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荷
一
顧簡璋一直都覺得用“美女”來形容一個女人漂亮是一個極其庸俗的詞匯。尤其是像蘇姚這種長睫毛大長腿的俏美人。
當然,顧簡璋自己也是個俗人,不然他也不會以貌取人到如此境界。只不過,他家里有點小錢對人還大方,而自己又長了一張白白嫩嫩的好皮囊,大家也都不好直接拆穿這個真相。尤其是——在面對他追求蘇姚這件事情上。
整個男寢都知道顧簡璋對蘇姚是見色起意,偏偏顧簡璋自己不承認。扒著蘇姚的校內(nèi)網(wǎng)動態(tài)一條一條念道:“月遇從云,花遇和風,今夜的月色很美,”顧簡璋一邊朗誦一邊走到陽臺邊望月亮:“能寫出如此詩情畫意的文字的女孩子,該有多深的內(nèi)涵!我哪里是看她的臉,我愛的是她的內(nèi)在!”
“哥哥,醒醒啊,那文的原作者叫太宰治,人家蘇姚不過就是借鑒一句,后半句‘我又想你了我也能補上,我豈不是比蘇姚還有內(nèi)涵?哥哥你要不也看看我?”睡在下鋪的胖雄翹著二郎腿對著鏡子擠著大圓臉盤子上的粉刺。
顧簡璋回頭掃了一眼,眉頭就皺緊憋得差點一口老氣上不來。他天生皮膚白嫩,哪里體會的到別人滿臉粉刺黑頭暗瘡的苦。只覺得胖雄今天的行為讓他在自己心里的油膩程度翻倍上漲。并且,極其討人嫌!
“看你什么?看你粉刺?看你暗瘡?還是看你體重二百多?”顧簡璋鼻息冷哼,不屑于再理會他。
可胖雄哪里肯被別人這樣攻擊,白眼一翻,造作地持續(xù)輸出道:“哼,說來說去你就是個顏控,你要是看見蘇姚在大潤發(fā)殺魚的狼狽樣,你還會喜歡她?”
“什么?她在大潤發(fā)殺魚?”
這個勁爆的消息無疑是對顧簡璋的一個重擊。所以,蘇姚無數(shù)次冷言冷語的拒絕自己的邀約,就是為了跑去大潤發(fā)殺魚?
顧簡璋不敢相信。
以至于當他逼問了胖雄后真的跑去大潤發(fā)圍堵蘇姚,看到她圍著圍裙,拎起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一刀朝著魚頭拍過去時,眼睛都快從眼眶里跳出來了。
顧簡璋的喉結(jié)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圈,冷汗順著額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沁了出來。
“蘇、蘇姚……?”
他著實不能相信,那個在校園里神秘冷漠的高嶺之花,此刻竟如此殺伐決斷地主宰著一池子游魚的命運。
而蘇姚呢,聽到有人喚他,拎著菜刀的手背順勢摸了一把額頭的汗,視覺上的危險舉動簡直拉到滿點。然后隨意地抬起頭對上眼前的顧簡璋,皺著眉頭確定著是不是自己眼花??纱_定完畢以后的下一瞬,她便十分自然的調(diào)整好了語氣,對著顧簡璋開口,問道:“你來買魚?”
“……”
顧簡璋再一次咽了一口口水,盡管此刻的蘇姚舉止并不高雅,甚至……可是她那雙靈動的眸和那吹彈可破的肌膚,還是讓他看的癡了一霎,不知如何接話。
半響,才吞吞吐吐了一句:“啊,對,對,我就是來買魚的!”
二
后面的狀況就是奇葩到偶像劇完全不敢拍的畫面了。
顧簡璋將大潤發(fā)的一池子魚承包了,并且從工作人員那里要了個小板凳,坐在蘇姚旁白看著她為自己殺魚。
對,殺一池子魚。
一開始他還有點顧忌魚血濺在自己身上,可看著蘇姚專心致志的祛鱗掏腮,他竟蠢蠢欲動的忍不住想要幫忙。
“那個……那魚肚子太臟了,要不我來幫你掏吧!”
這話的確是蘇姚自己也沒想到的,關(guān)于顧簡璋的印象,就是開跑車在校園里遛彎的行為乖張二世祖,說出這種話來,實在令她驚訝,而更驚訝的,則是見她沒給出反映,便從她手里接過鯉魚,手套都不帶就上手清理起來。
整整一下午,他就這么陪著蘇姚殺光了一整池子的魚。直到她下了班,他才可憐兮兮地對著蘇姚說道:“這么多魚……我沒法拎……”
“……所以?你買這么多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我不是想合情合理的跟你多相處一會兒嗎,你一直拒絕跟我約會,我要是不買光這些魚,你肯定是立馬要趕我走??!”
“于是,你就讓我一下午沒有一毛錢提成的,殺了一池子魚?”蘇姚覺得好無語,可想到他這“商女不知亡國恨”的身家背景還幫著自己清理了一下午的魚,也實在不好說些什么。畢竟,顧客是上帝。沒出大潤發(fā),自己還沒身份跟他耍脾氣。
只是,顧簡璋可聽不懂蘇姚話里的憋屈,出于為她寬解心結(jié)的目的,他竟直接從錢包里掏出一厚沓人民幣,塞到蘇姚手里。
“哎呀!要提成還不好辦!你殺魚的提成,我全都包了!”
眾目睽睽之下,顧簡璋就這樣不適時宜地丟錢給她,蘇姚眉心的褶皺都快擠成了沙皮狗。可顧簡璋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不妥,反而覺得自己幫她解決了大困頓,喜上眉梢的笑了出來。
“嘿嘿,蘇姚,那現(xiàn)在我能不能請求你幫我把魚拎到車上?為了報答你的樂善好施,我請你吃晚飯!我知道一家餐廳,他們?nèi)~宴做的非常地道!你那么喜歡魚,肯定是愛吃魚!”
“……”
蘇姚實在想不到當代儀表堂堂的大學生,雙商難道真的不需要門檻嗎?而當她拎了一兜的魚回到宿舍里,面對室友捂著鼻子質(zhì)問緣由且如實相告后,全宿舍的回答竟高度一致的對顧簡璋的行為做出了肯定。大伙紛紛豎起大拇指,對蘇姚說:“你快捂著嘴偷笑吧,我們做夢都想遇到一個這種又帥又有病的好吧!重點啊,他還那么有錢!比你那個不靠譜的男朋友好多了!”
蘇姚的神情震驚又復雜,櫻桃小嘴張的能裝下一整顆鵝蛋。
的確,又帥又有病,這句話一定都不假。畢竟,當她幫顧簡璋把魚塞滿了后備箱且將他付給自己的勞務(wù)“提成”費用還給他,還如實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時,他竟義正言辭的回答她,說:“談了男朋友肯定更需要花錢呀,哪個女孩子談戀愛不想要漂漂亮亮的,買包包買化妝品買衣服,全都是用錢的地方!你快收著吧!不許再推辭了!”
宿舍的晾臺下,夜風一蕩一蕩地透過玻璃窗吹動著她的發(fā)絲。她將一身魚腥氣的衣服洗干凈,晾好后數(shù)了數(shù)顧簡璋給自己的三千七百塊錢,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
三
蘇姚確實是缺錢,不然也不會辛苦跑去做兼職??墒?,她缺錢并不是因為要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是自己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陸航欠了一大堆外債。
從前,她們本是鎮(zhèn)上出了名上進又努力的孩子,可一起考入市里的大學后,陸航的性格似乎也慢慢產(chǎn)生了變化。
以前刻苦讀書的他不知是什么原因讓他變得不再踏實,渾身名牌加身,說話的字里行間也帶著一些攀比的滋味。
可兩個人的家庭明明就不富裕,父母也都是工薪階層的普通人。原本兩個人都是家里的指望,但男友為了自己的物欲,似乎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自己刻苦努力的初心。蘇姚在無意之間發(fā)現(xiàn)他借了一大堆高額貸款的。那時候,陸航對天發(fā)誓保證下不為例。
蘇姚雖然失望,卻始終相信他會改好,于是校外各種兼職幫著他還賬。
只是,蘇姚沒想到的是,陸航會跑到她殺魚的地方找她理直氣壯的要錢,主動來找她,卻對她辛苦的樣子不聞不問,走來的第一句話竟是:“蘇姚,你不是說今天發(fā)工資嗎?我發(fā)你消息怎么不回,我急著用錢,你這不是耽誤我事兒呢嗎?”
彼時蘇姚正刮著魚鱗,不經(jīng)意間鱗片濺在她好看的臉頰上。腥氣撲鼻,陸航本能地皺著眉頭冒出嫌棄的目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我?guī)е痔自诠ぷ?,手機鎖在后面員工箱里了,工資到?jīng)]到我還不清楚,也沒注意你什么時候發(fā)消息過來。要不你等等吧,等下班了我把錢轉(zhuǎn)給你?!?/p>
“我能等要賬的能等嗎?蘇姚,你是不是把我的事兒就從來不當事???你現(xiàn)在就去拿手機查賬!”陸航說著,就伸手去拽蘇姚的衣服,可他才剛碰到蘇姚,身后就有一張有力的大手將他拖住,一把拉過去狠狠撂空摔在地上。
隨著“嘭”一聲落地聲。超市里的行人目光全都匯聚過來。
頃刻之間,魚池邊的三個人立馬成了焦點。蘇姚驚恐地站起身,手上的魚也掉在了地上,濺起一地水花。
顧簡璋?他怎么也來了?
蘇姚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見顧簡璋拖開陸航,擺了擺白襯衣的領(lǐng)口,努力克制著自己憤惱的情緒。
“誰準你這種態(tài)度對待女孩子的?”顧簡璋望著倒在地上的陸航,居高臨下的神情惹得陸航瞬間惱羞成怒。
“你是哪兒冒出來的?我跟我自己女朋友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了?”陸航說著,便扶地想要起身還手,可地上太滑,他速度急,一下又蹭倒在地,樣子十分滑稽。蘇姚見狀連忙去扶他,卻被陸航惱火地甩手推開,好在顧簡璋眼疾手快,一把攬住蘇姚細軟的腰,保護好她不受到傷害??蛇@舉動實在過于親密,而蘇姚的表情也是一副受了傷隱忍著委屈的模樣,陸航坐在地上將兩個人微妙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瞬間,便運轉(zhuǎn)大腦產(chǎn)生出結(jié)論。
“好啊蘇姚,難怪你最近對我一直不冷不熱的,原來是外面有了狗!每次找你拿錢你也一直拖拖拉拉,看樣子,就沒打算給我吧!”
蘇姚從沒想過陸航會對自己說話這樣難聽,之前他一次次借錢她的確產(chǎn)生過分手的打算,可每一次都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想法過于偏激,他只是不太成熟。但現(xiàn)在他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攀誣自己,她真的徹底失望。
蘇姚不想再解釋,只輕輕推開顧簡璋走去員工間,再回來時,手里拿著厚厚一疊錢。
“陸航。這些錢我攢了三個月,給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我欠你的。至于夠不夠你還債,那也是你的問題。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分手了。”
四
分手不是一時的氣話,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也絕非是唯一一根稻草。
可是,不難過也是假的。一起長大的情分和在一起的這兩年自己毫無保留的付出,在一瞬間的如釋重負后又頃刻砸了過來,那歷歷在目的過去回蕩在心底,于是,疼痛毫無預兆就這樣襲來。
但蘇姚的情緒控制的很好,畢竟,她被顧簡璋帶走,坐在他的副駕駛上,不敢表現(xiàn)的太過明顯。
可顧簡璋卻還是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之下輕易便察覺了出來。
“蘇姚,難過就哭吧。我車上有紙巾,管夠。”
他收起一向紈绔的姿態(tài),表情難得的深沉,怕她忍著傷心,又怕她真的哭出來太過傷心。而蘇姚也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瞥向窗外,對他淺淺的說了聲謝謝,末了,又補充了一句:“那天你給我的錢,我會還你的。只是,要等上兩三個月。”
說完話,蘇姚便默默低下了頭,她心中有愧,說不清道不明??深櫤嗚皡s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想要傳遞給她一些力量讓她振作起來,意識到自己行為不適,又立馬收回去,一臉緊張道:“蘇姚,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我知道現(xiàn)在說一些話其實并不合適,但是,告別錯誤的情感是明智的表現(xiàn),及時止損是停止對你自己的消耗。這樣的人不值得,不值得你懂嗎?”
這無疑是讓蘇姚醍醐灌頂?shù)囊环佳?,但她不知如何面對他,心情復雜的厲害。只能嘆著氣,硬擠出來一抹笑對他說:“謝謝。讓你看笑話了?!?/p>
禮貌又生疏。
顧簡璋的心脆裂開一道口子。
“如果你對我,可以像對他一樣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自己的情緒就好了。蘇姚,你在我面前拘束著自己,讓我挺難受的。我還挺羨慕你那個前男友的,你剛剛對他說那些話的樣子,決絕卻真實。不像對我,拒絕都拒絕的那么禮貌……你,大概都不記得我第一次給你告白時我們說的話了吧……”
他的聲音帶著落寞,而蘇姚的心卻不自覺地怔了一下。隨后,便像是有毛茸茸的觸角輕輕剝開另一扇窗口,讓她的腦海不由浮現(xiàn)起顧簡璋與自己告白那天的場景。
好像是去年還是前年冬天的事情了,那天似乎是平安夜,西方節(jié)日對于蘇姚而言并沒有多熱鬧。倒是學校里張燈結(jié)彩,氣氛烘托的極好。顧簡璋就這樣莽莽撞撞的手捧著玫瑰出現(xiàn)在蘇姚面前,雪花飄在他頭上緩緩的來不及融,他卻緊張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蘇、蘇姚你好,貿(mào)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雖然有些唐突,但是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關(guān)注你了,我希望,我希望你能當我的女朋友!”
的確是嚇到蘇姚了。
她平日里不喜多話,不熟悉的人總覺得她并不合群,縱然生的像一朵嬌艷的玫瑰,但冷白皮的她卻反而襯得更加多刺。即便是非常惹眼,也不過是收收情書,膽子大一點的,倒是敢上前試著要一要聯(lián)絡(luò)方式。像顧簡璋這樣冒失的直接攔路送花的,的確是第一次遇見。
可他天生的桃花眼深邃又多情,不知是寒冷還是緊張使他的唇角不自覺打顫,讓蘇姚也沒忍心直接擺手走人,反而對上他的目光認真的拒絕他道:“很抱歉,我目前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人,不能接受你的告白。而且我認為雖然大學生活的課業(yè)并沒有那么大的壓力,但是在學習階段還是應(yīng)該珍惜攝取知識的環(huán)境全面的發(fā)展自己。很感謝你的喜歡,希望未來你可以擁有一個彼此欣賞結(jié)伴成長的人,那時候,你再把玫瑰花送給更值得珍惜的她。”
或許是從未有人跟顧簡璋講過這么遠的事情,總之,當蘇姚如此真切的拒絕了一時興起的顧簡璋以后,顧簡璋便真的陷進去了。
而與此刻相比,那時候的蘇姚,至少還能禮貌的跟顧簡璋說這么一番長篇大論,不似現(xiàn)在,惜字如金到讓他心發(fā)酸。
五
但顧簡璋也有自己紳士的教養(yǎng)與原則,死纏爛打的深情只是自我感動,倘若真的喜愛與欣賞,又如何舍得在她面前讓她一直為難?
于是,顧簡璋和那次草率的表白后一樣,這一次也將蘇姚安全送回宿舍便又一個人默默離開了。再相見,已經(jīng)再開學以后的九月了。
學校旁邊開了家連鎖的咖啡館,人氣極好。胖雄拉著顧簡璋去咖啡廳時,招待他們的正是蘇姚。氣氛微微的尷尬,顧簡璋點好單便拉著胖雄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倒是胖雄,在旁白用胳膊肘碰了碰顧簡璋,擠眉弄眼的不明何意。顧簡璋順勢瞧過去,便看見柜臺旁幾個校內(nèi)的男生借機在找蘇姚搭訕,明顯蘇姚不想理,卻又因為兼職的原因不得不敷衍。
胖雄在一旁煽風點火:“喂,多好的機會去英雄救美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哦!”
顧簡璋把頭埋下來,假裝著無痛關(guān)癢道:“她是成年人了,這種事情自己就可以應(yīng)付了?!?/p>
只是,誰也沒看見,桌下,顧簡璋的拳頭已經(jīng)攥得緊緊的,血管上的青筋都躍躍欲試地要爆出來。無獨有偶,蘇姚那邊剛應(yīng)付完,顧簡璋這邊卻來了妹妹。兩個人的桌前不知何時走來一個高馬尾的小學妹,對著他們的座位就坐下來:“顧簡璋!你不認識我了嗎?”
面前的小學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洋溢著明媚的靈氣,挽住顧簡璋的樣子親昵的宛若情侶。顧簡璋懵了一下,而坐在旁邊的胖雄也顯然被小姑娘的熱情嚇愣住。
“你忘了嗎?我是莉莎呀!上次暑假爸媽帶我們一起去過香港,在維多利亞港灣旁邊你告訴我好好念書,考上大學再考慮跟我談戀愛,你該不會是說話不算話吧?男人可是要言而有信喔!”莉莎一邊說著,一邊氣鼓鼓的嘟起嘴,拿起顧簡璋手邊的咖啡咬著吸管喝了起來。
“嘶,嘔,簡璋哥你怎么喝純冷粹噢,好苦呀!”
胖雄:“啊這……”
面對小莉莎的忽然出現(xiàn),顧簡璋的確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當他下意識地朝著蘇姚的方向瞟過去時,竟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不遠處看著自己。局促的感覺立刻竄了出來,顧簡璋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撇開自己與莉莎的距離。
“莉、莉莎,好幾年沒見,我都認不出來你了!我,我那時候的話其實是為了激勵你認真讀書,隨口無心的一句!我想起來我系里還有點事沒處理,我先走了!”
說罷,顧簡璋便像個丟盔棄甲的逃兵一樣不管不顧的往咖啡店外沖。卻偏偏才與蘇姚擦肩,就被她意外的叫停了腳步。
“顧簡璋。你等一下?!?/p>
“我、我有事,蘇姚,你,你叫我做什么啊?”顧簡璋實在狼狽,可又不知要如何解釋,一口氣憋在胸口吞不下去吐不出來,明明對方和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卻又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多么不貞的惡事一般。
“那,不然我們留個電話吧。我七點下班,等下了班也要立馬去晚自習,等你忙完以后給我回個電話,我們再約吧?!?/p>
六
顧簡璋哪里會想到有朝一日蘇姚竟會主動約自己。他哪里有什么事,巴不得現(xiàn)在就坐回去等著她下班。
可話已經(jīng)脫出,更何況自己還要躲莉莎。以至于回到逃之夭夭以后顧簡璋便百無聊賴的等著手機響起。而幾個小時過去,手機除了一條收費明細的短信提示便什么都沒有了。顧簡璋耐不住,終于在六點五十分時出現(xiàn)在了咖啡館門口。
蘇姚換掉了工作服從咖啡廳走出來時,見到顧簡璋明顯愣住了。
她剛想脫口他怎么在這里,顧簡璋便先一步上前對著她語無倫次的解釋起來:“蘇姚你聽我說,今天你看見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莉莎是我父母朋友的女兒,我高考結(jié)束那年父母組織了一場出游的時候認識的,就見過那一次!那時候她才十六歲,纏著我要談戀愛,大人們一人一句的我就順口接了句讓她先好好學習,考上我這所學校再說。我,我的確沒做對,當時心里覺得就是鬧著玩誰也沒當真,那時候聽說她學習很差的。”
蘇姚被他突如其來的解釋逗得鬼使神差地笑了出來,她眸子清澈,淡淡的唇色上挑起來映出一種月光比不上的美。反而是他,好看的桃花眼上掛著垂下的睫毛,眉梢彎下來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讓蘇姚實在哭笑不得。
“顧簡璋……我是要給你還錢的,又不是對你興師問罪……你干嘛這樣緊張兮兮,搞得好像我們在談戀愛一樣……”蘇姚這句話說完就后悔了,兩個人莫名其妙之間的氣氛就變了味。于是蘇姚連忙抿起唇不再開口。而顧簡璋反而更緊張起來,手忙腳亂的接著解釋:“我,不,不是,你不能給我還錢,你干嘛要在這時候給我還錢,蘇姚,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承認我之前可能比較浮夸愛玩一點,但是,我真的沒有沾花惹草的毛?。∥?,哎呀,今天這件事是我處理的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他漆黑的眸里寫滿了深情,生怕她誤會自己。也生怕他們之間本來就遙遠的距離拉的更加無法靠近。蘇姚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奇怪的悸動讓她的心跳速度變得似乎不再受到控制。
那種被人緊張被人在意的感受盤旋在心房左右,于是,她沒來由的再一次脫口而出道:“你的想象里,我對你的想象是什么樣?。俊?/p>
“我……”
月牙不知何時已經(jīng)懸掛在天邊,夕陽還未褪去,在西邊遠山的半山腰下折射出赤色的紅。那赤誠的光似乎比以往來的更濃烈耀眼,似乎要將月色全然包裹住,暖成一尾自己身上的橙。
七
不過,蘇姚還是執(zhí)意要給顧簡璋還錢。只是那天匆忙,身上也沒帶早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的信封。而隔天蘇姚拿著錢到顧簡璋的教室門口等他下課時,卻又遇見了咖啡館里出現(xiàn)的莉莎。
她果真是為了顧簡璋發(fā)憤圖強,考上了這所學校。
蘇姚才將信封袋給顧簡璋時,莉莎就從樓道口沖了過來,一把將蘇姚的信封搶下來,怒氣沖沖地看著顧簡璋,道:“簡璋哥?你家那么有錢,你難道為了這個女人的這么一點錢就出賣了自己?你要是想要富婆!我難道不比她有錢的多?。扛螞r我還比她年輕許多!”
小女孩的思維總是離奇的古怪。顧簡璋和蘇姚同時都被她這離譜的言辭震撼到瞠目結(jié)舌。蘇姚怕麻煩是一貫的,冷靜下來立刻率先開了口解釋:“學妹你別誤會,我只是前陣子借的他的錢,還給他而已。這才剛放學,你聲音那么大,別的同學會看笑話的……”
的確,教學樓的樓梯口,放學的時間是最人滿為患的。被莉莎這么一嚷嚷,同學們倒是都刻意放慢了腳步,等待著一場午飯時分下飯的八卦??蓻]想到的是顧簡璋的眉目忽然深邃,他牽住蘇姚的手,認真又嚴肅的對莉莎講道:“莉莎。如果你喊我哥哥,那我希望你以后對蘇姚說話也能放尊重。你可以不叫她姐姐,但她不是‘這個女人,她是我決定要認真喜歡和追求的女人。你聽明白了嗎?”
他鮮少這樣嚴肅的講話,劍眉星目,不怒自威。
小莉莎顯然被嚇壞了,眼眶里即刻戳滿了淚。
“可,可你也是我認真在喜歡的男人啊……”
周遭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吵雜。而蘇姚被他握著的手心也不自覺泛出汗來。她想要試圖緩解這場尷尬與烏龍,卻又覺得此刻說什么都顯得更加做作。但是,不能不承認的是,當他信誓旦旦的當著眾人的面說這些時,仿佛一道光一樣打在自己身上,讓她片刻產(chǎn)生出一種什么都不怕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蘇姚從未有過。
“莉莎,對不起。如果因為我的某些言辭讓你產(chǎn)生出誤會,我真誠的像你道歉??墒?,如果我因為不坦誠而繼續(xù)對你含糊不清,才是對你的敷衍,也是對我自己感情的不尊重。”
這些話對于莉莎而言或許難以消化,但感情這種事情的確不是隨心所欲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得到收獲。人潮未退,莉莎就已經(jīng)灑了眼淚跑掉。
而留在原地的蘇姚和顧簡璋,兩人卻舉步維艱誰都沒有先開口。直到人群散去,他才意識到自己牽著她的手還遲遲未松開。
幾乎默契的同一時刻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以至于蘇姚抬頭間正好直勾勾對上顧簡璋垂下頭的眸。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同時紅了臉。
顧簡璋:“我……”
蘇姚:“你……手心冒汗了……”
于是,他失措地將手松開,心亂如麻的顧左右而言他:“那,那個,一起去吃飯吧……”
蘇姚:“我……我還要去兼職……”
“那,我以后能去給你送飯嗎?或者,或者接你下班!”
八
有些時候,沉默其實是女孩子一種專屬的默認特權(quán)。
蘇姚沒有否認,便是默許了他可以在她身邊。所以,校外的咖啡店里,他便成了消費額度最高的金卡會員。
倒是入秋后,蘇姚要備考雅思,便停了兼職。
只是大潤發(fā)最近和某家漁產(chǎn)合作,特價拿了很多魚,消費人群多了幾倍,殺魚的伙計們卻手腳都不麻利。主管懇求了半天蘇姚才同意幫忙,又穿上了殺魚裝。
偏偏還沒殺幾天魚,莉莎就帶著一對中年夫妻在大潤發(fā)魚池邊指著蘇姚嚷道:“叔叔阿姨,就是她,就是這個殺魚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數(shù)勾搭上了簡璋哥哥。你看,她哪里和簡璋哥配呀!還有阿姨,我還找到她之前的男朋友了,他男朋友說,她一直都在這里殺魚的,好像還找簡璋哥要過錢,我看,她就是為了騙簡璋哥的錢!阿姨你先等一下哦,他那個男朋友我聯(lián)系了!馬上也就過來!”
此刻的蘇姚正累的不行,見到這場面更是不想理會,她拎著刀,手起刀落之間一尾特大的魚就被頭身分離,魚血濺起,觸目驚心。
也算顧簡璋趕巧,他平日里都按時接蘇姚下班,倒是今天,早早來到大潤發(fā)門口。坐在車里遠遠就看見陸航,便尾隨上前跟過來。人還沒到,卻看見莉莎領(lǐng)著自己爹媽還有陸航那混蛋四個人圍堵在蘇姚面前。
顧簡璋大步流星的邁著步伐趕過去。
卻聽見蘇姚的主管已經(jīng)極其維護地將從前的來龍去脈解釋給顧簡璋的父母聽完。而蘇姚也十分難得的表情冷漠,對著莉莎好不友善地開口:“小妹妹,我可以忍受你因為喜歡顧簡璋而費盡心力去把這些人找過來,但你不能混淆是非。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同一所學校的大學生,并且,我的學習成績優(yōu)異,為人清白。又有哪里配不上顧簡璋了?更何況,當初殺魚也是為了給前男友還債。顧簡璋從頭到尾都知道!現(xiàn)在我和陸航分手了,我難道就不能重新開始感情生活了?公平競爭是沒有問題的,但你何必把局面搞得那么糟糕,憑空潑我臟水?”
顧簡璋還從未見過如此有架勢的蘇姚,而聽到她這番犀利的言辭,他原本還擔心的不得了的情緒瞬間已經(jīng)轉(zhuǎn)圜,即刻心花怒放地沖到她面前激動難耐地追問道:“蘇姚!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我沒聽錯吧!所以,我們可以往男女朋友發(fā)展對嗎!”
莉莎:“簡璋哥!你瘋了嗎?她,她以前有男朋友的呀,而且,她做這種工作……”
顧簡璋自己都不知道,他竟還自帶著絕活變臉的技能,轉(zhuǎn)過臉對上莉莎時,表情已經(jīng)從剛剛的歡喜難以自持變得冷漠又絕情。
“莉莎,你胡鬧要有一個限度,把我爸媽叫到這里來是什么目的?難道你覺得我爸媽現(xiàn)在以命相逼我就可以不喜歡蘇姚了?還是說,我上次說的那些你根本沒有聽懂?我相信我的父母相信科學,不會上演那種不通情達理的愚蠢橋段,更篤定我的感情和我的決定。如果你還要鬧,那你從前胡作非為的那些事情,我也給你捅一個人盡皆知?”
這一次顧簡璋是真的生氣了。他雖然平日里溫文儒雅,但做父母的卻比誰都了解自家孩子的品行。而一直都跟主管在一旁交涉的顧爸為了不讓局面難堪,也已經(jīng)走過來委婉救場。
倒是散場前,顧爸爸還是嚴肅的問了一句顧簡璋:“所以,兒子,你確定喜歡這個丫頭嗎?你能不能跟爸爸說出來,喜歡她什么?”
然后,就聽見顧簡璋擲地有聲地對爸爸回答道:“爸,你剛剛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主管了解了蘇姚的為人吧?咱家自打我出生可就打拼在漁牧業(yè)了,你捫心自問,除了我媽,你見過比蘇姚漂亮還殺魚那么利落的姑娘嗎!我不喜歡她,難道跟你搶我媽?”
“……”
于是,一場鬧劇便徒然逆轉(zhuǎn)了結(jié)局。一干人等與顧家父母表情復雜又無奈地離開了大潤發(fā)。
夜幕降臨,蘇姚下了班。顧簡璋便如約般為她打開了等待她的車門。
蘇姚上了車,才略微尷尬地打開話匣,問道那個致命的提問:“顧簡璋,所以你追我,就是因為那么膚淺的理由?”
“當然不是了!那不是因為我家沒發(fā)家之前,爸媽一直靠著賣魚打拼到現(xiàn)在!兩個人相濡以沫感情特別好!我這樣說,他們肯定會更喜歡你呀!”
“所以……他們現(xiàn)在喜歡我了嗎?”
“那當然了!我坐在車里等你下班的時候,我爸還專門給我打電話,說是放假了帶你回家吃飯呢!”
“???去你家?我,我還沒答應(yīng)要做你女朋友呢!”蘇姚驚了一下,一直覺得兩個人之間懸殊太多,很多她不敢想的關(guān)于未來的難題他竟然已經(jīng)平平坦坦為自己鋪好了路。心底的觸動完全難以言表??稍挼阶爝?,又羞澀起來。
倒也讓顧簡璋心慌。
“可是,你也沒不同意我追你呀,還是說因為莉莎跑來鬧你不高興,不,不對,該不會是你看見了陸航,發(fā)現(xiàn)自己舊情難忘?你難道還想和他和好嗎?”
看著顧簡璋焦急的樣子,她的心也泛起柔軟。若不是這次再看見陸航,她大抵還分不清自己到底忘沒忘干凈,而此刻看著他全心全意對待自己的模樣,才猛然驚覺,相愛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所以。她現(xiàn)在想告訴他的,其實是——顧簡璋,你別亂想了。
“我不喜歡玫瑰花。所以,再送花的時候,可以換成雛菊嗎?”
責編: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