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群成
我打小時候就喜歡吃撈面條??墒牵?dāng)時的農(nóng)村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勞力一天分值也只有一毛多錢,每人一年才能分到二三十斤小麥,要想吃上一頓撈面條,可真是太難了。
至今我清晰地記得,只有家里來了客人,才會吃上一頓面條,媽媽和面時還要摻上一些紅薯干面或者豆面。面條里既沒有肉,也沒有更多的油和調(diào)料,但是,那是媽媽做的撈面條,是媽媽的味道,好吃!
雖然媽媽做的撈面條好吃,可我從來也沒有吃飽過。因為家里糧食少,大家都吃不飽。面粉放在小缸里,每次做飯前,媽媽都會根據(jù)家里人數(shù),用一稈16兩的老秤稱一稱應(yīng)該下多少面。因為這些白面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糧,媽媽也只有精打細(xì)算,才能做到細(xì)水長流啊。
20世紀(jì)60年代末我參了軍。部隊生活雖然好一些,可以吃飽,但是,每天都是米飯饅頭,饅頭米飯,只有星期天才能吃上一頓餃子,要想吃一頓撈面條也是不大容易的。媽媽做的撈面條,也只能在夢中才得以享用。
國家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以后,農(nóng)村取消了大鍋飯,包產(chǎn)到戶,人們的生活條件得以好轉(zhuǎn),平時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撈面條才真正成了“家常便飯”。
常言道“知兒莫如母”。我喜歡吃撈面條的習(xí)慣,媽媽自然不會忘記。我每年回去探親,到家的第一個中午,媽媽都會親手給我做撈面條吃。
自己地里打的麥子磨成的面,自家地里種的蔬菜,自家下的粉條,和著自己家種的大蒜、辣椒,再掏錢去集市上割一塊兒豬肉,又是媽媽親手搟的面條,真是好吃極了。
尤其是春季院子里的香椿葉下來的時候,鮮嫩的香椿葉和著大蒜、辣椒,在蒜臼子里搗成蒜泥攪拌在撈面條里,吃的時候再加一點媽媽自己釀的食醋,那個軟那個純那個香那個辣,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我大姥爺是教書先生,姥爺是針灸先生,在我們方圓幾十里都十分有名。舅舅也是讀書人,媽媽也算是出身于書香門第。但是,在民國初年,農(nóng)村還受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的影響,家里條件雖然很好,媽媽卻沒能讀過一天書。
她老人家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是她的聰慧、勤勞、手巧,在村子里也是數(shù)得著的。
媽媽做的食醋十分好吃。每年春夏之交的時候,她都會把壞掉的紅薯,和著高粱殼子,加上上年預(yù)留下來的麹,再摻上一些水放在一起發(fā)酵。待發(fā)酵好以后,就取一個碩大的下部鉆了孔的瓦壇子,在鉆孔的地方插上一根捻破了的高粱稈,放在高高的臺子上,下邊放一個大盆,就可以淋醋了。
我家有一個半大水缸,每年媽媽都會釀滿滿一大缸醋,少說也有百八十斤。媽媽做的食醋顏色純正,味道鮮美,酸中還略帶一點甜味,很受大家的歡迎。街坊鄰居誰家沒有醋吃了,就會端著碗到我家來,媽媽總是毫不吝嗇地給他們灌上滿滿一碗。
媽媽做醬豆也是好手。在每年的夏天,她先把大豆煮熟,攤在席子上,稍微晾曬一下后,在上面蓋上一層棉被,讓豆子起熱發(fā)酵。待發(fā)酵到一定程度時,放在一個大盆里,加一些西瓜瓤或切碎的西紅柿,再加一些調(diào)料,攪拌均勻后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一段時間,直到里邊的水分基本上蒸發(fā)完,顏色變成醬紅色,醬豆就算做好了。
我讀中學(xué)時住校,每周日下午返回學(xué)校時,媽媽都用大玻璃瓶子給我裝上滿滿一瓶,帶到學(xué)校里吃。
轉(zhuǎn)眼間,媽媽已經(jīng)去世20多年了。但是,媽媽做的撈面條、媽媽做的食醋、媽媽腌制的醬豆的味道,還有媽媽做的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留在了我的記憶之中。味道永遠(yuǎn)是那么的香,那么的甜,那么的正,那么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