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多·佩索阿
很有些日子了,我遇見的每一個人,特別是在某一個老地方我天天不得不與之混在一起的人,取得了象征的意義,無論他們與我疏遠還是交往,他們都會一起來構成隱秘的或預言式的書寫,構成我生活虛幻的描摹。辦公室成了一片紙頁,人們是紙上的詞語。街道是一本書,相識者之間的寒暄,陌生者之間的遭遇,都是一些從不出現(xiàn)在字典上的言說,然而我的理解勉強可以將其破譯。
他們說話,他們交際,但這既不是他們自己在說話,也不是他們自己在交際,如同我說的,他們是一些沒有直接泄露出任何意思的詞語,更確切地說,是讓詞義通過他們來泄露。然而,以一種貧乏而模糊的視力,我僅僅能夠大致弄明白他們是什么。那些窗戶玻璃突然出現(xiàn)在事物的表面,對于他們同時守護和泄露的內(nèi)在之物,顯示起來將有所選擇。
我像一個聽別人在談論著色彩的盲人,在知覺之外來理解這一切。
有時候,走在大街上,我聽到一些私下里談話的片斷,它們差不多總是關于另一個女人,另一個男人,某個第三者的兒子,或者別的什么人的情人……
單憑聽到這些人類話語的只鱗片爪,即便它們是最具意識的生命體所為,我也會被一種徒生厭惡的乏味以及一種在假象中放逐的恐怖氣昏腦袋,而且會突然認識到,自己是如何被別人狠狠地擦傷。我被地主和其他佃戶咒罵。因為我也是眾多佃戶中的一個,竟然可惡地透過倉庫后面的窗子,從窗欄中偷看了一下別人在雨中堆積于內(nèi)院的垃圾,而那就是我的生活。
(沈雨澤摘自上海文藝出版社《惶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