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美專與民國初期的西畫社團

摘要：民國初期，面對社會的巨大變革和西方文化的強勢入侵，中國的傳統(tǒng)繪畫藝術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為了更加深入的革新傳統(tǒng)藝術，融入西方藝術，上海涌現(xiàn)了大批美術社團。以上海美專的部分教員為核心成員發(fā)起的天馬會是20世紀早期頗具自發(fā)性的獨立群體組織。上海美專作為當時新藝術運動的策源地，為天馬會等西畫社團提供了新的學術思潮和專業(yè)人才保障。所以文章以西畫社團——天馬會為例，通過分析天馬會成立背景、展覽活動、藝術宗旨、組織機構等以及上海美專的建立、辦學宗旨、課程設置、發(fā)展等，來探討上海美專與民國初期美術社團之間的聯(lián)結與互動關系。

關鍵詞：上海美專;天馬會;美術社團;

20世紀初期，沿海開放城市——上海由于地理位置與政治層面的影響，較早受到西方城市的浸染。經(jīng)濟、科技、文化全等面發(fā)展，產生了培植新興文化的土壤，成為當時新興藝術較為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活躍的大環(huán)境造就了此起彼伏的美術社團活動，它們成為構建公共領域的主力軍。上海美專在劉海粟等人的支持下興辦起來，并對眾多美術社團產生很重要的影響。關于美術社團和上海美專的相關論著不斷涌現(xiàn)，為本文提供了重要參考。不過，現(xiàn)有相關研究往往將視線聚焦于上海美專、美術社團是如何發(fā)展的歷史面向，較少論及上海美專與眾多美術社團之間各維度的密切關聯(lián)。鑒于此，本文立足于民國美術史，系統(tǒng)的爬梳涉及民國初期西畫社團與上海美專的史料信息。以天馬會為例，客觀的重現(xiàn)上海美專是如何影響和驅動美術社團的發(fā)展，以及二者之間的互動關系。正是在上述意義上，考察在民國初期美術學校與美術社團這兩大革新美術的新途徑，可以深化我們對美術社團與美術學校之關系的認識。

一、新興美術的策源地——上海美術專科學校

1912年11月23日，劉海粟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上海美專（早期稱為上海圖畫美術院），其他創(chuàng)辦人還有烏始光、汪亞塵、丁悚等人，是當時最早的私立專業(yè)美術學校。在當時“教育救國”、“藝術救國”思想的影響下，劉海粟等人致力于通過美術教育傳播西方先進思想文化和西洋美術技法;在藝術上力圖溝聯(lián)中西，以期創(chuàng)造出新興的現(xiàn)代藝術，并通過藝術啟蒙群眾，解救民眾于苦難之中。在其擬定的辦學宣言中稱：“我們要在及其殘酷無情干燥枯寂的社會里，盡宣傳藝術的責任。因為我們相信藝術能夠救濟現(xiàn)代中國民眾的煩苦，能夠驚覺一般人的睡夢”。[3]這是上海美專強烈社會責任感和救亡圖存的民族危機意識的體現(xiàn)。

上海美專在1919年的?？睹佬g》上提出了培養(yǎng)目標：“造就純正美術人才，培養(yǎng)及表現(xiàn)個人高尚風格。造就實施美教人才，直接培養(yǎng)及表現(xiàn)國人高尚人格。養(yǎng)成工藝美術專門人才，改良工業(yè)，增進一般人美的趣味?！盵3]通過對以上培養(yǎng)目標的分析可以看出，上海美專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涵蓋了三個明確方向：從事美術創(chuàng)作的純美術人才、從事美術教學的師范類美術人才、從事實用美術的設計人才。在培養(yǎng)目標中反復提及的‘高尚‘美的趣味等語匯表明將美術教育從應用實踐層面提高到清醒智識、人格培養(yǎng)的高度，強調德與藝并重。上海美專培養(yǎng)出了多位在中國現(xiàn)代西洋畫壇叱咤風云的人物，僅1922屆畢業(yè)生中，就出現(xiàn)了倪貽德、吳人文、烏叔養(yǎng)等我們所熟知的西洋畫家。

上海美專作為我國現(xiàn)代美術教育史上第一所正規(guī)的私立美術專門學校，其辦學模式也在經(jīng)歷不息變動和逐步發(fā)展的歷程。1918年4月，開設旅行寫生課程，師生初次赴西湖寫生，并于杭州省教育會舉辦寫生畫展。1919年6月，劉海粟任校長，與王濟遠在寰球展覽會舉辦畫展;8月，美專教授發(fā)起天馬會;12月，蔡元培、梁啟超、趙椒、王震、沈恩孚、黃炎培等擔任上海美專校董。1920年1月，再次修改學則，更名“上海美術學?！蓖瑫r兼收女生，是為上海學校男女同學之嚆矢。7月首聘女人體模特，采用人體寫生等正規(guī)西洋畫教學的方式方法。[7]由于上海美專在全國藝術院校中率先采用人體模特，此舉受到當時教育局的強烈反對、社會的質疑謾罵與無恥小販的愚昧抹黑。從1915年到1925年，歷時十年左右時間，劉海粟與社會上不理解模特教學的多種反對聲音進行堅持不懈的論爭，毫不退讓，最后“模特兒斗爭”非但沒有被取締，反而成為模特教學課程在中國現(xiàn)代美術教育體制中確立，該事件折射出美專教師在學術上的堅守，成為中國美術教育從舊式教育向新式教育轉換的典型的標志。

二、天馬會的成立的背景

1919年五四運動，中華大地一聲巨響，反對舊文化的聲音達到頂點。陳獨秀在《新文化運動是什么》的文章中將“新”限制在“新的科學、宗教、道德、文學、美術、音樂等”[5]范圍內，亦因為此，美術界相應地出現(xiàn)了一系列以救國為目標的觸及思想領域的美術革新運動?？涤袨檎J為“中國近世之畫衰敗極矣”，并在他的《萬木草堂藏書目》中預言了中國畫改革趨勢：“合中西而為畫學新紀元”。梁啟超則倡導“科學化的美術”。陳獨秀是激進派，他喊出“美術革命“的口號，認為中國傳統(tǒng)的畫學正宗是改良中國畫最大的障礙，因此呼吁用西畫寫實手法“革王畫的命”。[6]不同藝術觀念的激烈碰撞在中國藝術界掀起重重波瀾，使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的對峙趨于前所未有的一觸即發(fā)的敏感狀態(tài)。

20世紀20年代中期開始，一些有識之士和大批回國的留學日、歐的青年學生，開始探討中國藝術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并付諸于實踐。一時之間，美術社團大規(guī)模涌進，蔚為風氣。許志浩的《中國美術社團漫錄》一書中就收錄了，自清初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民國30余年中，全國各地及海外留學生組織的各級各類美術社團300多個。在諸多的藝術群體當中，研究西方繪畫的社團扮演著重要角色。[7] 上海美專作為一所學術包容的新式美術學校把當時社會上的風格各異的重要藝術家都網(wǎng)羅其中，培養(yǎng)其進行美術教學活動。隨著美專的愈發(fā)壯大，專業(yè)人才薈萃和新興的藝術理念的逐漸推廣及民眾，上海美專為眾多美術社團的衍生提供了沃土。據(jù)文獻資料顯示，上海美專學校師生創(chuàng)辦和參與的美術社團，在當時比較有影響力的就有振青社、東方畫會、天馬會、摩社、文人畫社和決瀾社等美術社團。其中，“天馬會”的成立源于1919年8月劉海粟等人在寰球中國學生會舉辦的一次繪畫作品展覽會。[1]上海美專教務主任江新主張成立一個新的藝術團體，來發(fā)展民眾藝術。其主張得到了上海美專其他校友丁悚、劉雅農、張臣伯、楊清磬、陳曉江等人的支持，天馬會應運而生。

三、上海美專影響下的天馬會

天馬會于1919年9月28日正式于上海成立，逐步成為一個具有嚴密審查制度與組織體系且持續(xù)時間長、影響較廣泛的西畫社團。據(jù)《申報》記載：“上海擔任美術教育諸畫家近發(fā)起‘天馬會，提倡新時代之美育，特於昨日（九月二十八日）下午二時假座西門方斜路源壽里一號圖畫美術學校舉行成立大會，到者凡數(shù)十人，以美術界居多數(shù)。如張聿光、鄭曼陀、談杜宇輩悉與焉?！盵2]展覽會期間以及展覽結束后，報紙幾欲每天都有關于天馬會展覽信息和評論文章的報道，第一屆展覽在《申報》上有《天馬會展覽會紀》與《高劍父對于天馬會之評語》。為保證作品質量，歷屆展覽都有審查會組織，審查員由全體成員投票選舉，展覽作品分類明確，入選各類作品遴選十分嚴密，各審查員之間相互監(jiān)視?！皻v屆都有審查會的組織，審查員由全體會員投票選舉。本屆按照舊例，中國畫系舉三人，西洋畫系舉三人，于七月二十二日由楊會員清馨開票李會員超士監(jiān)視?！盵1]天馬會自成立后舉辦過九次展覽，（圖1.1）首開社團美術展覽之先河，初步形成了現(xiàn)代化的評審機制。

天馬會的主要活動是舉辦展覽，自1919年成立到1928年解散，參展人員相對固定，展覽作品很大一部分是上海美專師生的作品，西洋畫數(shù)目較多。天馬會第一屆展覽會，申報載有《天馬會繪畫展覽會紀》，文中道：“江新六十五號之杭州靈隱春淙亭光影一線精微玄妙…楊清磬繪神州女校方靜我女士面影（八號）可與江新五十五號之作成雙絕…王濟遠日暉橋附近寒林野色滿地，夕陽與黃葉，觀者莫不贊嘆?！钡诙谜褂[會：“汪亞塵之《曉霞》，楊清磐之《天真》與《倦語》諸幀。無不形態(tài)逼肖，栩栩欲活。蓋寫實，非虛構也。其他如李超士之《法國昔日之皇宮》，江小鶼之《下午》，洪野之《夕景》，王濟遠之《浮屠春色》，陳曉江之《寶山城與魁星閣》諸圖皆風景畫，亦動人注目之作”。第三屆展覽會：“西洋畫部，有周淑靜女士之粉畫，會員江小鶼、劉海粟、陳曉江、張辰伯之油繪風景、人物靜物，王濟遠、汪亞塵、楊清磐、洪野之水彩畫，李超士、丁悚之粉畫”。這次展覽，可稱美術界之盛會。天馬會第四屆繪畫展覽會：“該展覽共分六室陳列，其中一、四、五室陳列西洋，畫第四室陳列西洋畫，審查員王濟遠之水彩畫，汪亞塵，劉海粟之油畫…”[2] 第六屆展覽最引人注目的話題是劉海粟的巨幅油畫《自然之舞》“畫中人物皆裸體女子”[2]，是上海美專的寫生課程和人體模特教學在展覽上的應用與體現(xiàn)。天馬會的展覽可謂對近代美術提出了挑戰(zhàn)，開啟了近代展覽的先聲，具有了現(xiàn)代化的評估和審核機制。而更值得我們深思的是其倡導現(xiàn)代藝術的無畏精神。

自命“負現(xiàn)代中國新藝術運動啟蒙之責”的天馬會，提出五大信仰：1.充分發(fā)揮人的特點，涵養(yǎng)人的美感;2.與時俱進的研究藝術;3.拿“美的態(tài)度”創(chuàng)造藝術，發(fā)展藝術之社會，實現(xiàn)美的人生;4.反對傳統(tǒng)保守的藝術和模仿的藝術;5.反對以游戲態(tài)度來玩賞藝術。這些主張在那個時代都是革命性的，體現(xiàn)了強烈的變革精神。[10]劉海粟在《天馬會究竟是什么？》一文中強調了天馬會在中國藝術史上的地位：“吾于明清畫學之衰，與夫現(xiàn)今藝術界之一種蓬勃淋漓之氣象，雖以現(xiàn)時所見作品之鄙陋，仍覺有類似之征候焉！而為此類似文藝復興時代之晨鐘，則當推天馬會。天馬會確時時登高而呼，促藝人自我覺醒之趨向。數(shù)年間聲氣相應者洶涌如潮，吾知其將來奔騰澎湃，其勢不可遏抑也?！盵1]天馬會倡導的啟蒙、覺醒之藝術精神內核顯然與上海美專的辦學宗旨不謀而合。確切的說，天馬會是在上海美專教育理念的催生下而延伸出的產物，有著根莖同源之道理。

四、結語

作為民國初期美術革命運動的兩個重要的途徑，上海美專與美術社團的成立，對上海美專的美術教育、美術創(chuàng)作和美術研究給予了豐厚的資糧。正如本文討論的天馬會，其作為能動者，沖破了傳統(tǒng)意義上師徒受藝的格局與社團組織中雅集交游的單一作用，在美術社團的內蘊與功能層面耕出了一片膏腴的土地。天馬會不僅在經(jīng)濟上具備商業(yè)性質，通過賣畫來增添社團收入，更重要的是藝術家成長教育的場所，社團成員經(jīng)常聚集在一起，相互之間進行技藝的交流切磋，互相學習進步，并通過舉辦展覽成為藝術聯(lián)結社會公眾的新途徑。[1]在這個意義上，美術社團不僅兼具了美術學校的一部分作用，是藝術家成長提高的一個重要場所，而且已經(jīng)承擔起藝術宣傳與啟迪民眾之責任。除此之外，以上海美專為代表的的美術專門學校集中了相當一部分美術專業(yè)人才，有著濃郁的學術氛圍。為天馬會等美術社團的涌現(xiàn)提供了藝術教育和專業(yè)人才同時，美術社團的藝術理念、藝術追求和藝術實踐對學校美術教育的繁榮發(fā)展創(chuàng)造出了更多新空間。由此看出，兩者中的人物是主辦者與參與者的關系，它們的出發(fā)點與目標也處于互動關系當中，同時為民國初期上海美術的發(fā)展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在民國初期的美術社團，已與美術學校、美術展覽組成了“三位一體”的緊密結構，這一結構共同拓展了現(xiàn)代美術的公共領域，使西洋畫的風潮在中國彌漫，傳播了新的文化藝術思想，擴大了藝術受眾群，對中國新美術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達到了社會啟蒙的目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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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賀雪 （1998.8-），女，漢族，河南省三門峽市人，陜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20級在讀研究生，碩士學位，美術學，美術史論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