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軍
梆子腔通過清前中期與多種腔調(diào)的融合不斷發(fā)展,逐漸被更多的人接受和喜愛,隨之也不斷壯大并在多地流行。各地流行的梆子腔于清后期逐漸在多片地域扎下了根,并逐漸本地化,從而形成了幾種旋律各具特色、形態(tài)各有特點的梆子腔分支。梆子腔隨之逐漸成為戲曲舞臺上重要的戲曲聲腔類型。
在成書于道光八年(1828)華胥大夫所著《金臺殘淚記》卷二中的一首七言詩后注云:
今問安諸習(xí)如故,惟不送果點。山西梆子部不問安,惟于聲容送媚。①
從這條記載可知京城在道光年間已有單獨的“山西梆子部”了,這是梆子腔冠以明確地名——“山西梆子”在京城的第一次出現(xiàn),也是有關(guān)演唱某種地方梆子的團體在京城活動的第一次記載,可見在道光時京城不僅有梆子腔的班社,而且已分化出特色不同的梆子團體。
梆子腔在清后期的社會地位也隨著活動的增多而不斷提高,主要體現(xiàn)在民間祭祀演劇方面。中國鄉(xiāng)村自古就有多種祭祀活動,自有戲曲以來,戲曲在祭祀中就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凡有祭祀的活動必有戲曲演出的參與。應(yīng)用什么樣的戲曲形式參與祭祀在鄉(xiāng)間也是很重要的選擇。在山西蒲縣柏山東岳廟清乾隆十七年(1752)《昭茲來許》碑中記:
土人每歲于季春二十八日獻樂報賽,至期必聘平郡(作者注:今山西臨汾)蘇腔,以昭誠敬。
乾隆四十二年(1777)《用垂永久》碑中也記有:
東神山糾首老先生等十四位,因土戲褻神,謀獻蘇腔。
這是山西晉南一帶有關(guān)“獻樂報賽”時要聘戲的碑刻,通過這兩通碑刻可以看出,在乾隆時為了“以昭誠敬”和“因土戲褻神”而“謀獻蘇腔”,“蘇腔”(即“昆曲”)是當(dāng)時作為祭神演劇的主要戲曲形式。而到了清中后期,昆曲衰微,梆子腔終于走上了祭祀演劇的舞臺。在山西汾陽縣寫于道光五年(1825)、刻于道光八年(1828)的反映汾陽演武村各個時節(jié)及婚喪嫁娶之禮俗的石碑上,鐫記了當(dāng)時的情況:
逢獻戲之年,先人舊規(guī)以高腔空曲(作者注:山西多地方言“昆”“空”不分)為定。嗣因近年均無奈,方獻梆腔。②
這條碑刻中雖然沒有說明“高腔”和“昆曲”衰落的原因,但已經(jīng)明確地說明了梆子腔的社會地位隨著“高腔”和“昆曲”在本地的“無奈”衰落而隨之提高,可以用來作為當(dāng)?shù)氐母鞣N活動中“敬神”的演出了。
梆子腔的地位除了在鄉(xiāng)村不斷提高之外,在京城的活動也是越來越多,影響也越來越大。嘉慶十四年(1809)得碩亭所寫的《草珠一串》中描寫了梆子腔“新到”京城的情況:
班中昆弋兩蹉跎,新到秦腔粉戲多。(近時班中每寫:“新到秦腔”)
男女傳情真惡態(tài),野田草露竟如何?③
這也是梆子腔在乾隆五十年在京城被禁后的又一次進京,并以“新到”在北京重新亮相。從此后,梆子腔在京城不但扎下了根,而且逐漸興盛。這時的梆子腔在京城除了繼續(xù)被稱作“秦腔”外,還有“秦調(diào)”“西謳”“西腔”和“西部”等稱謂。
在嘉慶十五年(1810)留春閣小史所著的《聽春新詠》的“例言”中,也記載了梆子腔在京都的情形:
梁谿派衍,吳下流傳,本為近正;二簧、梆子,娓娓可聽,各臻神妙,原難強判低昂。然既編珠而綴錦,自宜部別而次居。先以昆部,首雅音也;次以徽部,極大觀也;終以西部,變幻離奇,美無不備也。至蔣陶諸人,音藝俱全,盛名久享,自不屑與噲等伍,特以別集標(biāo)之。④
從這段記述可以看出,梆子腔(西部)隨著在京城的逐漸興盛,嘉慶時已成為繼昆曲(昆部)、二簧(徽部)后的第三大戲曲形式了。
隨著梆子腔地位的提高,在京城不斷有新班進入。在同治十一年(1872)醉里生所寫的《都門新竹枝詞》中,描寫了南方人在京城聽“新腔”梆子腔時不習(xí)慣的情況:
新腔梆子效山西,粉墨登場類木雞。
有客南來聽未慣,隔壁疑作鷓鴣啼。⑤
同治、光緒兩朝,是梆子戲在京城快速發(fā)展的時期。《淸稗類抄》⑥“戲劇之變遷”中記:
道光末,忽盛行皮黃腔,其聲較之弋腔為高而急,詞語鄙俚,無復(fù)昆弋之雅……光緒初,忽尚秦腔,其聲至急而繁,有如悲泣,聞?wù)呱?,然有戲癖者皆好之,竟難以口舌爭也。昆弋諸腔,已無演者,即偶演,亦聽者寥寥矣。
這段記述明確記載了光緒年間京城“昆弋諸腔”的衰落,以及梆子腔流行的情況。
光緒二年(1876)蘿摩庵老人所著《懷芳記》中,記述了同光之際京城的戲曲,其中涉及到了梆子的情況:
都門二十年前,惟長庚、三勝、二奎以黃腔負(fù)重名。青衫旦、刀馬旦往往年稍長,藝始長。近五六年,師以教其弟子,即有喊黃腔,妝武旦,為異日包銀地一變而為西皮,則秦聲激越高哀怨盈耳,無雅俗趨之若鶩,坐上客滿,至不能容?!叭f方聲一概,吾道欲何之”?吾有私嘆!西謳中有十三旦者,登場如驚風(fēng)蛺蝶,所扮演皆淫佚之劇,廣庭屬目,如陳秘戲。江河日下,遂至于此。⑦
這段記載中,雖然著者對梆子腔持貶低和反對態(tài)度,但當(dāng)時的觀眾確是“趨之若鶩,坐上客滿”,也道出了梆子腔在京城演出受人們喜愛的實際情況。其中說到的“秦聲”已是“激越高哀怨盈耳”的唱腔風(fēng)格、文中提到的“十三旦”,即是梆子腔著名演員侯俊山。
侯俊山,生于咸豐四年(1854),河北萬全人⑧。9歲入班學(xué)戲,13歲出科便成為頂梁柱,被人們稱為“十三旦”。同治十年(1871),17歲時進京,“艷名掃噪京都”,有口皆碑。據(jù)《清代伶官傳》載“自侯俊山入京,使梆子與徽班并駕”。清大學(xué)士徐桐麟曾贊譽其:“狀元三年一個,十三旦蓋世無雙”?!稖[稗類抄》中談及侯俊山則稱其“蓋以秦腔花旦而兼武生,為楊小樓⑨所不及也”。光緒十八年(1892)他入內(nèi)廷“供奉”,光緒三十年(1904)在內(nèi)廷“梆子文武著侯俊山專管”,即領(lǐng)導(dǎo)皇宮內(nèi)廷的梆子演出。侯俊山在光緒末年對梆子戲唱腔的改革也起到了積極作用。侯俊山逝世于1935年。
在光緒十六年(1890)王韜所撰的《瑤臺小錄》中,還記載了當(dāng)時的另一個梆子腔名人:
瑞勝和部田際云,定州人,世所稱“想九霄”者也。幼隸某巨公門下,為小優(yōu)。巨公出鎮(zhèn)灤陽,際云乃隨其師某之上海,改習(xí)秦腔,時年甫十四五歲耳。姿韻幽嫺,音調(diào)清脆,與凡為秦聲者不同……際云屢往來于京都、歇浦之間,曾為丹桂班主,折閱數(shù)千金,然后決然舍而之京,聲華藉甚。聞近已為內(nèi)廷供奉矣。⑩
田際云,生于同治三年(1864),河北保定高陽人。10歲入涿縣雙順科班學(xué)梆子花旦,12歲隨雙順班主趙某入京學(xué)習(xí)皮黃,藝名“想九霄”,亦作“響九霄”。田際云20歲組玉成班,創(chuàng)皮黃與梆子同臺演出(即“兩下鍋”)的方式。光緒十八年(1892)入內(nèi)廷“供奉”。光緒二十六年(1900)田際云任梨園工會會首,致力于戲曲改革,發(fā)起組織“正樂育化會”,創(chuàng)辦了第一個女伶科班“崇雅社”,對于提高演員的社會地位,改革戲班的陋俗舊規(guī),做了大量工作。田際云逝世于1925年。
陳彥衡所著《舊劇叢談》?中記有清末時戲劇的多種情況,其中關(guān)于梆子腔的記載有:
當(dāng)時徽班之外有梆子班。清季北京銀號皆山西幫,喜聽秦腔,故梆子班亦極一時之盛,而以義順和、寶盛和兩班為最著名。自田際云立玉成班,始兼唱二簧,然少名角,惟黃胖名月仙以二簧武生而隸梆子班,短打武劇,精悍便捷,最稱拿手。秦腔老生中,郭寶臣(即“老元元紅”)、楊娃子、達子紅、十三紅,花旦中十三旦、一盞燈、福才子、靈芝草,青衣中撈魚鶴(疑誤,應(yīng)為“鸛”)、溜溜旦,花臉中黑燈、銀玉,丑角中劉七、張黑,皆其中其翹楚。惟山西老旦老角日見零落,漸以北直梆子攙雜其間,不免江河日下矣。大抵梆子戲劇多鄙俚嘈雜,少文靜之趣,故為縉紳先生所不取,不能與二黃爭衡,而終歸于淘汰歟。
場面有文武之別……以六人為限。近有加一人專打大鈸者,乃梆子派,非二黃舊例。
此段記載中記述了梆子腔在清末時在京城“極一時之盛”的主要原因之一,即是由于“山西幫”銀號在北京的發(fā)展。記載中還記錄了多名梆子腔在京各行當(dāng)中出名的演員,其中除記有“田際云”與“十三旦”(侯俊山)之外,還記載了郭寶臣這個當(dāng)時梆子腔有名的藝人。
郭寶臣,生于咸豐六年(1856),山西運城臨猗人。家貧,3歲喪父,12歲始入學(xué)讀書,16歲輟學(xué)入襄陵一糧行學(xué)商。因酷愛戲曲,少年時偶遇名伶“老元兒紅”張世喜,乃引至祁縣入班學(xué)藝,工生行,未出師即已享名,藝名“小元紅”“元元紅”。光緒二年(1876)進京入源順和班,不久,聲名鵲起,曾赴天津、張家口演出。光緒十四年(1888)起,領(lǐng)銜義順和班凡十二年,為京中山陜梆子之冠,與當(dāng)時京劇先生譚鑫培齊名。當(dāng)時報載,譚鑫培“平生不肯服人,獨于寶臣之《探母》《斬子》等劇,乃佩服至五體投地”。二人常切磋技藝,交換劇目。光緒十二年(1886),入頤樂宮“供奉”,此后常入宮廷演出,受封五品軍功。光緒二十六年(1900)慈禧西逃經(jīng)山西猗氏牛杜鎮(zhèn)時與郭寶臣見面,賞四品銜,后郭寶臣在京搭班演出。1917年返故里,1918年逝世。
此外,在以上這段描述中,還可以看到二黃吸收了梆子的打擊樂“大鈸”的情況。
在對清后期梆子腔在京城活動的描述中,王夢生所著的《梨園佳話》?是記述較多和較為詳細(xì)的資料。《梨園佳話》在文中的“例”中,寫明了本書“專以京師為限”“以前清人為斷”,并“是書專敘徽調(diào),余歸附載”。雖然此書是“專敘徽調(diào)”的,但通過本書中“附載”的記敘,還是可以看到“秦腔”(梆子腔)在京師,尤其是在清后期活動的一些情況。
書中在“戲有四德”一節(jié)中寫道:
在昔則“昆曲”為雅,今劇近俗。在今則“京調(diào)”近雅,“秦腔”為俗,每況愈下。以足以徵風(fēng)俗之。
在“發(fā)源最早種類最多”中寫道:
今則“昆腔”之外,復(fù)有“弋調(diào)”“皮黃”,之外復(fù)有“秦腔”。他如“漢調(diào)”“廣調(diào)”“嘎嘎戲”“哈哈腔”“柳子調(diào)”“灤州影”“河南謳”“章丘咳”皆為戲曲,而非時調(diào)小曲所同者其種類之繁不勝縷指。特最通行者惟皮、黃、昆、陜四調(diào)而已。
在“弋腔為昆曲皮黃之過渡”中寫道:
“弋陽梆子秧腔”俗稱“揚州梆子”者是也。昆曲盛時,此調(diào)僅演雜劇。論者比之逸詩、變雅,猶今新劇中趣劇之類也。其調(diào)平板易學(xué),首尾一律,無南北合套之別、轉(zhuǎn)折曼衍之繁。一笛橫吹,學(xué)一二日便可上口。雖其調(diào)亦有多種,如今劇“打櫻桃”之類,是其正宗。此外則如“探親柑罵”(作者注:疑誤,應(yīng)為“相”)如“寡婦上墳”亦皆其調(diào)之變。大抵以笛和者,皆是與以弦和之“四平腔”(如二黃中坐樓)及“徽梆子”(如“得意緣”中之調(diào)是就二黃之胡琴以唱秦腔似是而非顧只可謂之“徽梆子”)均不類昆曲微后伶人以此為調(diào)易學(xué)易制,且多數(shù)男女風(fēng)情之劇。故廣制而盛傳之為“昆曲”與“徽調(diào)”之過渡。故今劇種“昆調(diào)”已絕,而此調(diào)則所在多有也。
在“調(diào)為唱工之第二步”中寫道:
“調(diào)”有二,一為曲調(diào)之調(diào),一為律調(diào)之調(diào)。曲調(diào)繁多,然舍昆曲外,伶人所共能者,不過數(shù)種。一“西皮”,二“二黃”,三“反調(diào)”,四“平調(diào)”,五“各種梆子”,六“各色牌子”。
在“情節(jié)”一節(jié)中寫道:
秦腔各劇注意家庭猥瑣之中,卻有令觀者入神之妙。善夫某報記者之言曰:皮黃偏重忠孝二義。秦腔則推而廣之……近人“徽”“秦”合班今已遍地皆是。
在“秦腔”一節(jié)中,對梆子進行了從班社、多種“調(diào)”以及與徽調(diào)的關(guān)系、演員等多方面都給予了更多的記述:
秦腔……京師昔與徽調(diào)分枝從不相雜。同光之際,以“義順和”“寶盛和”兩部最為有名。此調(diào)有“山陜調(diào)”“直隸調(diào)”“山東調(diào)”“河南調(diào)”之分。以陜山最純正。故京師重山西班?!傲x”“寶”兩部皆號稱山陜者也。直東人善唱者,亦必以山陜新到標(biāo)題,其實化合燕音茍圖悅耳。趙缶秦瑟雜奏一堂,已非關(guān)西大漢之舊響矣。光緒中,南皮樞相張文達之萬雅好此音,故春時“團拜”(同鄉(xiāng)同年聚宴謂之團拜)“義”“寶”兩部亦得充場。與徽班并駕。從前僅有專園演唱為下流所趨,士大夫?qū)腥腩櫿?。自“玉成班”入京,遂為徽秦雜奏之始。其時名者:“老生”如元元紅、達子紅、楊麻子,“徽班”之鑫培、桂芬……“小生”如胖小生(貼)、如想九霄(亦作響九霄,實非正字蓋其喉不高而貌麗也)、福才子,“貼”兼武旦如十三旦。其人皆唱藝並佳,才能出眾,故盛名易副人無異詞。后此變調(diào)日多,音近噍殺。元元紅亦尚工唱做……“山陜韻”……女伶善秦腔者尚多……秦腔俚鄙較多,詞益蕪雜,且唱時字為聲掩,全不分明,其詞句皆創(chuàng)自伶人,從無士夫為之改削。故視“皮黃”更劣,如謠歌之與雅頌相去已多。
從以上記述中,可以看到梆子腔于清后期在京城的大致生存狀態(tài)。其中除了記述班社和演員的一些情況外,“徽秦合班”與“秦徽雜奏”的現(xiàn)象說明梆子腔在京城與皮黃腔的“徽調(diào)”的交集情況,即“二黃之胡琴以唱秦腔似是而非顧只可謂之‘徽梆子’”,而且“近人徽秦合班今已遍地皆是”的現(xiàn)實,說明“徽秦合班”在京城已為常態(tài)。這是繼乾隆時“昆梆合班”后的又一次合班現(xiàn)象,其為梆子腔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梨園佳話》中在說到演員時除了提到一些當(dāng)時在京城著名的梆子演員外,更是提到“女伶善秦腔者尚多”,看來在清末京城已經(jīng)有女演員唱梆子腔了,這也為梆子腔唱腔的改善起到了較大的作用。
另外在以上這些記載中,清楚地說明清末時梆子腔在京都已是“多種”。如在“調(diào)為唱工之第二步”的六種“調(diào)”中,第五種為“各種梆子”,即是明確地表明梆子已有多種。在“秦腔”一節(jié)中,更是明確了梆子腔有“山陜調(diào)”“直隸調(diào)”“山東調(diào)”和“河南調(diào)”幾種之區(qū)分,也說明了在清末時梆子腔的多種分支都在京城有了活動。
清末時期梆子腔在京城的流行和與“徽調(diào)”的結(jié)合,使梆子腔影響越來越大,也使梆子腔越來越興盛。梆子腔的不斷壯大和盛行,也逐漸受到宮廷的重視。以致到光緒年間,梆子腔進入內(nèi)廷,為清宮廷演出。在光緒十八年(1892)“內(nèi)廷日記檔”中記:
十一月二十六日 西廳周達交進新挑民籍學(xué)生三名,相久蕭、劉七兒、龍長勝,此三名交進當(dāng)差,各行給月銀、白米、公費制錢事。
二十七日總管挑得民籍教習(xí),旦:相久蕭,年二十九歲。
十二月初三日 西廳周交進新挑民籍學(xué)生侯俊山、吳永明此二名交進當(dāng)差,每月各行給月銀、白米、公費制錢事。?
其中提到的“相久蕭”即“田際云”,“侯俊山”即“十三旦”就是前面介紹的當(dāng)時著名的梆子腔藝人。
在光緒三十年(1904)、三十二年(1906)和三十三年(1907)“內(nèi)廷旨意檔”和“內(nèi)廷恩賞日記”中分別記:
十月十四日 梆子文武著侯俊山專管,加添二兩錢糧米。
十月十五日 總管挑得民籍教習(xí)武生楊小樓、梆子笛傅振庭。
六月初五日 奴才魏成祿謹(jǐn)奏,內(nèi)學(xué)現(xiàn)短民籍隨手呼呼?一名,奴才懇求老佛爺施恩,挑補呼呼王玉海補替當(dāng)差。如蒙允準(zhǔn),交內(nèi)務(wù)府大臣傳進當(dāng)差。謹(jǐn)此奏請?。
記載中提到的“梆子笛”和“呼呼”,說明在當(dāng)時已是梆子腔伴奏的主要樂器。其中“梆子文武”說明宮廷中已有了演出梆子戲的整套人馬。其中提到的“呼呼”到現(xiàn)在仍是梆子戲伴奏的主要樂器,“梆子笛”也還是一些梆子劇種伴奏的主要樂器之一。
以上記載從同治年間“自侯俊山入京使梆子與徽班并駕”,到光緒年間梆子腔進入內(nèi)廷,表明了梆子腔在清末時發(fā)展到達了繁盛。
清末宣統(tǒng)時,梆子腔不僅強大,成為當(dāng)時在京城的主要戲曲形式,而且還參與到了當(dāng)時提倡的戲曲改良之中。在宣統(tǒng)元年蘭陵憂患生《京華百二竹枝詞》中,記載著梆子腔演員當(dāng)時參加戲曲改良的情況:
戲劇改良本熱懷,此中大有出群材。
報端樂為徵詩句,這個靈芝卻姓崔。?
原詞后注:西腔班中有崔靈芝者,名重一時,頗有改良戲劇思想,屢經(jīng)報紙稱贊,且有為之徵詩者:
善唱青衣兼老生,是何老嫗產(chǎn)寧磬。
西腔時調(diào)稱雙絕,塞滿京華馬五名。?
原詞后注:小馬五,天津人,年僅十三四,唱西腔之青衣、老生,絕無僅有,其唱時調(diào),又獨出冠時。凡戲劇曲詞,一經(jīng)其口,必超出尋常蹊徑。每逢登場一演,觀者無不眾如堵墻,其名不著,眾呼為“小馬五”云。
梆子腔由于長時間的發(fā)展和與其他腔調(diào)之交融,尤其在京城“徽秦合班”的同臺演出,使其體式形態(tài)進一步完善。通過光緒末年山陜梆子的錄音,可以聽到,山陜梆子唱腔的“板腔體”已經(jīng)有了幾種板類,起腔也有了一定之規(guī)。其板眼形態(tài)有如《淸稗類抄》中所描述的:
板眼分二種,有一板三眼者,有一板一眼者,西皮、二黃皆然。
盡管《淸稗類抄》中所說的板眼是以皮黃為主,但由于“徽梆合班”已成常態(tài),此板眼形態(tài)也可大致反映梆子腔在當(dāng)時的情況。
綜觀清后期梆子腔的發(fā)展,可以看到:梆子腔在與多種腔調(diào)交流、融合的過程中,不斷吸收各種腔調(diào)的適用之處,不斷壯大,在很多地方扎下了根,并形成了所在地的特點,造成了梆子腔具有多種分支的現(xiàn)象。梆子腔在逐漸壯大之后,在京城也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以致能夠進入內(nèi)廷,成為了被清宮廷接受和喜愛的腔調(diào),客觀上更加提高了梆子腔的地位,使梆子腔達到繁盛。
注釋:
① 見《清代燕都梨園史料》卷上,第244頁。
② 見《汾州民俗》第3期《民俗拾碑》,汾陽市民俗學(xué)會主辦,2002年編印出刊,第115頁。
③ 見《清代北京竹枝詞》,第55頁。
④ 見《清代燕都梨園史料》,第155頁。
⑤見《清代燕都梨園史料》下冊,第1176頁。
⑥ 徐珂編輯《淸稗類抄》,書中“戲劇類”記述清代上至順治,下至宣統(tǒng)的戲劇活動情況。
⑦ 見《清代燕都梨園史料》上冊,第595頁。
⑧《 蒲州梆子志》中說為“山西洪洞縣人”,山西教育出版社出版,第571頁。
⑨ 楊小樓(1878-1938),京劇武生名演員,有“武生宗師”的盛譽。
⑩ ? 見《清代燕都梨園史料》下冊,第673頁和第859頁。
? 王夢生《梨園佳話》臺灣廣文書局民國七十二年(1983)版。
? 見朱家溍 丁汝芹《清代內(nèi)廷演劇始末考》中國書店2007年版,第397頁。
?“ 隨手”,即伴奏樂手 ;“呼呼”,即胡胡(板胡)。
? 見《清代內(nèi)廷演劇始末考》,第444頁、第449頁、第451頁。
?? 見《清代北京竹枝詞》,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3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