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適的表

馬澤森

我有一塊手表，五年前，他被我放在柜筒里，那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夜里，我的父親送給我的。

父親在那天的下午回了家，或許是天氣寒冷的原因，又或許在返程的路上瞌睡著了涼，落了一場小病。他這次出去出差，又是因為生意上那些瑣事。母親在電話中提前知道父親的情況，匆匆地下樓去熬了些姜湯，又將一些簡易的感冒藥備好放在旁邊，我在樓上的監(jiān)控看著母親有些焦急地在樓下等候著。

不過一會，父母提著一大包行囊進入了監(jiān)控的視野之中，我看見后也急匆匆地下了樓。待我到父親面前時，他正喘著氣，臉上被傍晚的夕陽照十分紅潤，母親此時已經(jīng)將他背上的大包卸下。那天雖說有些太陽，但天氣依然十分的嚴寒，我看著父親那雙鬢的白發(fā)和那額頭上不停滑落的汗珠，心里百般滋味。隨后我便跟母親幫忙著把行李帶上了樓，父親回來后沒有多說什么，將母親備好的藥喝完回了房，呼嚕呼嚕地睡起了覺。晚飯時分，我本想叫醒父親下去吃飯，母親卻在一邊攔著了我說道：沒關(guān)系的，你父親太累了，讓他好好歇一會吧，晚點我再重新給他做飯。聽完這些話，心里總像有一根針，從看見父親勞累的那個樣子后，深深地扎在了我心底。

天色漸晚，沒有月亮，天邊不見一絲的光。我望向角落堆里大包小包的行囊，幻想起了父親出差這一路的不易，正當我逐漸沉浸在這愧疚的氣氛中時，父親的房門緩緩打開，是父親醒了。

父親醒后，他的臉變都更紅潤了，像是小孩子被親了一般那種羞澀，紅撲撲的。他看見我望著角落那堆行囊，對著我笑了笑說：阿小別急，我給你帶了東西回來呢。說完過后，又轉(zhuǎn)身去把暖氣空調(diào)打開嘀咕道：這老家的天氣也不見得暖和呀。母親聽見父親醒后，匆匆地去廚房里做起了飯，父親走到了客廳燒起了熱水，父親的出現(xiàn)頓時讓家里的陰涼有了幾分溫熱，我看見父親稍好的臉色，心里的針才緩緩掉落。

不一會，父親將滾燙的熱水倒進水杯里，將手放在杯子上面焐熱，還不時抖擻著大腿，好像一個戰(zhàn)勝嚴寒在得意的小孩。母親過一會也把飯菜端了過來，他美美地吃著。等飽飯落入肚子過后，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嗝，起身到房間去了。夜色晚了，我以為父親回房再次休息了，待父親進去后，便朝客廳小聲地喊起了我的名字，就像一個小孩在竊竊私語：阿小，阿小，你過來，你過來。我聽這個聲音不像父親，但想起父親的感冒，是感冒將他的聲音變得更沉重了。

聽見父親的呼喚后，我便隨著進了屋，待我進到房間后，父親正拿著一個禮品盒，里面放著的是一塊閃亮亮的手表。他讓我走近，將表細心戴在了我手上，因為我比較瘦小的原因，父親將尺寸拉到了最小才勉強讓我戴上。他摸了摸我瘦巴巴的手嘆了聲氣：怎么這么瘦呢，平時怎么都不好好吃飯。我望向父親紅潤卻嘆息著的臉，心里十分愧疚。倒也不是家里父母餓著我了，總是因為貪玩排擠時間沒有去好好吃飯。在那一瞬間，我很討厭自己。回到房間后，我便將手表取了下來，因為戴著有一些大，走著幾步路便滑到了掌心那里，所以我只好把他放回了原來的小盒子里，這一放就是五年。

如今我已將那個手表戴起，它依然閃亮亮的，合適得很。在那往后低頭看時間時，總能想起那天晚上父親通紅的臉蛋，他坐在沙發(fā)抖擻著腿，像一個得意的小孩，那天的他仿佛回到了他的兒時。母親后面曾跟我說過，那晚夜里，他的夢里喊著童年的紙飛機回到了他的手里。

可是，我再也沒能看見，他留在了不再走動的時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