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山
我是九羊他叔
祖籍欒城西宮村,在城南。
城內(nèi)老宅,在南門里。
父親的“昇恒義”字號,在南關(guān)。
古欒邑,“全境地平土沃,農(nóng)力稼穡,鑿井制水車,以利灌溉。五谷皆美種,而蔬菜佳,最者曰棉花”。這是家藏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版《欒城縣志》中的一段記載。
我生有幸,家道殷實。
老家那個村叫“西宮”;城內(nèi)老宅所在的小街,叫“后營”。村,何以曰“宮”?縣志無記載,民間無傳說,已無可考。街,何以稱“營”?我猜想,早年這里大約是軍隊的營盤。
爺爺辭世早,奶奶壯實。大伯、大娘奉親守業(yè),住鄉(xiāng)下;父親、母親侍奉姥姥,住城里。
西宮老宅,年久失修。新宅臥磚到頂,屋宇敞亮。“七七”事變后,被日本鬼子一把火燒了東廂房。
老宅院里,有個菜園子,一年四季,綠油油一片,小毛驢在井臺上悠閑地轉(zhuǎn)圈兒,一掛水車,叮叮咚咚……
奶奶腿腳靈便,卻不離拐棍兒,看誰好吃懶做,糟踐米面,便用拐棍兒敲打著炕沿,罵“敗家子”“混世蟲”!
大伯有心事。大伯常絮叨兩句話:“有人兒就說有人兒好,沒人兒就說沒人兒好?!边@兩句模棱兩可的話,是感嘆,是無奈,是自我寬慰。大伯說的“人兒”,是指我的兩位堂哥。大哥保定簡易師范畢業(yè),人太老實,一肚子墨水倒不出來,居家賦閑。二哥機靈,不念書,放羊。我這兩位哥,不爭氣,戳不起個兒,撐不起這個家。
大伯私塾底子。大伯每次進城小住,都要給我開講,什么“巧言令色,鮮矣仁”“子入太廟,每事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不忍,則亂大謀”“滿招損,謙受益”“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我聽不懂,大伯說,圣人的話,記在心上,長大就明白了。大伯對我寄予厚望。
有個遠房親戚,小名狗子,父母雙亡,獨身一人。狗子哥是“莊稼通”。大伯把狗子哥接到家,掌管春種夏鋤秋收冬藏。
狗子哥手下有一員“虎將”,名喚大棒兒。大棒兒是使大牲口的把式。我愿意坐大棒兒趕的“細車”。大棒兒甩著響鞭兒,晃動著膀子,吆喝著,渾身帶勁兒。
西宮十字街,有一棵老槐樹,老槐樹下有一座老母廟。每年十月十五過廟,搭戲臺,立旗桿,點大蠟,唱大戲。
西宮大蠟,非比尋常。這蠟,高三尺,重一百三十斤,水筲一般粗,用柳木棒作蠟芯兒。十月十三起,村民們抬著大蠟,走街串巷,祈福。十五入夜,點蠟唱戲,蠟不滅,戲不止。
就在這天夜里,二哥被西山土匪綁票了。
大伯急匆匆趕到城里。大伯亂了方寸。父親安排,狗子哥、大棒兒腰里掖著“袁大頭”,進山把二哥贖了回來。二哥沒事人兒似的。鄉(xiāng)親們問二哥,在土匪窩里住了兩宿,怕不怕?二哥說,山坡上青草,厚厚一層,真該趕上我那八只羊上山吃個飽……
轉(zhuǎn)年,二哥娶媳婦,新嫂子長得俊,二哥還是邋遢,還是放羊。過了一年,二嫂生了一個胖小子。見著重孫子了,奶奶高興,全家眾星捧月般捧著二嫂。
孩子百天,奶奶讓大伯給孫子起名兒。二哥說,早起好了,我喂著八只羊,這孩子就叫九羊。
從此,我成了九羊他叔。
回到家就剪了辮子
姥姥說,你爸十五歲就在衙門里做“官兒”。個子矮,蹲在椅子上寫字兒。后來,學(xué)生們“造反”,進衙門,攆走縣太爺,你爸趁亂,從二堂后門溜出來,回到家就剪了辮子。
姥姥說的是孫中山“武昌起義”那年父親的“辛亥歷險”故事。
父親六歲入塾,讀經(jīng)習(xí)書,十五歲上,爺爺為父親在縣衙謀到一份差事:謄錄公文,不是什么“官兒”。父親寫得一筆好字兒:館閣體,秀美飽滿,中規(guī)中矩。
民國了,改朝換代了,父親逃離衙門不久,便隨爺爺進入商界,二十多歲,接手爺爺?shù)摹皶N恒義”糧行,人稱“二東家”。
昇恒義坐落城南關(guān)。大掌柜黃煥子,冷面孔,拿得起,放得下。賬房先生王勤遠,好說好笑,有心計。這二位都年屆不惑,是父親的左右手。糧行伙計子祥,人機靈,黃掌柜讓他跑外;柱子實誠,黃掌柜安排他主內(nèi)。
我每次去昇恒義,都見門前大車小輛。送糧的鄉(xiāng)親,看著過秤,帶著現(xiàn)款離去。收購的麥子,裝進印有“昇恒義”字樣的布袋,整齊地垛在晾廈里。
父親一日三餐在家吃。廚房老剋大伯,小炒拿手。
老剋大伯是個好老頭兒。有一年,下大雨,我鬧著要去城門洞看水。老剋大伯穿著油靴,打著傘,背著我,趟水上街。
南門甕城門洞,大水滾滾,裹著黃泥湯,從泄水溝流入護城河。聽吼吼叫的大水咆哮,我放聲大喊,老虎下山了!老剋大伯嘿嘿笑著說,傻小子!
不久,老剋大伯請辭,回家照料妻兒老小。老剋大伯走后,來了一位叫祥子的大叔。祥子不茍言笑,能做“全羊席”。父親在家請生意上的朋友,祥子叔大展身手。
父親愛置買家具和瓷器。方桌、圓桌、條幾、茶幾,楠木的、紫檀的。膽瓶、梅瓶,青花的、粉彩的。
父親收藏字畫。張世堯的漢隸條幅,馮慶和的篆籀鐘鼎文六條屏,楊生池的翎毛花卉軸,都是珍品。張世堯、楊生池是庠生,馮慶和是秀才。光緒二十七年,慈禧太后、光緒帝從西安回鑾,路經(jīng)欒城,宿龍岡書院,對馮慶和的篆書大加贊賞。
在父親的藏書中,有一部清同治十一年版《欒城縣志》。這部縣志,卷次十四,志分十類:輿地、世紀、賦役、保息、學(xué)校、武備、職官、選舉、人物、藝文。我翻過,看不懂。
父親燈下教我珠算。什么“鳳凰單展翅”“鳳凰雙展翅”“獅子滾繡球”;還有“斤秤流法”,什么“一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我不耐煩兒,打著打著,就翻《芥子園畫譜》,查《玉匣記》去了。父親嘆口氣。無奈。
父親午飯要喝兩盅。我去東大街木牌坊下那家熏肉鋪切肉,上了“折子”,再去南門里燒鍋打酒。父親在這家燒鍋有股份。這家燒鍋,前店堂,后作坊。店堂靠墻一溜兒大酒甕,蓋著青石板。柜上伙計看我來了,從一個小酒壇里提了兩提“頭鍋酒”,我讓他上了“折子”,領(lǐng)我去后院看釀酒。
作坊里,七八條漢子,光著身子,腰里圍著一塊白粗布,用木锨翻著熱氣騰騰的紅高粱。作坊伙計們說粗話,有的說,二東家的大少爺像個大閨女,細皮嫩肉的;有的說,走近點兒!脫了鞋!扒了褲子!過來翻幾锨!我聽了又怕又臊,轉(zhuǎn)身逃離作坊,作坊里飛出一串兒笑聲……
繡花線散落在窗臺……
姥姥喊三姨時喊“小蓮”,我就叫三姨“小蓮姨”。
小蓮姨有婆家,可是總住在我姥姥家。我不敢問姥姥,更不敢問三姨。
西關(guān)大表舅常拎著自家菜園子種的芹菜、蒜苔、豆角來看我姥姥。用姥姥的話說,大表舅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是個“百事通”。我喜歡大表舅。他一來我就纏著他講《聊齋》。一次,我讓他再講一遍“咬鬼”,大表舅說,今兒個不講書里的鬼了,我問你,你知道你三姨為什么不去婆婆家?我搖搖頭。大表舅說,你三姨夫就是鬼,大煙鬼。我急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大煙鬼,但是我知道這不是好話。
小蓮姨住東廂房,總是獨自坐在窗前繡花兒。小蓮姨手巧,繡了好多枕頭頂兒,有鴛鴦戲水,有喜鵲登梅,有竹報平安。小蓮姨手邊兒有一本書,書里夾著各色繡花絲線,有橘紅,有鵝黃,有墨綠,有湖藍。那書皮兒上畫著一只仙鶴,仙鶴展著翅兒,背上馱著一個美女和一個年輕和尚。我問小蓮姨,這是本什么書?小蓮姨正繡花兒,漫不經(jīng)心地說,《續(xù)紅樓夢》。我聽不懂。又問,小蓮姨說,林妹妹死了,又活了;寶哥哥出家了,又還俗了;仙鶴馱著他倆飛了……小蓮姨說這些話時,聲音微微發(fā)顫,沒有抬頭,我看不見她的眼睛,或許眼里噙著淚花兒呢。
小蓮姨識文斷字。不然,她怎么對寶哥哥、林妹妹的事兒知道得那么清楚?
小蓮姨會很多很多歌謠,我常纏著她給我念歌謠。小蓮姨不煩,放下手里的繡活兒,給我念“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 我最愛聽她念“小禿出門賣豆腐,賣得不夠本兒,回家怨媳婦兒,媳婦兒說不怨我,怨你給得多”。小蓮姨只有給我念歌謠時臉上才露笑容。
他們都說小蓮姨有病,是“細病”。我不信。病還分粗細嗎?小蓮姨這一陣兒瘦了,可臉蛋紅撲撲的。小蓮姨沒病。
我見過那個人,就是大表舅說的那個什么“大煙鬼”。別看他自己把自己糟踐得又黑又瘦,干干巴巴,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畢竟念過書,一舉一動,彬彬有禮。那天,他來了,在我姥姥面前,垂手而立。姥姥嗔著臉,說,你又來干什么?那人說,我路過,來看看……姥姥說,不用你惦記。那人遲遲不走。姥姥說,你不用張嘴要錢。天冷了,有一件皮袍子,你拿去吧。是叫你穿的,不能轉(zhuǎn)身兒送進當鋪。那人接過袍子,面帶愧色,往東屋瞅了瞅,低頭走了。我跑去推東屋門,推不動。我把嘴對住門縫兒,小聲說,走了,那人走了。小蓮姨開了房門。小蓮姨面無表情。小蓮姨的心死了。
那年冬天,小蓮姨病倒了。
天寒地冰,大雪紛紛,小蓮姨卻喊“熱”,喊“躁”。請來一位白胡子郎中,切脈開方兒。老先生只嘆氣。又請巫婆驅(qū)邪,騙走不少錢。
姥姥不準我進東廂房。
轉(zhuǎn)年正月,姥姥說,西關(guān)廟會,唱大戲,你不是想看《古城會》嗎?讓你舅接你去看戲吧……
我受騙了。
從西關(guān)大表舅家回來,一眼就看到東廂房上了鎖。我捅開窗紙,看到炕上露著炕席??幌戏胖羌芏嗄瓴挥玫呐f紡車,地上堆著幾條板凳。
小蓮姨那本什么“夢”里的繡花線,散落在窗臺。
小蓮姨走了。
……
給小蓮姨燒“七”紙那天,回家路上,大表舅對我說,你小蓮姨是憋屈死的……大表舅沒有把話說完,看到我茫然的樣子,嘆口氣,說,你還不懂。
冬去春來年復(fù)年。
那年清明,獨自去小蓮姨墳上封了幾锨新土。好多年后才明白,小蓮姨天生不知“抗爭”為何物。軟弱又無助的小蓮姨,沖不破暗夜和厄運編織的網(wǎng)。讓人窒息的孤獨,吞噬了逆來順受的小蓮姨。
我真后悔。后悔沒有像纏著小蓮姨念歌謠那樣纏著小蓮姨倒“苦水”。小蓮姨若是把咽在肚里的“苦水”倒出來就不會死了。
小蓮姨死了,帶著一身的靈秀之氣。
我是唯一用親情暖過小蓮姨心的人。
薰風(fēng)習(xí)習(xí)野荷香
幼承家教,五歲發(fā)蒙,六歲學(xué)書,父親為我寫描紅仿影:
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亭臺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父親并不析講詩意,只是把怎樣起筆,如何藏鋒,以及“點點兒如桃,撇撇兒如刀”的習(xí)字格言說給我聽。這小詩,合轍押韻,朗朗上口,描了幾遍,不僅能背誦,還朦朦朧朧悟出一些詩意呢!
父親是我的文學(xué)啟蒙師。
父親工筆書寫的“仿影詩”,是我最初的文學(xué)讀本。
大山哥、喜群哥、吉辰哥、鎖成舅、福壽舅,常帶著紅瓤山藥、面北瓜來家看我姥姥,給我?guī)淼氖俏幕瘶啡ぁ?/p>
大山哥給我唱:“蘇武留胡節(jié)不辱,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曙嬔?,饑吞氈,牧羊北海邊……”
喜群哥在北平念書,給我講金鑾殿。
吉辰哥讓我猜字謎:“一點一橫長,梯子頂住梁,大口張開嘴,小口里邊藏。”
鎖成舅給我唱:“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福壽舅給我念街頭墻上的帖子:“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個夜哭郎。行人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一次,我纏著吉辰哥講《聊齋·捉狐》。這狐貍能“鼓其腹”,能“縮其腹”,“善化”,不害人。
小城南門里有一條通衢大街,大街上有一所龍岡書院。父親說,龍岡書院是康熙年間欒城知縣王鞏創(chuàng)建的。父親打開《欒城縣志》給我看,說王知縣是一位“實心實政積于學(xué)道”的縣太爺。王知縣寫過一篇文章,說“為令者何敢不講學(xué)以自勵勵人”。
清末,西學(xué)東漸,龍岡書院改為高等小學(xué)堂。
我在龍岡書院讀小學(xué)四年級時,寺上村翟文山先生任教。當時,翟老師二十出頭兒,北京美專畢業(yè)。翟老師是嚴師。一天,翟老師板書《陋室銘》,讓我們用工筆小楷寫下來。老師并不析講字指,考論文義,只是領(lǐng)著我們一遍又一遍高聲誦讀,于是,教室里一片“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學(xué)了《陋室銘》,又學(xué)《愛蓮說》《習(xí)慣說》《歸去來兮辭》《桃花源記》《五柳先生傳》《大鐵椎傳》,依然是抄寫、朗讀,讀著,讀著,諸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等句,便爛熟于心。
課業(yè)之外,我迷上“閑書”?!段饔斡洝贰稐罴覍ⅰ贰栋浮?,逮著什么讀什么。一次,回西宮,從堂哥的書箱里翻出一本外國人寫的書:《愛的教育》,是一個男孩兒的日記,讀起來沒有“攔路虎”,不像《西游記》那么多生僻字兒。我把《愛的教育》拿到班上,向同學(xué)顯擺,翟老師看見了,我心里敲小鼓兒,怕被沒收。翟老師拿起,翻了翻,沒說什么。從此,我的膽子更大了,讀《鷹爪王》,讀《粉妝樓》,讀《呼延慶打擂》……一頭扎下去,直讀得風(fēng)生水起。
我們作文用毛筆。翟老師命題,讓我們寫夏夜,寫雪景,寫廟會,寫祭孔。我寫得投入,每次看到老師的紅筆圈點,便沾沾自喜。
欒城四門,嵌有石刻陰文擘窠大字。東門曰:眺旭;西門曰:映霞;南門曰:迎薰;北門曰:拱極。我看不懂,默記在心。欒城城內(nèi),有一座戲樓,灰瓦敞廈,翼角飛檐。后臺粉墻上,有伶人留言:隆慶班在此作場、慶余社在此作場。我看不懂,默記在心。我和弟弟喂著幾只鴿子,給鴿子起了好聽的名字:紅嘴白、飛毛腿、翻毛菊花頂。我寫日記,把四門城樓大字、戲樓粉墻留言、鴿子的花名都寫進日記,翟老師閱后,批個“甲”字。
翟老師為我作“疏枝墨梅”,書柳公權(quán)選字帖,家久,詩書繼世長。父親寫庭院照柱春聯(lián):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我寫土地龕聯(lián):鶴發(fā)龐眉千秋古,龍須彩杖萬世新。
翟老師會唱二黃。我喜歡《追韓信》,好聽。我記住了幾句,回家便扯著嗓子唱:
我主爺起義在芒碭,
拔劍斬蛇天下?lián)P。
……
今日里蕭何薦良將,
但愿得
言聽計從,重整漢家邦,
一同回故鄉(xiāng)……
唱著唱著,竟對月下追韓信的蕭相國生出幾分敬仰之情。
翟老師打籃球。一邊奔跑,一邊喊“my ball!”“l(fā)ong 球!”我問老師,“my ball”“l(fā)ong 球”是什么意思。老師看看我,沒回答。卻說,“孺子可教矣”。我聽不懂。后來才知道,老師喊的一句是英語,一句是中西混合語,意思是:我的球!傳長球!后來才知道,老師見我“好問”,說“孺子可教”,是用司馬遷在《史記·留侯世家》中的話夸我:你這個小子是可造就的人才!
初小畢業(yè),考入西門里高等小學(xué)。離開龍岡書院那天,翟老師給我們上最后一課,和我們同唱:
薰風(fēng)習(xí)習(xí)野荷香,
離別本尋常。
驪歌一曲送君別,
愿君勿相忘。
……
這年,我十二歲,一個混沌初啟的總角少年。
特約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