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南印象（四首）

小馬車和日常

馬路上已經(jīng)看不到馬車了

但這并不影響

我在小馬車上工作

在這里編輯童書，收發(fā)雜物和信件

坐得久了

就去大槐樹下的長椅邊抽煙

順便也看一看雨水中

那幾株逐漸收斂光芒的斑種草

我相信小馬車依然存在

跑在我看不見的某條馬路上

車夫揮動皮鞭

運(yùn)送面包和橄欖枝

我甚至覺得

自己就是車夫之一，和我的同事一起

夾著煙卷

穿一條屁股上有破洞的

舊牛仔褲。把白鴿和氣球

運(yùn)送到各種膚色的孩子的夢里

全南印象

時間在這里變得更慢

精細(xì)如桃江水

翻騰起新鮮的浪花

也似長長的天龍山索道

我們走在其中

像刻度

計(jì)算著山中時日

而鳥鳴并不受什么捆縛

它總在晨光撩起窗簾以前

一聲接一聲地

滴入青翠的松林和空谷

等待小沙彌

面壁，誦讀，悟透藏在山門后的禪機(jī)

這次第

只有一只斑斕的三尾灰蝶

迎著鏡頭緩緩飛起

搭配問題

星期天下午，我想過畫一把雨傘，用鉛筆

畫。在封面標(biāo)有副刊字樣的

牛皮紙筆記本上。

對著窗欞描繪一把傘應(yīng)該有的樣式

傘骨和傘面應(yīng)該安置在哪里？

傍晚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陰影部分太多了

這些年積攢的米黃色不夠填充

一顆腦袋和一張紙中間，近于無的空洞。畫面臟極了

亂糟糟的油污、頭皮屑和雨滴

結(jié)構(gòu)起一幕雨中悲情劇的全部要素。

夜深了，傘骨還原成雨滴，橢圓形的，沉重的

沒有任何色彩。滾動的雨滴

洇濕紙背，緩慢地上升，就要穿透天花板

我曾經(jīng)像困在車轍里的魚

熱忱地渴望過雨水

但現(xiàn)在，我只想畫傘，剝離掉雨水的傘，拆掉傘骨的傘

甚至——不需要傘面的傘

就這樣向我打開，像我的女人一樣，在夜里把自己

打開。甚至沙漏都是多余的

我和一把傘的遺骸，在雨水中，彼此獨(dú)立。

我所期待的

我每天都會上下幾級樓梯

拎著青菜、豆腐和大米

或者兩手空空

我每天都會

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像是迎來遠(yuǎn)方的客人

也像是告別

我似乎習(xí)慣了這樣生活

一個人靜靜地抽煙

靜靜地上或者下

只有在陰雨天的時候

才會思考

封閉起來的樓梯

究竟算不算

一個獨(dú)立的世界

為什么經(jīng)過的每一次

都遇不到和我同向

或者相向的人

哪怕他手里拎著

青菜、豆腐和大米

哪怕

他也和我一樣兩手空空

作者簡介：馬澤平，回族，八〇后。有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民族文學(xué)》《作家文摘》《詩潮》《揚(yáng)子江》等刊物報(bào)紙以及年度選本。參加《詩刊》社第35屆青春詩會，魯迅文學(xué)院第31期少數(shù)民族作家高研班。著有詩集《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