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齒輪》看芥川龍之介思想的“罪與罰”

摘? 要：《齒輪》作為芥川龍之介寫于1927年4月的遺稿，屬于后期作品中的自傳體小說。文本通過一系列不連貫的情節(jié)和大量隱喻、夢境、碎片化及意識流手法來展現(xiàn)芥川在生命晚期的恐懼與不安心態(tài)。聯(lián)系世界文學史上“罪與罰”的命題，從芥川的矛盾人生出發(fā)，依據(jù)文本解讀與作家親身經(jīng)歷，從社會與自身兩個層面剖析芥川的“罪惡意識”的來源，并結合宗教態(tài)度變化、作品創(chuàng)作變化分析其對自我人生的否定，進而探究芥川龍之介遭受閉環(huán)模式的“精神懲罰”對其悲劇命運的影響。

關鍵詞：齒輪;芥川龍之介;罪惡意識;精神懲罰

芥川龍之介是日本新思潮派的短篇小說巨匠，盡管他從進入文壇到去世只有短短十年，卻是一位非常高產(chǎn)的作家。他的后期作品普遍充斥著“死亡與絕望”主題，《齒輪》在延續(xù)這一主題的背景下，采用偏于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創(chuàng)作方法，描寫了大量異化、隱喻、夢境、意識流和碎片化片段。但芥川的目的并不在于實現(xiàn)類似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對現(xiàn)代主義的解構，而是為表達自己臨終前對于人生的“驚惶不安”和復雜的內心世界，是他當下心境的真實寫照?！白锱c罰”這一命題貫穿世界文學史，它既是一個宗教命題、哲學命題，又是一個道德命題[1]。本文以《齒輪》為例，探究“罪與罰”主題在芥川作品中的新內涵，進而分析其親身經(jīng)歷的、隱藏在思想中的“罪惡意識”及“精神懲罰”。

一、芥川的矛盾人生與“齒輪”

《齒輪》是芥川龍之介寫于1927年4月的遺稿，是一篇具有自傳體和臨終自白性質的小說。文本以第一人稱視角描寫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癥和被迫害妄想癥的作家的經(jīng)歷，主要情節(jié)由他出發(fā)參加婚禮、入住帝國酒店、在賓館內寫作、去姐姐家看望、來到恩人漱石故居、與老人交談、以及最后返回家中組成，表現(xiàn)作者在絕望狀況下無果的奮力掙扎。在文本不連貫的情節(jié)中，每一幀畫面、每一處交談和每一次意識流動都有著特別的意義，可以說主人公的經(jīng)歷就是芥川龍之介的真實寫照。芥川出生在一個缺失親情的家庭，“瘋子的兒子”這一想法無時無刻不是他人生中的羈絆。寄人籬下的生長環(huán)境造就了他敏感而自卑的性格特質，即使在文壇上聲名鵲起，也無法抵消心中根深蒂固的創(chuàng)傷。文學創(chuàng)作對他而言是一種“避世”的方法，每當“我”獨自在房間害怕、胡思亂想時，創(chuàng)作能夠使他逃離現(xiàn)實并被賦予與筆下人物共生的意義，“我在野蠻的興奮中覺得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妻小，只有從筆下流淌出來的生命?！盵2]791回顧芥川的一生，恰逢日本歷史上最動蕩的社會轉型期，日本軍國主義欲望高漲并伴隨著經(jīng)濟上大機器工業(yè)時代到來和消費主義迅速發(fā)展，以及在文化與民生方面偏向“西化”等，都導致民眾的思想價值逐漸背離傳統(tǒng)。

芥川生在日本“脫亞入歐”時代，且是一位大學就讀英文專業(yè)的知識分子，雖身處西方文化浪潮卻在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著對古典文化的眷戀，他在《今昔物語鑒賞》中說道：“我們有時候會向遙遠的過去尋找我們的夢。”[3]縱觀芥川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他的創(chuàng)作題材由歷史轉向現(xiàn)代，由對傳統(tǒng)的追憶到后來的拋棄古典走向現(xiàn)代，最后他認為“傳統(tǒng)的精神仍舊像近代精神一樣讓我不幸”[2]784，兩種文化都無法讓他得到安寧。這些變化體現(xiàn)其思想的掙扎，《齒輪》中提到主人公曾用筆名“壽陵余子”，意在嘲諷自己不僅西方文化沒學好，反而丟掉了傳統(tǒng)，落得一無所有的狀態(tài)，徘徊于古典與現(xiàn)代是在時代洪流中艱難生存的知識分子的矛盾心態(tài)之一。此外，對于文學應該追求藝術還是面向現(xiàn)實的選擇也是使他不安的原因。作為新思潮派的作家，他本想用一種藝術的眼光看待世界，不論作品中涉及歷史還是宗教，都只是他追求“藝術世界”的一種工具。他以人生旁觀者的身份去冷眼注視和揭露人性，探究人生的真實意義，但最終還是無法達到超然和精神自由的狀態(tài)。他在《齒輪》中對上述理性和作為藝術工具的基督教進行了否定，在絕境狀態(tài)下仍無法相信神，并徹底放棄宗教。

《齒輪》充分展現(xiàn)了貫穿他一生的矛盾思想，首先文本對工業(yè)文明入侵日常生活的現(xiàn)象有深刻的描繪，例如“我”在乘汽車去火車站的路上，看到公路兩旁都是繁茂的“松樹”;電汽機車穿行在鄉(xiāng)下的“白菜地”中間;在兩側建有高樓大廈的街道上走著時，“我”莫名想起了“松樹林”。這里的“松樹”“白菜地”喻指自然文明，“公路”“電車”“高樓”喻指工業(yè)文明。在大機器時代的社會環(huán)境中，主人公總是能不經(jīng)意看到和想到傳統(tǒng)自然文明;由工業(yè)與自然的對立延伸到西方與東方的關系，這是作者處在矛盾下的思考。以及在咖啡廳休息時菜單上有“本地雞蛋、煎蛋卷”也代表著西式生活對人們傳統(tǒng)生活的沖擊。其次，文本細節(jié)和人物多處對話都存在互相矛盾的“對子”，例如“我”在火車上看到一群出游的女學生，其中一位年齡小但舉止外放的女生給我留下成熟的印象;而另一位年紀大但舉止拘謹?shù)呐鷧s帶給我一種幼稚學生的感覺。筆者認為這種年齡與觀感的不相匹配是在隱喻日本與西方，年紀大的學生受到日本東方文化的浸潤，在行動上更講求謹慎卻與時代潮流漸漸不符變得幼稚;而年紀小的學生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舉止自然外放反而顯其成熟，這也是被西式風格占據(jù)的日本現(xiàn)狀。在省線電車上“我”與T君的對話中，國家的實際生活與報紙上報道的情況總是存在“認知差異”。以及二人遇到的梳西洋發(fā)型的女士，夏天時還穿著時髦風格摩登，到如今“我”的眼里只看見她的寒酸，由時髦到寒酸是全盤西化生活付出的代價，也展示了芥川眼中世界的變化?！拔摇痹诮惴蛉ナ篮笕ソ憬慵覒{吊，墻上姐夫的肖像畫中胡子是薄的、缺失的，而實際姐夫的死狀只留下了胡子，“沒胡子”與“有胡子”也體現(xiàn)了芥川在事故發(fā)生后的矛盾心態(tài)。諸如以上很多相反的事物連在一起，共同隱喻芥川龍之介人生中的矛盾思想。

“齒輪”是貫穿全文的中心意象，也最令主人公恐懼，齒輪總是在“我”的視野中出現(xiàn)并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和眩暈，在發(fā)作時“我”看什么都像齒輪。齒輪是工業(yè)時代背景下的產(chǎn)物，芥川以此作為小說的標題意在說明他的人生一如“齒輪”，他在探索人生和追求藝術的道路上循環(huán)往復，追求藝術至上但無法完全擺脫現(xiàn)實。他的文學思想也隨著時代的洪流而不斷變化，但他不知道像齒輪一樣的人生何時能解脫，最終走向令他不安的懷疑主義，走向生命的終點。

二、知罪：道德譴責與物質欲望

芥川龍之介一生進行了很多次“罪意識”的探索，筆者認為其來自社會和自身的共同作用?！霸谌毡救说纳钪?，恥感占據(jù)著最高的地位?！盵4]日本恥感文化的獨特點是在意世人對自己的評價，若沒有遵守眾人皆知的道德準則，就會內心失衡導致羞恥進而產(chǎn)生負罪感?！洱X輪》除了表現(xiàn)芥川龍之介的思想矛盾外，還體現(xiàn)了其濃厚的“罪惡意識”，他在第三節(jié)中說道：“我準是犯了罪墮入地獄的人?！盵2]787走向人生末路的一個原因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罪”，并不堪“罰”的折磨。對于“罪意識”的討論普遍被放在神學的視域下，但從現(xiàn)代視角完全可以將它泛化為具有普世意義的文化哲學問題[5]。芥川龍之介周圍的女性是帶給他負罪感的主要原因，他與塚本文子于1918年在家人的祝福下成婚，1920年通過妻子認識了平松麻素子，他們二人內心的距離已超過普通朋友的范疇。除了妻子，與他關系最為緊密的女性就是秀茂子，在與她發(fā)生肉體關系后，秀茂子在1921年以孩子要挾芥川。這件事情給芥川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他看到了周圍人因犯下通奸罪而遭受的精神折磨，加之對“瘋子的兒子”的執(zhí)念，造成了他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芥川龍之介在《齒輪》中對自己的道德之罪有清楚的認知，并用四個關鍵詞進行了總結——“猜疑、恐怖、傲慢、性欲”[2]784?！拔摇笨粗稚弦庾R不到自身罪過的人群覺得十分煩悶，他知曉自己的罪過，能夠看見連宙斯都敵不過的強大復仇之神，也就是秀茂子正緊緊追隨著他。他意識到自己的軟弱，卻無法化解情欲在他心中留下的不可磨滅的陰影，甚至在睡夢中他都能看到秀茂子的身影。在看到一位母親和她的兒子像戀人似的湊著臉說話時，他頭腦中的罪惡意識同樣揮之不去。他有過對道德的追求，想要在情欲之外與自己和解，但最終失敗。文本中多次流露出他已墮入到地獄中的想法，在“我”打算去青山墓地的路上，聽見一位路人說了句“著急”，于是從著急的英文（tantalizing）聯(lián)想到古希臘神話中的坦塔羅斯（Tantalus），進而聯(lián)想到地獄（inferno），他就如坦塔羅斯一樣處于永恒的痛苦。隨后，但丁筆下的地獄又一次出現(xiàn)在他視野中。在主人公從東京回到妻子娘家后，他認為這山里的避暑地也并不使人安寧，他在鄉(xiāng)下短短一年的時間里看到了世間種種罪惡，準備毒殺病人的醫(yī)生、燒死養(yǎng)子夫婦的老太太、與妹妹爭奪財產(chǎn)的律師。他作品中的利己主義帶有藝術觀賞性，而現(xiàn)實世界的丑惡卻實實在在展現(xiàn)在他眼前，他看到了藝術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人間與地獄已沒有任何區(qū)別。芥川從23歲開始書寫他人的地獄人生，刻畫人性中的利己主義。但對妻子塚本文子來說，他變成了一個利己主義者，也成為人間地獄里的一份子。

芥川吸收大量西方哲學思想，對他影響最深的就是充分重視精神、追求自由意志的尼采。他在《侏儒警語》中說：“所謂自由是堅決不對什么神什么道德什么社會習慣負連帶責任?！盵6]作為一名知識分子，他看到了在資本主義席卷而來的時代中，社會對物質的強烈需求，在西方的影響下日本社會追求各個方面的“自由”，可他清楚看到在“偽自由”表層下的一灘死水。他對所追求的自由意志產(chǎn)生懷疑，在《齒輪》中發(fā)出與尼采“上帝死了”相對應的“惡魔死了”的感慨。這里的惡魔，筆者認為是對人生欲望的指代，他的內心渴求不受道德和欲望約束的自由，可社會中的物欲橫流使他無法完全保持本心，他的罪意識由自身道德之罪演變?yōu)樯鐣?。文本中主人公“我”?chuàng)作完成的一篇短篇小說的稿費還不夠在賓館住一周的房錢，“我”去酒吧喝威士忌身上就只剩下最后一塊銀幣，物質上的缺乏也是壓垮他神經(jīng)的一根稻草。作為一只思想上“迷途的羔羊”，他要尋找自己的牧羊神，在看到窗外的松樹枝和池塘后，開始嘗試回歸家庭，在與妻弟的聊天中，他發(fā)覺自己患上了“飛機病”，變得更加抑郁，他的逃離以失敗而告終。外在社會與自身道德要求束縛著他，他在了解自己的罪感后，不得不接受心靈上的懲罰。

三、懲罰：自我否定與精神閉環(huán)

芥川龍之介在罪過的泥潭中掙扎，心靈的折磨顯露于外，這是他無法逃脫的“精神懲罰”。巖崎信彥認為“羞恥構成內在的驅動力，深重的罪責感則通過視線恐怖這種外在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7]，那么文本中存在幾個重復敘述的“視線恐怖”意象，分別為齒輪、雨衣和翅膀。在前文中提到，齒輪是芥川人生的象征，是他內心恐懼外露的表現(xiàn)。齒輪總是在他的眼中不停旋轉，甚至看到長著人類五官的齒輪在每本書上都出現(xiàn)，眩暈感不停地折磨著他，使他只有吞服安眠藥才能獲得暫時的安寧。雨衣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去往東京的路上，聽到鄰座的人講述雨衣幽靈的故事，隨后又在候車室看到一位穿雨衣的男人，這個男人不停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并且“我”的姐夫在自殺時身上還披著不合常理的雨衣，重新回到山里避暑的路上，汽車司機同樣穿了一件雨衣。對雨衣的描寫無一不是消極和陰沉的，從幽靈到姐夫自殺，雨衣總是透露著死亡的氣息。芥川曾在《一個傻瓜的一生》中同樣提到過“人造翅膀”，他將這種人造之翼看作是伏爾泰帶給他的理性主義，他想利用這雙翅膀飛上天空，接近光明，結果卻如古希臘人一樣翅膀毀滅，墜海而亡?！洱X輪》中同樣引用了古希臘故事，并且這雙翅膀化作飛機和花紋不停出現(xiàn)，干擾他的思考，他在生命晚期，對自己曾經(jīng)無比堅信的理性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產(chǎn)生懷疑，進而開始否定自己的人生與作品。

首先從宗教態(tài)度變化的角度觀之，芥川想要尋求宗教的救贖但無法做到完全信任，他曾寫過關于基督教中“信教-犯罪-折磨-懺悔-救贖”這種信仰模式的作品，可是帶有否定和懷疑主義的他在現(xiàn)實人生只有“犯罪-折磨”這一過程。他在《齒輪》中說：“神啊，懲罰我吧，請勿生怒，恐怕我將滅亡?！盵2]779他對神的祈禱在不經(jīng)意間顯現(xiàn)出來，隨后文本主人公將自己比擬為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拉斯科爾尼科夫，他有種想像拉斯科爾尼科夫一樣懺悔的想法，可隨之就把自己否定，開始對這個欲望的真實性產(chǎn)生懷疑。罪惡意識使“我”覺得十字架下也不是絕對的安全地帶，“我”寧愿選擇魔鬼也不愿意相信神。其次，從作品風格變化的角度觀之，前文提到日本是一個極其重視他人評價的民族，芥川在文壇上總會聽到對他輕蔑抨擊的言論，敏感自卑的他開始對自己的才華產(chǎn)生懷疑。到生命的最后兩年，他的作品基本轉向自傳體小說，并運用許多現(xiàn)代主義表現(xiàn)手法，對自己前期的作品進行否定并開始羨慕志賀直哉在文體上的現(xiàn)實、干凈與充實。在這兩年里，日本無產(chǎn)階級文學全面發(fā)展，這是對資產(chǎn)階級文學的一種動搖，同時也加劇了他的自我批判。他用自己的生命感悟揭示了西化社會的本質，他在創(chuàng)作中迷失，并嘲笑自己不過是在蕓蕓世界中“邯鄲學步”?！洱X輪》中提到的“屠龍之技”的故事，就是他對人生與作品進行自我否定的真實心態(tài)。

此外，文本開篇是“我”從山里避暑地去往東京，結尾最后一節(jié)是從東京返回避暑地，兩相對照，“我”的精神狀態(tài)就如齒輪一樣的圓形閉環(huán)，空間場景的變化只是一種無限循環(huán)，不論身處急躁的“欲望都市”還是寧靜的“避暑山間”，“我”都無法擺脫腦海中的恐怖場景。從開篇聽到雨衣的鬼故事到后來回鄉(xiāng)的汽車上看到穿雨衣的司機，從在東京時看到“齒輪”“鼴鼠”等死亡象征到回鄉(xiāng)后看到“送葬隊伍”這種更為恐怖的意象，都反映出“我”越發(fā)急躁不安的內心世界。文本中還包含作者精神分裂的癥狀，“我”在鏡子前注視自己時腦海中幻想有兩個自己的存在，其中一個甚至還被現(xiàn)實中的人遇見過?！拔摇敝雷约鹤⒍〞蔀榫癫〉氖聦?，在決定去往青山墓地旁非常有名的精神病院時，卻徘徊著找不到路，這是他內心中雜亂無序的抗拒且絕望心態(tài)的反映。福田恒存說：“心理主義發(fā)展的必然結果是精神不安和自我的虛妄”[8]，芥川無疑也走上了這樣的道路。他在文中多次描寫了“異化與錯亂”，例如將筆下的動物刻畫成自己的樣子，將路上的紙屑看作玫瑰花，將蘋果皮看成是獨角獸，打開《罪與罰》卻是《卡拉馬佐夫兄弟》等場景都展現(xiàn)了他的不穩(wěn)定情緒?！拔摇钡母惺馨粗安皇娣?不安-祈禱-憂郁-痛苦”的順序逐漸深化，中間或許恢復過對人生的向往與熱情，但終究無法逃脫折磨。這種精神懲罰的閉環(huán)模式加速了他的死亡，使他發(fā)出想要在“熟睡中被人掐死”的吶喊。

芥川龍之介于1927年7月24日服食大量安眠藥自殺，他的一生就像他最想追求的“架空電線上的火花”，雖然短暫卻奪目耀眼。他討厭所處的階級又無法做到放棄導致其經(jīng)常陷在厭惡自己的漩渦中，死亡也是他留給世人最后的體面。

四、結語

芥川龍之介生在“凡事必稱文化”的大正民主時期，他的矛盾人生在于孜孜不倦地渴求著東方古典文化與西歐近代文化之間的平衡點?！洱X輪》中多次提到《罪與罰》，“我”與拉斯科爾尼科夫的犯罪意識的相同之處是都受到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不同的是拉斯科爾尼科夫篤信超人哲學，他的道德純潔性勝于陰暗的殺傷性;而“我”的罪惡意識是被迫的，是由不純潔的道德所導致的內心的迷惘。在芥川的人生后期，“不道德”的壓迫感和自卑的性格使他無法與自己和解，外在的社會物質氛圍又時時縈繞著他，繃緊的敏感神經(jīng)最終演變?yōu)闊o法擺脫“罪惡意識”。就如宮本顯治在《敗北的文學》中所說，芥川“一方面恐懼給他套上枷鎖的傳統(tǒng)道德氛圍，另一方面是明明看透資本主義的罪惡，又安于生活在其中的羞恥心?！盵9]他將自己承受的“精神懲罰”融入《齒輪》的創(chuàng)作，否定了以往贊美過的宗教和堅信的創(chuàng)作方法，以空間場景的變化來反映他精神上的閉環(huán)。借用“罪與罰”這一命題解讀芥川自傳體小說，探究影響其死亡的因素，對芥川文學思想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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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丁小原，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