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邊
慕尼黑奧林匹克體育場的屋頂,《綠野仙蹤》中的善良女巫格林達、迪士尼動畫片中的灰姑娘、艾薩克·牛頓爵士、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的第一個“病毒式”廣告,還有陰郁的荷蘭靜物畫,它們有什么共同點?答案是它們都跟肥皂泡有關。
肥皂泡遠遠不止兒童游戲這么簡單,它是哲學、文學、藝術和科學史上反復出現(xiàn)的隱喻。 “制作肥皂泡并仔細觀察,它值得你一生來研究”,英國著名物理學家威廉·湯姆森爵士在 19 世紀這樣說。
人如泡沫的說法早在公元前1世紀就已經廣為人知了。 羅馬作家瓦羅寫道:“人如同泡沫一般,老人更是如此?!?羅馬諷刺作家佩特洛尼烏斯筆下的一個角色參加一位朋友的葬禮,哀嘆他突然去世,他說:“我們還不如蒼蠅,蒼蠅也有價值,而我們不過是泡沫?!?/p>
公元2世紀,希臘語作家琉善在《諸神的對話》中寫道:“卡戎對墨丘利說:我想告訴你,墨丘利,在我看來,所有的人和他們的生活都是一樣的。 你見過在瀑布池中形成的氣泡嗎? 無數(shù)氣泡組成泡沫,它們很微小,很快破碎然后消失……人類的生活就是這樣?!?/p>
藝術、文學和科學領域對泡沫的興趣在 17 世紀達到了頂峰,當時泡沫與 “虛空”的概念聯(lián)系在了一起,常常用來說明人類生活的脆弱性和短暫性。常見的虛空派符號包括頭骨、腐爛的水果、氣泡、煙、手表、沙漏、樂器等。虛空的觀念展示了人們對于死亡和衰敗的困惑執(zhí)念。
說到視覺藝術中的氣泡,不得不提到荷蘭畫家,正是他們讓氣泡成為一個流行的主題。 1574 年,荷蘭畫家科內利斯·凱特爾畫了一幅有氣泡的畫,畫中一個小天使站在草地上吹泡泡,畫面上有希臘語銘文“?Homobula”(意思是人如泡沫)。到了 17 世紀,畫中的小天使逐漸變成了單純的孩子。兒童吹肥皂泡這一主題的流行,很可能與17 世紀荷蘭文化對兒童游戲非常重視有關,而吹泡泡是兒童游戲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卡雷爾·杜雅爾丹1663年的畫作《吹肥皂泡的男孩》。
大衛(wèi)·拜利1651年的畫作《虛空:藝術家自畫像和靜物》。
約翰·埃弗里特·米萊斯爵士的畫作《吹泡泡的男孩》。
在卡雷爾·杜雅爾丹1663 年的畫作《吹肥皂泡的男孩》中,我們看到一個男孩滿意地看著他剛剛吹出的泡泡。而男孩本人也站在一個肥皂泡上,這個肥皂泡是在大海中的一個貝殼上,這是這幅畫唯一的超現(xiàn)實主義元素,否則整體看起來像一個現(xiàn)實主義的畫作。當然了,肥皂泡不一定跟兒童一起出現(xiàn)。在 大衛(wèi)·拜利1651 年的畫作《虛空:藝術家自畫像和靜物》中,飄浮的氣泡出現(xiàn)在標準的靜物畫環(huán)境中,畫中還有半身像、蠟燭、肖像和頭骨,都是與虛空觀念相關的符號。
簡·斯蒂恩的《跳舞的情侶》(1663年) 將童年的意象放在一角,描繪了一個小酒館的場景:音樂家在彈奏,人們在跳舞、宴飲,而孩子們則在一旁玩他們的玩具。摘下來的鮮花、破碎的蛋殼和肥皂泡都在提醒我們歡樂短暫,但這并不一定意味著愁云慘淡,而是提醒我們不僅要反思死亡,還要反思生與死相互定義的人生。
17 世紀末,科學家們也開始關注氣泡,試圖了解這些具有吸引力和娛樂性的現(xiàn)象背后的成因。1704年牛頓發(fā)表了名為《光學或光的反射、折射、彎曲與顏色的論述》的論文,明確闡述了光的反射定律和折射定律,論文中詳細描述了氣泡的表面。他認為,氣泡的顏色是“因為薄膜反射或折射了同樣顏色的射線”而產生的。 對牛頓來說,氣泡的顏色是個“觀察點”,他以此為出發(fā)點建立了光學的基本原理。
意大利畫家佩拉吉奧·帕拉吉的畫作《牛頓發(fā)現(xiàn)光的折射》。
簡·斯蒂恩的畫作《跳舞的情侶》。
法國畫家夏爾丹1739年的畫作《肥皂泡》。
1827年,意大利畫家佩拉吉奧·帕拉吉繪制了《牛頓發(fā)現(xiàn)光的折射》,畫中描繪了牛頓在觀察一個孩子吹泡泡時,發(fā)現(xiàn)了光的折射現(xiàn)象。在這幅畫中,氣泡成了和地球對等的東西,至少從形式上來看是如此:牛頓的右手邊是地球儀,而在他的左邊小小的氣泡懸浮在空中,與地球儀遙遙相望。這幅畫仿佛印證了一位科學史學家的話:氣泡之于光學,就像蘋果之于萬有引力一樣。
泡沫何時才能擺脫這種沉重的形而上學的負擔呢?法國畫家夏爾丹 1739 年的畫作《肥皂泡》標志著這種轉變。這幅畫描繪了兩個男孩和一個正從吸管的一端形成的泡泡,從畫中我們能看到的更多是個人的憂郁,對逝去的童年的哀悼,畫中沒有復雜的道德意義和哲學上的探索。從夏爾丹的成長經歷來看,他似乎不太可能受到古典思想的影響。他的父親是個木匠,據說“以制作精良的臺球桌而聞名”,夏爾丹沒有接受過正規(guī)的學校教育。因此,他的畫并不關注象征意義,而是專注于繪畫技巧的探索。
肥皂泡還將進一步世俗化。在拉斐爾前派畫家約翰·埃弗里特·米萊斯爵士的畫作《吹泡泡的男孩》(1886 年)中,肥皂泡完全擺脫了中世紀的背景,畫中的男孩是畫家的孫子。這幅畫最早在報紙上刊登,之后被英國著名肥皂品牌梨牌看中,重金購買后,作為自己的廣告畫廣為宣傳。一些藝術史學家認為,這是藝術品第一次被用于大眾廣告。一些藝術家因此譴責米萊斯模糊了藝術與商業(yè)的界限。這幅畫有兩個版本,梨牌肥皂要求米萊斯在其中的一個版本中畫上了一塊肥皂。此時氣泡不再象征“虛空”,而是代表著清新和潔凈。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