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洪

劉學柱

王小兔原是個孤兒，被武林盟主洪大收養(yǎng)，做了洪大的侍從，有吃的有喝的，再不受餓餒之苦，也不再受人欺凌，但對洪大要隨叫隨到，起初只是給洪大買買酒菜，端端茶水，扛扛行李，牽牽馬，后來還讓王小兔給他捶背，扇扇子，倒洗腳水。

洪大則成天睡大覺，夜里睡，白天睡，屋里睡，屋外睡，一句話：不管何時何地，洪大都會睡個天昏地暗。江湖上漸漸知道洪大這毛病，給他起個諢號：瞌睡洪。

王小兔心里很不是滋味，此后洪大一睡覺，王小兔就搗亂，用狗尾巴草撩洪大的耳朵，用指尖撓洪大的胳肢窩、腳板心、腰眼。洪大被擾得睡不了安穩(wěn)覺，便對王小兔吹胡子瞪眼睛的，威脅說：“小兔崽子，你要是再跟我胡鬧，我就攆你滾蛋，讓你再作流浪兒！”

可是王小兔真要走，洪大又慌了。王小兔伺候得這么周到，洪大離不開王小兔了。洪大那樣的武功，不準王小兔走，王小兔也走不脫，洪大還是那樣沒日沒夜地睡大覺。

這天，洪大在一棵大樹下睡著了，遠遠地就能聽到呼嚕聲，王小兔從集鎮(zhèn)上買了烤鴨牛肉和老酒回來，見此情景，便氣不打一處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大樹旁，脫下褲子，“嘩啦嘩啦”地沖著洪大就撒起尿來。洪大一涼而起，嘟噥道：“好好的天，咋下起雨來啦？不對啊，咋一股尿騷味？”

洪大見是王小兔干的，將王小兔揍得鼻青臉腫。

王小兔被洪大結(jié)結(jié)實實地揍一頓，卻并不就此罷手，此后只要洪大睡大覺，他就要騷擾一番，自然王小兔又挨揍，而且一次比一次揍得狠。

王小兔確實是個犟骨頭，洪大怎么揍他，只要洪大貪睡，他還是要騷擾一番。不過，王小兔也一天比一天難對付。開始洪大揍他時，他左閃右擋，后來居然還手。洪大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居然敢跟武林盟主動手，當今天下，有幾個人敢跟武林盟主動手的，就你個小兔崽子敢！”

王小兔與洪大這么鬧騰著，一起度過了三個春秋。洪大惹不起躲得起，比如他會在懸崖峭壁上睡覺，會在寶塔上睡覺，會在樓宇頂上睡覺。王小兔不會輕功，只能干瞪眼。

這天，洪大又懶腰一伸，腳下一點，騰地上了棵十幾丈高的參天大樹，樹冠處有一個躺椅狀的樹杈。洪大往樹杈上一躺，斜眼看了看在樹下干瞪著眼睛的王小兔，酣然入睡。

洪大正睡得香甜，不想樹枝連根斷了，洪大一下子掉下樹去。多虧洪大功夫了得，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單腳鉤住一根樹枝，順勢帶過身子，再腳下輕點，輕輕飄落在地上。半晌，那根斷樹枝落于地面。

王小兔在洪大睡著的時候，攀上了樹，鋸斷了樹枝，而洪大渾然不知。洪大十分意外，沒有多想運掌就向得意揚揚的王小兔襲來，王小兔卻不躲閃，硬生生接了他一掌。洪大大吃一驚，叫道：“好小子，你在哪兒學的功夫，一天比一天長進，今日竟能接我一掌?！?/p>

王小兔雙膝一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幾個響頭，說道：“師父，請受小徒一拜！”

洪大驚叫道：“什么？什么？師父？小徒？”

王小兔抬頭看著洪大說道：“師父，我每次攪擾你的好覺，你不都是打我一頓嗎？一則我不讓你成為瞌睡王，二則在你打我時，我記下了你的一招一式，日積月累，練成了功夫。我平時不敢露出來，今日感覺可以跟師父過招了，這才接你一掌。”

洪大恍然大悟，叫道：“原來你不怕挨打，是偷學我功夫??！”

王小兔爭辯道：“還為了不讓你成為瞌睡王！”

洪大瞠目結(jié)舌，施展起拳腳，驚濤駭浪般向王小兔襲來。王小兔大喜，與洪大大戰(zhàn)起來，一時狂風卷起，草木搖撼，鳥飛獸散，天昏地暗。

兩個人戰(zhàn)了半日，王小兔跳出圈外，向洪大抱了抱拳，朗聲說道：“師父，徒兒甘拜下風。多保重，后會有期?！?/p>

王小兔說完，身子如陀螺般旋轉(zhuǎn)起來，騰空而去，眨眼不見了蹤影。

王小兔自然不是跟洪大較勁斗狠，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偷學洪大的功夫?，F(xiàn)在他帶著師父亮出來的所有真本事，來到一個深山之中揣摩練習去了。

眨眼一年時間過去了，王小兔已經(jīng)將師父的本事練會了，還根據(jù)自己的心得，創(chuàng)新了若干招式，內(nèi)功也積累到一定程度。

這天，王小兔忽然得到消息：武林第一惡人黑猿郎世大要去挑戰(zhàn)武林盟主洪大。郎世大面若黑炭，長相兇狠，又似猿猴一般力大無窮，手腳靈活。郎世大武功高強，卻橫行武林，為非作歹。武林盟主洪大將他打得落花流水，江湖上才安靜下來。不想這些年過去了，這個郎世大又冒出來了。

王小兔早有所料，心中盤算：郎世大隱沒這么多年，這次出來便尋洪大，一定有備而來。事不宜遲，他立即下山，去見洪大。

王小兔此刻的輕功已經(jīng)登峰造極，念頭一動，人已彈射出去，沒費什么力氣，便覓得洪大的蹤跡。遠遠的，他見兩團光影交織在一起，不用說洪大與郎世大已惡斗在一起。果不出所料，武林盟主洪大已落下風。天下第一惡人郎世大招招兇狠，步步緊逼，洪大左支右擋，狼狽不堪。

王小兔叫了一聲：“我來了！”便躍入圈中，與郎世大斗起來。這一下，形勢立變，那郎世大顧左顧不了右，顧頭顧不了尾。洪大有了幫手，拳腳便從容起來。那郎世大支撐了一番，見沒有勝算，便跳出圈外，手指著王小兔氣急敗壞地喝問：“據(jù)我所知，除我和洪大外，沒有第三個有如此高深功夫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小兔呵呵一笑：“我是武林盟主洪師父的徒弟王小兔，如假包換！”

郎世大嘟噥道：“原來洪大有這么個徒弟，罷罷罷！”

郎世大垂頭喪氣而去。洪大看著郎世大遠去的背影，笑容滿面地對王小兔說：“小兔崽子，從今往后我不說你偷學我的功夫了，也不再把你當作侍從對待，正式收你為徒！”

王小兔賭氣地說：“你以為我真想當你徒弟啊，我偷學你的功夫，還不是為了你！瞧你，在江湖上都混了個瞌睡洪的諢號。功夫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成天睡大覺，功夫還能統(tǒng)領(lǐng)武林嗎？江湖上出了什么事兒，你鎮(zhèn)得下去嗎？我要是不替你練功夫，今天這個郎世大就打敗你了。天下第一惡人做武林盟主，多可怕啊?！?/p>

洪大啞口無言，許久才嘀咕道：“看來我不能高枕無憂了，我要天天練功夫?！?/p>

洪大自此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漸漸丟掉了瞌睡洪的諢號。洪大在武林英雄的見證下，正式收王小兔為徒，打算讓王小兔將來接他的班。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21.6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