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瑞銘 連 榕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每個人都有一顆愛美之心,并且期待他人對自身長相的贊賞。在社交場合中,有些人會過分擔憂自己的外貌不符合審美標準,或害怕他人對自身外表的負面評價,因而產(chǎn)生過分緊張、不安、煩惱等不良情緒,這種指向外表的社會性評價的焦慮就被稱作為社交外表焦慮。由于青少年正處于青春發(fā)育期,這一階段其身體和生理機能發(fā)生了急劇的變化,這使個體對自己的體型和外貌更加關注;另外,該階段學生在心理上出現(xiàn)動蕩性、敏感性等特征,對他人或者外界的評價具有強烈的敏感性,[1]因此青少年可能是社交外表焦慮高發(fā)的群體。社交外表焦慮對個體的消極影響不容忽視,包括學習、生活、健康等方面。有研究證實社交外表焦慮與學生的學業(yè)自我效能感存在負相關,學生社交外表焦慮越高,其學業(yè)自我效能感就越低,從而挫傷學生學習自信心。Dion 和Keelan 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外表焦慮與社交焦慮有關,高社交外表焦慮的個體往往會更容易產(chǎn)生社會逃避和演講焦慮等行為,因此可能阻礙學生社交能力和知識技能的提升。另外,社交外表焦慮對個體身心發(fā)展也造成負面的影響。研究發(fā)現(xiàn)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可能會引起暴食癥、厭食癥等神經(jīng)癥狀,從而損害身體健康;也有研究指出個體對自身外表形象的不滿會提高抑郁水平,甚至會導致自殺意念的萌生。因此,關注青少年的外表焦慮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社交外表焦慮與個體內部因素緊密相關。有研究表明個體的自尊水平對社交外表焦慮具有負向預測作用,低自尊的個體可能表現(xiàn)出更高的社交外表焦慮。另外,有研究表明社交外表焦慮水平還受到個體的焦慮特質、成熟水平、羞怯感等因素的影響。[2]社交外表焦慮不僅受個體內部因素的影響,而且還受到外部條件的調節(jié)。例如,物理環(huán)境、社會比較、同伴壓力以及父母評價等外在條件也是影響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水平的重要因素。然而,通過回顧已有的文獻,我們發(fā)現(xiàn)很少有研究從整體家庭環(huán)境的角度來探究社交外表焦慮。根據(jù)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3]家庭是青少年成長的重要微觀環(huán)境,家庭在塑造青少年個性和社會化發(fā)展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從家庭功能角度來探討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及其影響機制對預防和干預提供重要的指導。
家庭功能(family functioning)是指是家庭系統(tǒng)中家庭成員情感聯(lián)系、家庭規(guī)則、家庭溝通以及應對外部事件的有效性,主要分為親密性和適應性兩個維度。[4]家庭功能作為衡量家庭系統(tǒng)運行狀況的重要標志,也是影響家庭個體心理健康發(fā)展深層變量。[5]國內外有相關的研究表明,家庭功能是否健全是影響青少年學生社交焦慮的重要因素,個體在家庭中體會到更多的親密感和適應感,則其所感受到的社交焦慮就越少。[6]Moscovitch 和Huyder 根據(jù)焦慮的指向將社交焦慮分為跡象焦慮、社會競爭力焦慮和外表焦慮等三種類型。因此社交外表焦慮作為社交焦慮的一種類型,它也可能受到家庭功能的影響。另外,目前也有研究直接探討了家庭因素與青少年形體不滿之間的關系。Archibald 等人在一項針對青春期早期學生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與父母關系更加積極(更溫暖、更少沖突)預示著一年后的身體形象更積極。后來也有大量研究證實了家庭成員之間的聯(lián)系對青少年的形體認知具有預測作用?;诖?,可以推斷家庭功能可能對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具有正向預測作用。
盡管根據(jù)以往的研究可以推測家庭功能與社交外表焦慮存在著相關關系,但是有關兩者之間的內部作用機制還不夠明確。實質上,社交外表焦慮是一種對外部評價的消極情緒情感反應。自我決定理論(Self-Determination Theory,SDT)認為,人與生俱來就有三種基本的心理需求,包括自主需要、勝任需求以及歸屬需求。已有的研究表明,基本心理需求的滿足對積極情緒具有預測作用,這三種基本需求的滿足能夠促進個體積極發(fā)展,使個體體驗到積極情緒,提高對自身評價和生活滿意度。[7]根據(jù)已有理論和實證研究可以推測基本需求的滿足可能會對社交外表焦慮產(chǎn)生正向預測作用。另外,已有的研究還表明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可以滿足個體的基本需求,家庭的關系越親密,家庭系統(tǒng)越完善,則個體基本心理需求滿足的程度就越高。而家庭功能越健全越利于促進家庭和諧,提高家庭成員之間的親密性,從而促進個體基本心理需求的滿足。由此可以推測基本心理需求可能在家庭功能與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中起中介作用。
綜上,根據(jù)對已有研究的梳理和分析,我們構建中介模型,即基本心理需求的中介作用(如圖1),旨在探討家庭功能與青少年社會外表焦慮的關系及作用機制。
圖1 家庭功能、基本心理需要和社交外表焦慮的關系假設模型
以福建省某所中學的青少年為研究對象,通過方便取樣的方式選取480 名學生作為研究對象,根據(jù)收集問卷的有效性,最終獲取有效問卷444 份(占92.5%),其中男生252 名(占57.2%),女生192 名(占42.7%),學生年齡范圍在12-16 歲,平均年齡為13.45±0.74 歲。
家庭功能量表。[8]該量表是徐潔等在Olson 1983 年編制的家庭親密度和適應性量表基礎上進行改編的家庭功能問卷,該量表在中學生中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此量表為自評量表,總共包含20 道題,主要分為親密度和適應性兩個維度,每個維度各有10 道題,采用五點計分,從1“不是”到5“總是”。以所有項目的平均分做為指標,代表青少年家庭功能的健全程度,得分越高,青少年家庭功能就越健全。在本研究中該問卷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91,適應性和親密性兩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0.86 和0.79。
基本心理需求量表。[9]該量表是由Gagne 編制的,國內學者劉俊升等在此基礎上進行翻譯、修訂,修訂后該量表在國內具有較好的文化適應性。該量表主要由21 個項目組成,共有勝任需求、自主需求以及歸屬需求等3 個分量表,每個分量表由6-8 個項目構成,采用七點計分,從1“完全不符合”到7“完全符合”。量表共有9 個項目為反向計分題,經(jīng)反向題分數(shù)轉換后,以所有項目的平均分作為評價指標,代表基本心理需求滿足程度,得分越高,基本心理需求滿足程度就越高。本研究中該問卷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83,自主需求、勝任需求以及歸屬需求等三個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為為0.61、0.63 和0.69。
社交外表焦慮量表。[10]本研究采用的是由Trevor、David 等人在2008 年編制的社會外表焦慮量表,該量表是對個體整體性外表焦慮的測量,在實際外表焦慮研究中被廣泛應用。量表共有16 個項目,如“當在拍照時感到緊張”,“我擔心人們會對我的外表做出負面評價”等,采用五點計分,從1“從不”到5“總是”,以總平均分作為外表焦慮量表得分,得分越高說明社交外表焦慮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該問卷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94。
運用SPSS22 統(tǒng)計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分析,采用獨立樣本t 檢驗比較不同性別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水平;采用Pearson 積差相關對各變量進行相關分析;采用多重逐步回歸分析和偏差校正的非參數(shù)百分位Bootstrap 方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
采用獨立樣本t 檢驗的方法檢驗不同性別之間社交外表焦慮水平的差異,結果見表1。結果表明,不同性別之間的社交外表焦慮水平存在顯著的差異(p<0.05),女性學生的社交外表焦慮水平顯著高于男生。
表1 不同性別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水平比較
采用Pearson 積差相關計算家庭功能、基本心理需求和社交外表焦慮之間的相關系數(shù),結果見表2。相關分析的結果表明,家庭功能與社交外表焦慮呈顯著的負相關,家庭功能越健全則社交外表焦慮就越低;家庭功能與基本心理需求呈顯著的正相關,基本心理需求與社交外表焦慮呈顯著的負相關。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與相關分析
本研究參照溫忠麟等人關于中介效應分析等操作方法,[11]先逐步檢驗方程系數(shù)c,系數(shù)a 和b 均顯著,再檢驗系數(shù)c’是否顯著,然后使用Bootstrap 法檢驗中介效應。
家庭功能能夠預測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β=-0.25,p<0.001;家庭功能對基本心理需求起著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基本心理需求能夠顯著預測初中學生的社交外表焦慮。最后同時檢驗家庭功能和基本心理需求對社交外表焦慮的預測作用,結果發(fā)現(xiàn)基本心理需求對因變量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的預測作用顯著,β=-0.43,p<0.001,但自變量家庭功能對因變量社交外表焦慮的直接預測系數(shù)有所變化,β 從-0.25變化為-0.01(見圖2)。
圖2 家庭功能對社交外表焦慮影響的路徑分析圖
采用Bootstrap 法抽5000 個樣本進行中介效應分析,95%的置信區(qū)間為[-0.31,-0.18],不包括0,所以基本心理需求在家庭功能和社交外表焦慮的中介效應顯著。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例為98.04%,基本心理需求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表3 家庭功能、基本心理需求和社交外表焦慮的預測作用
本研究發(fā)現(xiàn),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女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程度較高。這一結論與前人的研究結果一致。[12]但與Ahin 等人對土耳其青少年學生社交外表焦慮的研究結果不一致。[13]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源于取樣群體的不同,另外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所造成的結果差異。
根據(jù)社會文化理論,社會文化對群體的價值觀念、認知模式會產(chǎn)生潛移默化的影響。當前社會文化主要通過新聞媒體進行傳播,一直以來廣告媒體對不同性別賦予了不同的角色和象征,例如,在大多數(shù)廣告媒體中男性常常作為職業(yè)成就的代表,并成為智慧和力量的化身;然而對于女性群體,廣告媒體更加關注的是其外表特征,女性往往被貼上美麗、性感的標簽,因此造成大眾對不同性別產(chǎn)生了偏離的印象。[14]基于此,在外表方面女性可能感受到更多的社會壓力。從生理學的角度上講,當面臨壓力事件時,女性分泌的去甲腎上腺素水平要明顯高于男性,其去甲腎上腺系統(tǒng)激活程度更高,從而喚起更加強烈的緊張感和焦慮感。因此,在面對外表的負面評價時,女性會比男性產(chǎn)生更高的社交外表焦慮。另外,青少年學生大部分進入到青春期,女性也開始出現(xiàn)了生理期,其體內孕激素的增加也會使女性對焦慮情緒的控制能力減弱,這可能會導致女生對自身的形象以及別人的評價更加敏感、消極。這也提示家庭、學校、社會要積極關注青春期學生的心理健康,尤其是女性學生,及時采取合適的方式向孩子普及青春期的有關生理常識,讓學生更加理性、冷靜地看待身體外形的變化,樹立起更為積極的形象觀;學校和社會媒體要樹立正面的性別形象宣傳,盡量減少對性別賦予太多的社會壓力。
目前,關于家庭因素對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研究都是單獨從父母的教養(yǎng)方式進行探討,較少從整體家庭環(huán)境的角度來探討對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本研究發(fā)現(xiàn)家庭功能對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具有正向預測作用,即生活在良好家庭功能的孩子社交外表焦慮水平就越低,反之則越高。這一結果不僅支持了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因素模型,也與以往研究結果相似,進一步證實了良好家庭系統(tǒng)對個體心理健康的關鍵作用。Johnson 和Mc Neil 等兩位學者指出家庭功能失調會阻礙個體心理以及社會行為的發(fā)展,進而會影響到其情緒管理及心理健康等。也有研究探討了家庭環(huán)境與個體壓力反應模式的關系,發(fā)現(xiàn)相比于家庭功能健全的環(huán)境,家庭功能失調的孩子在面對壓力時更容易產(chǎn)生消極、焦慮的情緒。根據(jù)情緒安全假說,青少年個體安全感主要來自于家庭系統(tǒng),情緒安全感較強的個體在面臨威脅情境時,為避免消極和負面的后果會選擇自我情緒調節(jié),但情緒安全感低的個體在面臨消極情境時,則會選擇過分逃避或過分卷入的策略,無法有效規(guī)避消極后果,導致出現(xiàn)過分緊張、焦慮的不良情緒。因此,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問題的預防和解決也離不開家庭環(huán)境的支持。首先,父母應當積極與孩子建立親密的親子關系,減少家庭沖突和矛盾,為孩子營造一個和諧、溫馨的生長環(huán)境;其次,父母應該根據(jù)孩子的成長而不斷調整家庭的規(guī)則和教養(yǎng)方式,提高孩子對家庭的適應性。
最后,研究結果還發(fā)現(xiàn)基本心理需求在家庭功能與社交外表焦慮中起著中介作用,這表明家庭功能對青少年外表焦慮的影響并不完全是直接的,還需要通過基本心理需求的滿足才能發(fā)揮更多積極的作用。這一結論印證了Deci 和Ryan 自我決定理論的觀點,即當個體所處的生活環(huán)境有助于基本心理需求的滿足時,就會提升個體的幸福感和自信程度。也就是說,如果初中學生所成長的家庭功能越健全,其心理基本需求的滿足程度就越高,則自身的幸福感以及自信心也會越高,因此對自己的外貌則更加自信,面對別人的負面評價時也更可能以樂觀的態(tài)度去看待。這也提示我們在家庭建設時應著重考慮能否滿足孩子自主、勝任、關系的需要。例如通過營造和諧、融洽的家庭氛圍,讓孩子感受到安全感和歸屬感,滿足關系需求;通過讓孩子擁有更多的生活自主決定權,讓孩子參與到家庭的重大決策中來,從而提高孩子的自主需求。
本研究依據(jù)家庭系統(tǒng)理論和自我決定理論考察了家庭功能對青少年社交外交外表焦慮的影響機制,驗證和豐富了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因素模型。同時,本研究的發(fā)現(xiàn)對于預防和干預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也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意義。當然,本研究還存在一些不足,并未深入分析基本心理需求各維度的中介作用,今后可進一步比較自主、能力和關系需求在此路徑中的特定效應值,從而更清晰地揭示基本心理需求的部分中介作用發(fā)生的具體過程。此外,本研究僅從自我決定理論的視角探討了基本心理需求這一變量的中介作用,可能還存其他中介變量,今后可就此進一步展開研究。
第一,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水平存在性別差異,女學生的社交外表焦慮水平要明顯高于男學生。
第二,家庭功能的健全程度能夠負向預測青少年的社交外表焦慮水平,青少年所成長的家庭功能越健全,其社交焦慮水平就越低,反之亦然。
第三,基本心理需求在家庭功能對青少年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家庭功能需要通過滿足基本心理需求來降低社交外表焦慮水平。
注釋:
[1]林崇德:《發(fā)展心理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8 年。
[2]于慶鼎:《女性大學生自我客體化與外表焦慮的關系研究》,西南大學碩士論文,2016 年。
[3]Bronfenbrenner,Urie.Contexts of child rearing:Problems and prospects.Child &Youth Care Administrator,1979,5(10):844-850.
[4]Olson,David,H.Circumplex Model of Marital and Family Systems.Journal of Family Therapy,2000.
[5]鄧麗芳、徐田麗、鄭日昌:《大學生家庭功能與情緒表達性、情感體驗的關系》,《心理發(fā)展與教育》2009年第4 期。
[6]石媛:《家庭功能對大學生社交焦慮的影響:情緒調節(jié)策略使用頻率的中介作用》,西北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8 年。
[7]彭順、牛更楓、汪夏等:《父母自主支持對青少年積極情緒適應的影響:基本心理需要滿足的中介與調節(jié)作用模型》,《心理發(fā)展與教育》2021 年第2 期。
[8]徐潔、方曉義、張錦濤等:《家庭功能對青少年情緒問題的作用機制》,《心理發(fā)展與教育》2008 年第2 期。
[9]劉俊升、林麗玲、呂媛等:《基本心理需求量表中文版的信、效度初步檢驗》,《中國心理衛(wèi)生雜志》2013 年第10 期。
[10]Hart T A,Flora D B,Palyo S A,et al.Development and Examination of the Social Appearance Anxiety Scale.Assessment,2008,15(1):48-59.
[11]溫忠麟、葉寶娟:《中介效應分析:方法和模型發(fā)展》,《心理科學進展》2014 年第5 期。
[12]鐘佑潔、林宏浩、邱嘉杰等:《大學生體重指數(shù)對社交外表焦慮的影響:有中介的調節(jié)模型》,《福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6 期。
[13]Ahin E,Barut Y,Ersanl E.Sociodemographic Variables in Relation to Social Appearance Anxiety in Adolescents.Online Submission,2013.
[14]鐘建安、樓劼、葉耀榮:《電視廣告中性別角色定型研究述評》,《心理科學進展》 2006 年第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