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陰陽師（十三）

吳誰

（一）

伸入門后的手臂被纏住，一股力量把我拽向洞口，嚇得我大叫起來。

小鄭趕緊來幫我，但對方力氣很大，他也拉不動。正在我滿頭大汗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我們身后響起：“喂！你們不回家，在學校里鬼叫什么，嚇死人了！”

是實習老師白真真。

“白老師，有人想把小許拖進去！”小鄭趕緊求救。

白真真忙上前幫忙，我們?nèi)藙傄话l(fā)力，對方卻突然撒手，我們一起摔了個倒仰。我還想去洞口看看里面的情況，卻被白真真一把抓住。她生氣地問：“你們半夜在這里做什么？門后面又是誰？”

想著一時半會里面的人也逃不出去，我簡要地說明了情況。“蛇女？”白真真聽后哈哈大笑，“你們還是孩子嗎？居然信這個！”

“我們是初中生，當然是孩子！”小鄭不服氣地說，“而且這么晚了，老師怎么也在這里？”

“唉，門衛(wèi)旺叔今天不舒服，請我?guī)退惨?。我反正就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便答應(yīng)了。”

旺叔想必是自己怕蛇女，所以把巡夜的任務(wù)推給了別人。

我輕撫著自己的手腕，上面有很強烈的福爾馬林的氣味。

趁著小鄭和白真真交談之際，我抓緊時間趴在地上，透過洞口朝里面看去。果然，那件巨蛇標本雖然還在原地，但姿勢發(fā)生了變化。

（二）

“你是笨蛋嗎？”白真真敲了敲我的腦袋，“哪有蛇能在福爾馬林里活上二十年的。我的生物課，你都沒有聽嗎？”

我有些汗顏。

“依我看，對方一定是為了防止留下指紋，所以用巨蛇標本纏住你的手腕。”白真真想了想。可是洞口這么狹窄，我根本不會被拉進去。對方這么做，除了嚇唬我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不對！我腦中靈光一閃，也許對方的目的就是嚇跑我！

“白老師，旺叔讓你幫忙巡夜，一定給了你所有教室的鑰匙。你快開一下標本室的門，檢查一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丟失。”我提議道。

白真真摸出一把鑰匙，猶豫道：“若真有蛇女，聽起來還挺嚇人的，今晚我們要不就這樣散了？”

我立刻拿過鑰匙：“白老師，這怎么行呢？蛇女如果真在里面，那就更要開門了。這標本室里毒物太多，蛇女也有精神問題，得趕緊送醫(yī)院。”

可是，標本室的門鎖壞了，我扭了半天鑰匙，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不過，用來固定門的軸承貌似也壞了。于是，我們在白真真的怒吼聲中破門而入。

房間中，地上殘余的福爾馬林即將揮發(fā)殆盡。巨蛇標本仍張著血盆大口，雖然一動不動，卻殺氣猶存。

我不敢靠近，只敢遠遠觀察。

現(xiàn)場的重要線索就是玻璃瓶的碎片。我注意到瓶子上部，尤其是瓶口碎得格外厲害，而偏向底部的碎片卻多有大塊殘留。

這說明，瓶子大概率是被人推倒摔碎的。若瓶子被人抬起來摔碎，瓶底應(yīng)該碎得更厲害些;若瓶子被人擊碎，那玻璃碎片應(yīng)集中在瓶子的中部。

我趴在地上，仔細觀察瓶子底部，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豁口。之后，我又在地上找到一小塊石頭。

我心下了然。

顯然，有人拆開門的排氣窗，用石塊擊中瓶子下端，讓瓶中的福爾馬林流出。因為瓶子的重量減輕，巨蛇標本又卡在瓶口，造成瓶子重心過高而不穩(wěn)，這時只需要很小的力量就可以將它推倒。

但我還有個疑問：是誰推倒了瓶子，還纏住我的手呢？

（三）

“這是移魂附身現(xiàn)象！”我對白真真和隨時準備逃跑的小鄭解釋道。

“我在一本書上看過相關(guān)記載。移魂附身就是人或者動物的靈魂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控制那個人做出奇怪的行為。二十年前，那條巨蛇將自己的靈魂移到女孩身上，所以女孩成了蛇女。但人的身體和蛇的靈魂不太兼容，蛇女只好多次跑來標本室，想讓自己的靈魂回歸本體。”

“你這個分析，聽起來比‘蛇女跟蹤小孩的故事還夸張啊……”小鄭忍不住發(fā)出感嘆。

白真真則滿臉都寫著“千萬別說你的生物是我教的”。

“那現(xiàn)在的情況呢？蛇女的靈魂回歸了沒？”小鄭相當配合我。

“當然！剛才我的手被纏住，就是靈魂歸位的巨蛇在攻擊我。”我神秘兮兮地說。

“哼！”白真真冷笑一聲，“那蛇女的身體又在哪里？”

“其實小女孩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而尸體是不會長大的！所謂的蛇女，身材和相貌還是三歲女孩的狀態(tài)。她不僅用口罩隱藏了自己的臉，還用黑風衣隱藏了自己真實的身高。她踩上高蹺，偽裝成高個女人，再用恐怖的外表讓人不敢正視。之后，她潛入學校，鉆過狹小的排氣窗，爬進了標本室。等一會，我會用家傳的秘法為蛇女和巨蛇祈福，送他們早日上路，以免徒增意外?！?/p>

（四）

小鄭聽了半信半疑，但多少還是松了口氣，在我的催促下回家去了。白真真轉(zhuǎn)身看我：“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移魂附身嗎？”

“當然不信！”我搖搖頭。

“那你剛才還說得那么神乎其神。”

“那都是我捏造出來的，只是讓小鄭安心而已?！?/p>

白真真乜了我一眼：“你不是風水世家嗎？連祖?zhèn)鞅绢I(lǐng)也不信？”

“如果辨風水、判陰陽有用的話，我爸媽就不會意外身亡了。”

白真真沉默半晌，才說：“你怎知你的父母不是為了你或者為了更崇高的目標英勇赴難的？”

“然后留我孤單地生活在這個世界嗎？”

白真真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我粗暴地打斷：“別談我了，來說說你是怎么操控這一切的吧，蛇女！”

（五）

“所謂的真相，就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精神病患者要找回巨蛇標本。但想完成這一系列操作，必須有一個人在標本室外面配合。這個同伙就是你！”

很多人都說看到了蛇女，并被她跟蹤到家。其實是白真真從檔案室調(diào)取學生的家庭信息，然后在學生家附近守株待兔。

她還假扮蛇女，故意出現(xiàn)在旺叔面前。一切只為今晚，她能不受約束地實施計劃。

我對白真真起疑心，就是從她拿出標本室鑰匙時開始。雖然她是生物老師，但標本室的鑰匙長期未使用，她卻能很快地從一堆鑰匙中找出它來。

白真真聽了，不僅沒有慌張，反而饒有興趣地問我：“為什么不能是矮小的罪犯一個人行事呢？”

“對方需要拆掉排氣窗，才能從洞口鉆進標本室。但我們趕過來時，排氣窗已經(jīng)從外面安裝回去，可標本室中還有人。因此，門外一定有人參與了這個計劃?？紤]到另一個人精神不正常，我認為你才是幕后主使！”

“哈哈，這就有問題了。精神正常的人會去偷巨蛇的標本？”

“也許巨蛇是在一座氣勢磅礴的古墓中被發(fā)現(xiàn)的？當時現(xiàn)場人多手雜，有人偷偷地將古墓中的寶物藏在這條巨蛇身上！你偶然得知此事，便煽動蛇女前來偷竊標本。”我胡諂道。

“說來說去，你總是說我有個同伙還在標本室里面。但我是生物老師，一點也不怕各種標本。我挨個檢查過，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所以，我的這個同伙到底躲在哪里？”

突然，地上的蛇身一抖，一條渾身碧綠的小蛇從巨蛇嘴中沖出，直接躥向我的臉。情急之下，我用力一揮……

（六）

“喂，你怎么可以把這么重的東西直接甩到我的臉上？明天我還要上課的。”白真真生氣地把那條小蛇從臉上扯下。

雖然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從巨蛇嘴巴里沖出一條蛇來，還是嚇了我一跳。我難以想象，白真真的同伙是一條蛇？

我只聽說，魔術(shù)界有人能用笛聲控制蛇跳舞，還沒聽說誰可以控制蛇推倒玻璃瓶。再說，很多動物討厭福爾馬林的氣味，更別說讓它們躲進浸滿福爾馬林的蛇肚子里了。

“這是小青。”白真真得意地向我介紹。

這條青蛇長約一米半，大約有我手腕粗細，青色的頭呈三角形，還有兩顆尖牙，該不會是劇毒的竹葉青蛇吧？隨后我注意到，青蛇在白真真手臂上游走，姿勢有點僵硬，并不太靈活。

“小青不是普通的蛇，是我設(shè)計的仿生機器蛇。等我給它添加語言功能和人工智能后，就能自主行動了?！?/p>

白真真指指我，小青就順著手游了過來，大嘴張開。雖然沒有血紅的分叉舌頭吐出，但兩顆尖牙閃著寒光。

“難怪剛才我覺得這蛇特別重，原來里面全是金屬。這蛇牙中沒有毒液吧？”

“有哦。只不過一顆里是麻醉劑，可以讓人陷入昏迷;另一顆里是肌肉松弛劑，可以讓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你想試試哪一顆？”白真真笑著問我。

一時間，我汗如雨下，有種想逃的沖動。

“你不會傷害我的，”危機中我靈光一閃，決定孤注一擲，“因為我就是你在尋找的人?！庇嘘P(guān)蛇女的謠言只在初中男生中傳播，顯然是為了從這個群體中找到什么人。

“其實，蛇女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的?！卑渍嬲媸掌鹆诵∏?，“我就是那個從蛇窩中被救出的三歲女孩，是你的父母救了我！”

二十年前，發(fā)現(xiàn)巨蛇拐了女孩后，整個工地的人都去尋找蛇穴。但因為地形復雜，幾天幾夜下來卻什么也沒有找到。

一對夫妻聽說此事，連夜趕來。他們啟用八卦羅盤，尋龍點穴，最后在一處極其隱蔽的地方找到一座墓，發(fā)現(xiàn)了女孩。

女孩被救出后，又被其他人領(lǐng)養(yǎng)。她天資極好，在人工智能和編程方面有突出才能。但在十年前，正當女孩要開始大展身手時，意外發(fā)生了。

十年前，也就是我的父母出意外的那年，當時我還小，什么都不記得。聽白真真話中的意思，我的父母在出事前曾去看望過她，交給她一個金印，說是在墓中發(fā)現(xiàn)的，囑咐她隨身攜帶，可保平安。

可一個月前，金印突然裂開，中間掉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條。原來，我的父母要奔赴一場極度兇險的風水局，很可能兇多吉少，他們希望白真真能在十年后去看望我，對我進行考驗。

“這個蛇女謎題，就是他們設(shè)下的考驗？”

“對，我只是進行了一些修改。這次考驗中，你遇見不可思議之事主動調(diào)查，可謂勇;你思維靈活，處事果斷，可謂智;你安慰好友，可謂仁;遇到兇險，先讓同伴平安，可謂義。我很高興你通過了這次考驗。”

“通過考驗，會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嗎？”我的心情很復雜。

白真真鬼魅一笑：“我會引導你走上命中注定的道路。明天，我就辭去工作，搬去你家住。對了，我的真名是白報恩?！?/p>

等等！我的命中之路和你辭職有什么關(guān)系？而且，“白報恩”聽起來更像是假名啊。

她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還留了一句話給你，更精確地講，是一個問題的答案。

“六耳獼猴有五只眼?！?/p>

（七）

我猛然坐起，渾身已被汗水浸透，但思維仍陷在剛才的那一場舊夢中。

為什么會夢到我和白報恩初次“交手”的情景？

六年前，在白報恩的引導下，我以“少年陰陽師”的名義解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案件，但最后因為被犯罪組織六耳獼猴盯上，險些丟了性命。在長達三年的昏迷后，我的家已不在，好朋友小鄭死于非命，門衛(wèi)旺叔也精神失常。

緣本無常，風過水淌。

現(xiàn)在，我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努力尋找六耳獼猴的線索。那么，我夢中想起的那條線索——六耳獼猴有五只眼，又有什么深意呢？

突然，房間門被敲響。我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但外面的人只敲了一下，然后我就聽到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等了很久，我才敢把門打開一條小縫。

門外昏黃的燈光照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竟然是白報恩的字跡。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p>

這首詩句的意思是，亂世時盼望德高節(jié)貞的君子出現(xiàn)。但眼下，這句詩的意思并不重要，因為我發(fā)現(xiàn)這些字的筆畫中有輕重不同的壓力點。雖然肉眼很難分辨，但我用手一摸，就能感覺出來。

這些輕重不同的點排列方式對應(yīng)中國古代流傳下來的兩幅神秘圖案——《河圖洛書》，可以直接轉(zhuǎn)化成各種數(shù)字。

這些數(shù)字是經(jīng)緯度，難道白報恩在暗示我去某個地方？

我打開地圖，搜索位置，那里有一棟奇怪的黑色建筑，被稱為“八卦爐”。

真巧，我父母去世時奔赴的風水局，名字也是“八卦爐”。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