身上。遭到襲擊的樹蛇從洞穴里竄了出來。啄木鳥救子心切,它加快著啄的頻率,試圖把眼前這條龐然大物趕走。蛇迅速展開了反擊,它原本盤成一團的身體忽然迅速伸展開來,一下子撲到啄木鳥身上,迅速把啄木鳥纏住。啄木鳥不停地啄著,青綠的蛇把它纏得更緊了。一場生死博弈在我眼前展開。此時,村里賣豆腐的老王恰好路過,撿起地上一根細長的樹枝,一下戳中了蛇的七寸。被擊中要害的蛇很快從樹上掉了下來,轉(zhuǎn)眼消失在青草叢中。
洞穴里的三只幼鳥幸免于難。黃昏時分,夜幕緩緩降臨,我從山頂上下來,看見這只灰黑色的啄木鳥仍然站立在洞口,守護著她的兒女們。
翌日清晨,我跟隨母親步入山間,看見險些遭遇家庭劫難的雌啄木鳥正在另一棵樹上啄洞,準備把家安到一個更加安全的洞穴。啄木鳥頻繁地把細長而鋒利的嘴巴刺入樹的表皮,發(fā)出篤篤篤的響聲,聲音回蕩在山林間,空曠而悠遠,我走到山頂依舊隱約能聽到啄木鳥發(fā)出的聲音。
臨近午后,從山頂下來,行至半山腰,我看見村里人老派手中抓著一條白花蛇。蛇背部的一個個細小的傷痕提醒了我?;腥婚g我才想起這是昨日侵入啄木鳥洞穴的那條蛇。這條白花蛇無疑將成為老派盤中的一道美食。老派是手藝精湛的獵人,也是廚藝高手,他經(jīng)常在山間轉(zhuǎn)悠,捕捉到的獵物有的自己吃,有的則賣給山下馬路邊的那個小餐館。次日中午,路過老派家門口時,我看見他在院子里嫻熟地把蛇皮剝掉,切成一截截蛇肉??匆娢遥麩崆榈匮埼抑形鐏砑依锍陨呷?。我委婉地拒絕了。野兔、野雞、野豬以及游走在山間的蛇大都成為村里人的盤中餐,成為山下飯館里烹飪的絕好食材。
同為樹林的一份子,它們與啄木鳥命運迥異。人作為食物鏈頂端的高級動物,喜歡用自己的道德準則和利益尺寸來衡量動物。啄木鳥因善于捕捉藏匿于樹木中的害蟲,是森林的保護者而被人類尊稱為森林醫(yī)生,享受著被保護的待遇。作為森林衛(wèi)士,村里人很少捕捉啄木鳥,即使調(diào)皮的孩子捕捉到了,也會在大人的諄諄教誨下放生。村里人看見啄木鳥面露微笑,敬而遠之,仿佛見到了神靈一般。蛇卻因丑陋的外形,讓人避而遠之。
2
啄木鳥的覓食本領(lǐng)獨一無二,千萬年來的進化造就了它獨特的身體構(gòu)造。細長而堅硬的喙、尖端攜帶細鉤的舌頭、具有極強防震蕩功能的頭蓋骨、帶鉤的足趾以及堅硬的尾巴,給啄木鳥穩(wěn)穩(wěn)地站立在樹干上尋覓敲擊昆蟲提供了最強大的后盾。在時間長久的打磨下,上帝賦予了它一套覓食的絕好裝備。
晨曦時分,晨露從青翠的草株葉片上滑落,山林間響起婉轉(zhuǎn)清脆的鳥鳴聲。這看似靜謐的場面,卻無時無刻不暗藏著殺機。晨起的啄木鳥仿佛從軍的花木蘭,堅硬的盔甲在朝陽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細長而堅硬的嘴巴仿若鋒利無比的矛,此刻它已走出閨房,準備奔赴戰(zhàn)場。篤篤篤,這獨特的敲門聲一旦響起,樹內(nèi)的昆蟲如臨大敵,臉色恐慌。啄木鳥敲響了隱匿在樹內(nèi)的昆蟲的喪鐘,這是“外科醫(yī)生”的特權(quán)。
在老家,我們把天牛稱呼為水牛。水牛是年幼時我們酷愛捉的昆蟲,調(diào)皮的我們躡手躡腳地一步步靠近樹干,迅疾地伸出右手,鉗狀的手指瞬間捉住了棲息在樹枝上的水牛,水牛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呼救聲,急欲逃脫。天牛不是牛,卻氣大如牛,它嘴角邊的兩個鉗子,鋒利如剪刀,啃食樹木時發(fā)出喀嚓喀嚓的響聲,仿佛人握著鋸子鋸木頭,天牛因此而被戲稱為鋸木郎。它長長的觸角勾起我很多童年的回憶,讓我想起年幼時父親買回來的那臺黑白電視機,沒有安裝閉路電線時,就依靠電視機左右兩邊的兩根天線來收電視頻道。年幼時愛看《西游記》,每集不落,《西游記》里的孫悟空頭上也帶著兩根天線,神采奕奕。天牛身上兩根比自身身體還長的觸角,不僅能感知障礙物的大小和形狀,提供嗅覺、觸覺和味覺的功能,還是彼此之間交流溝通傳遞信息的法寶。
年幼時我經(jīng)常把一根細長的白線綁在被捉到的天牛腿上,牽著它在地上走,或者雙手往半空中一扔,看它在天空中飛舞,仿佛放風箏一般。天牛在半空中發(fā)出嗡嗡的呼救聲。天牛越飛越高,帶給我游戲的興奮和喜悅。那時的我尚不知這個看似簡單的游戲里卻蘊含著殘酷的生存法則。年長后,在異鄉(xiāng)的城市森林里覓食,一根無形的繩索緊緊地捆綁著我,讓我深陷在迷茫的深淵里。
天牛用鋒利的牙齒在粗糙的樹干上撕開一道裂縫,把排下的卵注入樹中。幼蟲在樹的表皮生活一段時間后慢慢侵入樹的木質(zhì)部生存。隱匿在樹干內(nèi)的天牛幼蟲彌漫著先天的犯罪色彩,它仿佛是頻頻作案的逃犯,把自己隱匿得越來越深。
啄木鳥像經(jīng)驗豐富的外科醫(yī)生,掏出聽診器,緊貼在樹干上。樹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這是健康的暗語。啄木鳥沒有失望,它拍打短小的翅膀,又鍥而不舍地跳到另外一棵樹干上,很快轟隆的響聲伴隨著陣陣雜音傳遞到它的耳里。啄木鳥慣用聲東擊西的策略,在它不停地敲擊下,有的敵人主動繳械投降,有的卻依然頑固不化。啄木鳥發(fā)起了最后的進攻,加快了啄木的頻率,最終破門而入,伸出細長的舌頭,舌上鋒利的細鉤仿佛鐐銬一般,銬住了敵人的雙手。天牛束手就擒。
當我寫下以上這些文字,心里不知為何疑竇叢生,我寫的就是最真實的啄木鳥嗎?啄木鳥一生的功過早已蓋棺定論,人類早已在它身上貼上益鳥的標簽,無從反駁。一切都是造物主的安排,所謂啄木鳥是森林醫(yī)生,只不過是人類一廂情愿的道德綁架,那不過只是出于生存本能的覓食。
多年前的夏天,干旱時節(jié),大地一片荒蕪,我看見一只鷹在半空中長久地盤旋著,幾分鐘后像是忽然看見什么,徑直俯沖下來,轉(zhuǎn)瞬又迅疾飛起。鷹嘴里叼著一只蟲子。鷹落地的剎那,散落在干枯草叢里覓食的幾只鳥受到驚嚇,像是老鼠見到貓一般,迅疾飛起,朝密集的樹林里飛去。干旱的大地上,鷹的加入,增加了其他鳥覓食的難度和危險系數(shù)。迅疾飛起的鳥驚魂未定地棲落在樹枝上,看一只啄木鳥從容地在樹上嫻熟地啄食著,篤篤篤的響聲響徹了寂靜的山林。死里逃生的鳥兒窘迫地看著正在忙碌的啄木鳥,饑餓和落入虎口的風險加劇著它們內(nèi)心的恐慌,它們驚慌地鳴叫著,從這棵樹流浪到那棵樹,沒有一棵樹真正屬于它們。它們隱匿在枝繁葉茂的樹枝上,透過樹葉的縫隙東張西望,時刻警惕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烈日下,大地裂開一道道縫隙,風裹挾著熱氣從遠處襲來,地里的稻谷嘩嘩作響,仿若發(fā)出陣陣呼救聲。蟲子隨著木屑掉落在地,啄木鳥沒有獨吞食物,它把捕捉到的獵物分一部分給正在給它站崗的山雀。輕盈調(diào)皮的山雀顯然是啄木鳥忠實的崗哨,它一邊吃一邊嘰嘰喳喳地鳴叫著,這是它們之間互通的暗語。不遠處,一只雀鷹在半空中久久地盤旋著,它迅疾而下的那一刻,山雀突然鴉雀無聲。突然中斷的沉默敲響了死亡的警鐘,啄木鳥瞬時隱藏到了樹干背后。山雀的及時提醒讓啄木鳥從死亡的陰影中逃脫出來。撲空的雀鷹垂頭喪氣地在樹枝上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又一躍而起,飛到了半空中。
在雀鷹眼中,啄木鳥始終是被捕捉和獵殺的對象。在鳥界,沒有道德的束縛,只有赤裸裸的本能和欲望。人作為一根會思想的蘆葦,在欲望的器皿上安裝了一個閥門。
啄木鳥啄木的場景總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父親。盛夏時節(jié),屋外涼風蕩漾,螢火蟲在半空中飛舞,父親光著膀子在悶熱的屋子里做著木工活,鋒利的刨在木頭表面游走著,發(fā)出吱吱吱的響聲。父親是村子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木匠,他靠自己的好手藝和勤勞養(yǎng)活我們一家子。村里人刨土取食,父親刨木取食。或許是這種原因,我對在樹木上耗盡一生的啄木鳥心生好感,倍感親近。
3
啄木鳥白天啄木取食,晚上棲息在樹洞里。它的一生都與樹發(fā)生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啄木鳥是留鳥,短小的翅膀注定它們不能遠行,只能一輩子住在森林里。就像我的祖輩父輩,他們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土地,未曾踏出村莊半步。鳥有留鳥和候鳥之分,人未嘗不是如此。在城鄉(xiāng)快速變遷的時代背景下,為了養(yǎng)家糊口,我像鐘擺一樣在異鄉(xiāng)與故鄉(xiāng)之間來回顛簸著,只留下年邁的雙親釘子一樣固守在鄉(xiāng)村的老屋里。2007年大學畢業(yè)至今,我已在外流浪了十多年,渾身彌漫著漂泊的氣息。許多個夜晚,在逼仄狹小的出租房里,我渴望像啄木鳥一般,長久地呆在故鄉(xiāng)的那片樹林里,侍奉年邁的雙親。
與啄木鳥獨來獨往或者成對出門的性格不一樣,有一種織布鳥,它們喜歡過群居生活,它們會在一棵樹上筑造十幾個鳥窩。相比于織布鳥的熱鬧,我更喜歡啄木鳥式的孤獨。人生最終還是要獨自面對濃濃的黑夜,回歸黑暗,與黑暗融為一體。
房子是人安身立命之所在。燕子住的是土坯房,啄木鳥住的是小木屋,它們自食其力,問心無愧。人在大地上行走,夜幕降臨時,躺在木板床上酣然入睡。有的人身居逼仄狹小的出租屋,一上床就能酣然入睡,有的人居住在偌大的別墅里,卻患上了失眠癥,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作揖、跪拜,有的人靠白天骨頭的彎曲卻始終換取不來晚上短暫的安寧,跌入精神的深淵里。年近五旬的舅舅在建筑工地上擔沙、挑磚,沉沉的重物壓彎了他的背頸,當夜幕潮水般降臨,空蕩簡陋的宿舍里,昏黃的燈光下,小型電風扇高速旋轉(zhuǎn)著,他躺在簡易的木板床上,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千百年來,農(nóng)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存方式,磨穿了軀體的骨肉,卻擦亮了精神的骨骼。
不是每個人都會為早日擁有自己夢想的房子而埋頭努力,也不是每只鳥都會為擁有自己的窩而不斷在樹林里穿梭。人很容易陷入不勞而獲的陷阱里。
不會建房的大杜鵑會趁著大葦鶯外出覓食的間隙,跳入大葦鶯的巢穴里,惟妙惟肖地模仿雀鷹的叫聲。在外覓食的大葦鶯隱約聽到雀鷹的鳴叫,嚇破了膽,不敢回巢。大杜鵑這種聲東擊西的戰(zhàn)術(shù),給它爭取了充裕的時間,足以讓它從容地把蛋產(chǎn)在別人的窩里。
大杜鵑下的蛋與大葦鶯下的蛋在顏色和紋路上極其相似,覓食歸來的大葦鶯沒有看出任何破綻。大葦鶯辛苦地孵蛋,幾天后,小杜鵑破殼而出。惡帶著某種遺傳,剛產(chǎn)下的小杜鵑模仿著大葦鶯雛鳥的叫聲,來贏取大葦鶯媽媽的喂養(yǎng)。僧多粥少,小杜鵑趁大葦鶯媽媽外出覓食的機會,干脆把鳥窩里未孵出的蛋擠出窩,從而換取大葦鶯單獨的喂養(yǎng)。惡一旦未被懲治,就會肆意生長,變成滅頂之災(zāi)。
大葦鶯患有先天的臉盲癥,喪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被養(yǎng)大的杜鵑飛入密集的叢林里,轉(zhuǎn)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回頭。這是血淋淋的鳩占鵲巢的故事,人未嘗不是如此,一旦喪失分辨是非善惡的能力,就很容易成為罪惡的幫兇。
大姨結(jié)婚五年也沒有生養(yǎng)出小孩,無奈之下,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三歲的女孩,女兒養(yǎng)到十八歲,考取了師范學校,親生母親找上門來,把孩子要了回去。幾經(jīng)爭吵,表姐還是回到了親生母親家里。半年后,大姨和表姐在醫(yī)院偶然相遇時,大姨興奮地看著她,表姐卻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大姨一眼,匆匆上樓去了,形同陌路。大姨每次跟我母親講起這一幕,眼角總是泛著淚水。人性的復(fù)雜在這里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與大杜鵑不同,啄木鳥是非辨別能力很強。啄木鳥用情專一,恪守一夫一妻的生存法則。孵蛋的重任并沒單獨落在雌鳥身上,體貼的雄啄木鳥不停地給妻子換班,夫妻倆輪流孵蛋,在竊竊私語中憧憬著自己孩子的降生。雛鳥尚睜不開眼,只能通過不斷啼哭來呼喚母親覓食。一個月后,雛鳥羽翼漸豐,它探頭探腦地走出溫暖的巢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屋外陌生的世界??此破届o美麗的樹林,危機四伏。它拍打雙翅,略顯稚嫩地在半空中滑翔著,很快它就落在一棵樹干上,學著母親的模樣啄木取食。
啄木鳥有標準而統(tǒng)一的飛行姿態(tài),它們每次翅膀拍打三次,緊接著是一次短暫的滑翔,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一個多月后,掌握了嫻熟飛行本領(lǐng)和生存技能的小啄木鳥展翅高飛,飛向了更加廣闊的森林,離開了養(yǎng)育它的父母,在父母的不斷回望里,消失在樹林盡頭。在啄木鳥身上,我們看到了人類家族譜系的契約精神和動人的情感。
4
橡子是啄木鳥過冬必備的食物。有一種非常特殊的啄木鳥——橡樹啄木鳥,這是一種勤勞又團結(jié)的鳥,它們過著家族式的群居生活。還沒有繁殖任務(wù)的橡樹啄木鳥每天都在為搜集橡子和其他食物而奔波著。寒冬來臨前,橡樹啄木鳥在一棵樹上啄出一個個小洞,洞的大小恰好可以容納一顆橡子。一棵樹在橡樹啄木鳥的啄擊下,變得面目全非,傷痕累累,樹干上布滿密集的彈孔,仿佛被機槍掃射過。我仔細端詳這棵傷痕累累的樹,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棵枯樹。我對橡樹啄木鳥的誤解頓時消失。它們只選擇枯樹儲存過冬的橡子。橡樹啄木鳥是聰明的,它不是把所有事物儲存在一個洞穴里,而是采取分散保存食物的策略,以防止盜賊一次性把食物竊走。
祖父看著電視上一棵被橡樹啄木鳥啄空過的樹,樹干上布滿密集的小孔,每個孔的間距均勻,他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這一幕一下子刺痛了他,他的面色忽然變得通紅。這讓他想起他從軍上前線的日子。祖父參加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他們隱蔽在叢林后,機槍掃射在樹木上所留下的密集彈孔,讓他們此生難以忘記。祖父細細端詳著這一幕,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遙遠的時光里,那些年輕而又鮮活的面孔不斷顯現(xiàn)。歷史這棵樹是一面鮮活的鏡子,對歷史的不斷回望,不是揭傷疤,而是為了更好地銘記與反省。
今天,當我重回故鄉(xiāng),故鄉(xiāng)已變得陌生。禾水河干枯,河床裸露,石頭在烈日的照耀下閃爍著一層白光。山上的土地長滿齊腰深的雜草,年幼時那片密集的樹林早已不見蹤影,幾棵樹木零星地散落在山間,啄木鳥已無處可尋。
人類的命運與樹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而從一只啄木鳥身上能看到一棵樹的影子。啄木鳥給了一棵樹健康活下去的尊嚴。人貪婪的欲望卻一步步把啄木鳥逼到絕境。
我從一只啄木鳥的命運里窺見人的命運。
【責任編輯】王雪茜
周齊林,籍貫江西,80后,中國作協(xié)會員,廣東省文學院第五屆簽約作家,有作品百余萬字散見于《作品》《山花》《清明》《青年文學》《北京文學》《散文海外版》《青年作家》《散文選刊》《星火》《散文選刊》等。曾獲華語民間散文第一大獎,第四屆在場主義散文獎新銳獎,第四屆、五屆廣東省散文獎,第六屆東莞荷花文學獎,首屆全國產(chǎn)業(yè)工業(yè)文學大獎新人獎,第三屆全國產(chǎn)業(yè)工人文學大獎散文獎。著有小說集《像鳥兒一樣飛翔》,散文集《被淘空的村莊》《少年與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