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保玖：“水工業(yè)”理念的先行者

馮琪

1、親手設計攪拌器，填補國內教具空白

在清華大學科學博物館“百年器象”展廳內，有一臺“無級變速攪拌器”，這是國內自制的第一臺無級變速攪拌器，填補了當時國內大學水處理教具空白。它的設計者和制作者正是許保玖。

1961年初，許保玖的學生、清華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蔣展鵬畢業(yè)后留校當教師，與許先生同在給水排水教研組工作?！坝浀卯敃r實驗室沒有混凝攪拌器，市面上也買不到，無法做混凝攪拌等試驗。許先生主動提出自己設計攪拌器。我們都暗自咋舌，因為這完全是機械專業(yè)的事，離我們給水排水專業(yè)相差太遠了?！?/p>

“但許先生一個人在實驗室塔樓的二樓設備間空隙里支起了繪圖桌，專心致志地工作了好幾個月，完成了無級變速攪拌器的全套設計（包括總裝圖和各零部件圖）?！笔Y展鵬回憶稱，當時，這種無級變速機械構造在機械專業(yè)也屬于先進技術，用在混凝攪拌機上則大大地提升了使用性能。后來，交由學校的設備加工廠生產了兩臺，滿足了當時教學科研的需要。“許多兄弟院校和研究單位聞之如獲至寶，都來參觀學習，購買圖紙（可惜那時不講究知識產權，土木系資料室只收曬圖成本費）?！?/p>

1978年9月，“文革”后招收的第一屆研究生入校，清華大學建筑工程系環(huán)境工程專業(yè)那屆共有12名研究生，張曉健是其中之一，他也是許保玖的第一個碩士生。

“研究生課程與本科生課程的區(qū)別在哪里？上了‘《水三》（《水處理工程》（三））我就知道了。”張曉健告訴記者，許保玖先生依據他對水處理課程的理解，建立了“《水三》”這門課的課程體系。這門課以反應動力學和反應器理論為理論引導，融合了化學、水力學、生物化學等學科的相關理論，對水處理技術與工藝進行深入的理論分析，強調對理論的探究和對實踐的指導?！霸S先生以他扎實的理論為基礎，把我們帶入了專業(yè)的理論學術殿堂?！?/p>

這門課一講就是20年。直到1998年，許保玖八十歲了，“接力棒”才從1999年起傳給張曉健，由他主講這門課程。記者了解到，由于課程體系調整，這門課后來改名為《高等水處理工程》，但是同學們還是習慣地稱它為“《水三》”。時間又過去20年，如今，張曉健的博士生、清華大學環(huán)境學院副研究員陳超已經接替張曉健講授“《水三》”課程。

2、首次提出發(fā)展“水工業(yè)”

清華大學環(huán)境學院教授張?zhí)熘幕貞涀约涸谠S保玖退休后前往其家中探望的經歷——

“進了門，兩大排圖書館里似的鐵書架，傲然佇立，高至屋頂，占了房間大半?？臻g狹小，五六人，已難立足，這讓我得以繞到窄窄書架間的通道內，借機打量尋寶……倏地，燈火闌珊處，一位古稀老人的伏案身影，飄忽而至。就是在這局促的斗室，先生筆耕不輟，完成了《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這大家之作?！?/p>

張?zhí)熘岬降摹懂敶o水與廢水處理原理》，被公認為學科教學的典范。許保玖依據講授《水三》的教學講稿寫成了教材《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講義》，1983年由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然后又擴展為《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1991年由高教出版社出版，2000年再出第二版，該書一直是全國各高校市政工程和環(huán)境工程最經典的水處理研究生教材。

許保玖為我國給排水行業(yè)所做的另一大貢獻是首次提出了發(fā)展“水工業(yè)”的概念及內涵，對傳統(tǒng)的給排水行業(yè)的發(fā)展指出了方向。

強調給水排水是一個整體，改變了原有先給水、后排水，結果廢水處理被偏廢的觀點。給排水是一門工業(yè)，分析了原有完全靠政府來辦、定位成福利性質事業(yè)（特別是自來水）的弊端，提出要建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行業(yè)發(fā)展機制。水工業(yè)的制造業(yè)是水工業(yè)的支柱，提出要建設水工業(yè)完整的產業(yè)鏈，從頭抓起。高新技術時期，提出了對體系與概念、學科基礎理論和高新技術的發(fā)展要求。

“水工業(yè)”概念的提出有力地促進了整個行業(yè)的發(fā)展。

3、治學嚴謹，主張大學培養(yǎng)思想家

清華大學環(huán)境學院榮退教師、教授程聲通曾于2018年撰文回憶與許保玖先生相處的往事?！?964年，年初開始畢業(yè)設計，我被分到高濁度水處理研究項目，后來項目由許保玖教授負責，許先生也因此成了我們的指導教師。以前大家只在課堂上見到過許先生，同學們都覺得他為人嚴肅、難以接近。進入課題組后，幾天時間就改變了大家的想法：許先生對學生嚴格要求，但平易近人?！?/p>

讓程聲通印象深刻的第一件事發(fā)生在課題組成立不久?！霸S先生將我們召集在一起，談起讀書筆記中的規(guī)范用字問題。我們這一撥人，學的是繁體字，現在用的是簡化字，平常做作業(yè)、記筆記、寫讀書報告都不拘一格，繁簡亂用，有時還夾雜一些錯別字、異體字。許先生并沒有就此講很多，更沒有批評我們，只是提醒大家注意規(guī)范用字。接著，他從提包里掏出一沓小冊子，人手一冊。大家一看，是國家頒布的《簡化字總表》，是先生從新華書店買來的?！背搪曂ㄕf，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份《簡化字總表》一直陪伴在身邊。

程聲通的研究內容是水槽實驗，在報告的綜述篇，寫了很多顆粒物沉降過程機理，這是他花了很多時間從課本和其他參考文獻里摘錄的?！霸S先生在我的報告上寫滿了紅色的批改文字，他不無嚴肅地問我：‘你在實驗中見到顆粒物了嗎？我仔細一想，是呀！水的濁度那么高，成千上萬個顆粒擠在一起，哪還能見到單個的游離顆粒物呀！看來我寫的綜述完全是文不對題、無的放矢?！痹S先生接著說：“你們年輕人要敢想，不能墨守成規(guī)?！庇终f：“只有想到的事情才有可能做到，想不到的事情一定做不到。”在以后的工作中，程聲通一直牢記許先生的教誨。

2012年，許保玖獲得“中國水業(yè)人物”終身成就獎。在頒獎大會上，他向同行們說了幾件心事：一是，在擔任中國土木工程學會水工業(yè)分會理事長期間，主辦了兩屆國際會議，由于職責對外語水平、社交能力的要求超出了他的水平，所以沒能很好地履行職責，在此向大家致歉;二是，編寫《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一書，是花了些功夫，有一定創(chuàng)意，確有些刨根問底的意思，但精益求精的精神還不夠，書中有不少錯誤，在此向大家致歉……

如今，這位潛心治學的“水業(yè)泰斗”已遠去，他培養(yǎng)的學生們正在繼續(xù)他未竟的事業(yè)。正如許保玖在紀錄電影《大學》里所說，“像清華這樣數一數二的大學，要培養(yǎng)思想家，否則做不出文章的。站高一點看，時間遠一點，東西就不一樣。”

許保玖心語

用過的水必須經過適當處理，并在滿足一定水質要求后排回自然環(huán)境中，這是“還”水的規(guī)則。

必須將給水、排水視為一個統(tǒng)一性整體，以此保證排水水質，也利于節(jié)約用水;同時，要改變長期以來給水、排水事業(yè)政府包辦、給水事業(yè)福利化的局面，要賦予水商品的屬性，核算成本收益，推進廢水的回收再利用。

編寫《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一書，我是花了些功夫，有一定創(chuàng)意，確有些刨根問底的意思，但精益求精的精神還不夠。

刨根問底的思維形態(tài)變成了我的一種習慣。

年輕人要敢想，不能墨守成規(guī)。只有想到的事情才有可能做到，想不到的事情一定做不到。

像清華這樣數一數二的大學，要培養(yǎng)思想家，否則做不出文章的。站高一點看，時間遠一點，東西就不一樣。

許保玖（1918年12月31日～2021年10月15日），清華大學環(huán)境學院退休教師，我國水業(yè)泰斗、教育大師，我國給水排水工程、市政工程和環(huán)境工程學科的奠基人和開拓者之一。首倡的“水工業(yè)”概念，大大提高了我國的廢水處理率：提出的“擁擠沉降”概念，解決了高濁度水沉淀計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