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副詞“已然”的多維度研究

任舒華，劉振平

(南寧師范大學 國際教育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

《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副詞“已然”的解釋非常簡單，用了同義詞“已經”釋義[1]。但“已然”并不完全等同于“已經”，有一些句子中的“已然”和“已經”不能互換。例如(文中例句均引自CCL語料庫)：

(1)在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今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進程明顯加快,已經(*已然)即將成為現(xiàn)實(“*”表示此處不能換用括號中的詞語，下同)。

(2)天已經(*已然)快要亮了，他們越來越煩躁不安。

學界對副詞“已然”的研究不多，屈指可數(shù)的幾篇成果將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已然”的語法化、詞匯化以及主觀性的研究上。如，劉永華認為“已然”在清代中期實現(xiàn)了語法化，也就是以詞匯的形式開始出現(xiàn)，在近代漢語中徹底詞化，期間經歷了從狀謂式短語到連動式前件到副詞的演變過程，并詳細論證了“已然”的主觀性：“已然”在形成階段就與超預期量標記功能伴生，重在表達主觀性的事后評價，但隨著語言的不斷發(fā)展，“已然”在語言運用中多用來表示完成體的客觀意義，肯定事情的已經發(fā)生[2]123-128。

鑒于學界對“已然”研究還不夠全面，本研究擬從句法、語義、語用等多個角度，采取定量考察和定性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對其做出全面分析。

一、“已然”對修飾成分的句法語義要求

(一)被修飾成分的類型及其語義特征

在北京大學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以下簡稱CCL語料庫)中隨機抽取了185條含有副詞“已然”的句子，發(fā)現(xiàn)有148條例句修飾的是動詞性詞語，有37條例句修飾的是形容詞性詞語?？梢姡诰浞P系中，“已然”只能修飾謂詞性成分，而且主要修飾動詞性詞語，其次是形容詞性詞語。例如：

(3)外運公司已然走出了困境，今年上半年他們又超額完成了產值計劃。

(4)他睡眠本來就不太好，一起，半天睡不著，這一陣子就為睡不好覺他已然憔悴了不少。

另外，“已然”通常修飾肯定性成分，修飾否定性成分的比較少。句中的否定詞可以是“不”，也可以是“沒/沒有”，不過“不”的使用頻率更高。在19條否定用例中，使用“不”的用例有11條，使用“沒/沒有”的用例僅有3條。例如：

(5)我現(xiàn)在已然不在你們那個圈里了。

(6)……而更多的參訓者經過艱辛的努力和付出，終于證明已然沒有可能在競技場上有所作為的退役，是悲壯的退役。

進一步考慮了“已然”修飾詞的語義特點，我們發(fā)現(xiàn)，只有當動作發(fā)出者或性狀主體難以控制這一動作或性狀時，才能與“已然”一詞組合在一起。換句話說，動詞或形容詞多需滿足[-可控]語義的特征，才能與“已然”結合。

(二)被修飾成分的音節(jié)特征

“已然”體現(xiàn)出較為明顯的修飾雙音節(jié)或四音節(jié)的傾向。在隨機選取的185條語料中，僅有13例修飾單音節(jié)，其余172例修飾的都是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成分，占總數(shù)的93%，其中多音節(jié)成分中有22例為四音節(jié)詞，占比12.8%。

如果“已然”修飾的是單音節(jié)詞語，那么，“已然”修飾的詞語除“是”以外，其他的單音節(jié)詞語往往帶有賓語、補語成分，或加虛詞“了”，語音停頓在“已然”與被修飾成分之間，這是因為句法結構除了受到句法規(guī)則的制約，還要受到韻律規(guī)則的制約[3]。換句話說，雙音節(jié)詞“已然”屬于一個音步，其修飾成分也應當是超過或包括兩音節(jié)在內的結構，從而滿足韻律的需求。例如：

(7)推門進去，老A和阿臭正坐在大案子邊喝酒，已然喝得半醉。

(8)拋錨停船時，天已然黑了；抬頭都是星。

(9)他放過了目錄，隨手揭到書尾，似乎想找出最后一章的結論來看，卻聽得曼青已然在門邊。

(三)句子中所處位置

不像“早晚、順便、別，常常、卻”等副詞可以位于句首修飾整個句子，“已然”只能位于句中修飾詞語。在CCL語料庫中所檢索到的1 408條用例中，僅有5例出現(xiàn)在句首。例如：

(10)到了門口，劉東北掏鑰匙開門，被林小楓制止，“等等，咱倆不能一塊兒進去，跟事先串通好了似的?！币讶晦D變了立場，令劉東北心頭一熱。

(11)已然憂郁，臉色依舊蒼白的韓麗婷也說錢康，“正聽得有意思你老給打斷——專心致志的?！?/p>

(12)已然“墊底”的上海隊要打翻身仗困難不小。

對于“已然”的語序位置，我們認為當“已然”出現(xiàn)在句首時，其后緊須跟著謂語成分，并不能獨立存在句首。這一特點主要是受到語篇效果的影響，而非是詞匯本身的性質所為。

其一，省略是漢語語篇銜接的重要語法手段。“恰當?shù)剡\用省略，可以使表達經濟，新內容突出而又相互銜接?！盵4]例(10)中“已然”的實際主語是“林小楓”，因為與第一句主語相同，便承接上文省略了。例(11)中“已然”的實際主語為“韓麗婷”，此處的情況是蒙下文主語省。此處省略主語后，句子之間的語篇整體效果更加強烈。

其二，謂語部分提到主語前面作定語，交代目前比賽的結果對后面的影響，同時簡化句子，滿足交際的經濟原則。例(12)的句子可以寫成“上海隊已然‘墊底’，要打翻身仗困難不小?！边@樣寫略顯啰嗦，將“已然’墊底’”提到主語前，在社會交際中更加簡省，這種修辭手法的使用更方便讀者交流與理解。

二、“已然”的語義特征

劉永華認為“已然”是超預期量信息的標記，是超預期信息意義的主要載體[2]。兩種情況下，“已然”表示超預期信息量，一是句子中存在自身含有量級對比關系的詞語，如“昏、驚慌、很、多、最”等詞語；二是句子中存在表一般預期與意外結果的對比關系的詞語，如“不料、只得、甚至、明白、懂得”等詞語[2]122。與之相反的情況下，筆者認為“已然”沒有表示超預期的信息，只是單純表完成義?；趯Υ笠?guī)模語料庫的調查和統(tǒng)計，此時，“已然”重在強調事件發(fā)生的客觀性，削弱說話人的主觀意愿。

要弄清“已然”的客觀性意味，有必要先了解現(xiàn)代漢語中主觀性范疇的研究范式。主觀性范疇的基本研究范式為反證推理、增刪操作以及對比辨析3種[5]41。而主觀性與客觀性是人交際活動中的一對重要概念，一方的確立必然否定另一方，我們試著借鑒主觀性研究的范式來研究客觀性問題。要檢驗語言客觀性，可以嘗試為全句添加一個區(qū)別性語段。即為原句添加一個客觀性表達的語義預設，與該預設相容的標記可以表明該句只是在陳述事實，與該預設不相容的標記說明其有加深說話人態(tài)度的作用[5]42。請看下面的例子：

(13)(事實是/*我以為)金大鶴正仰著脖子喝酒，聽了盤子響，將杯子已然放下。

(14)(事實是/*我以為)木蘭忽然想到，紅玉已然是十五歲的大女孩子了。

(15)(事實是/*我以為)也是透過這些文字，人們看到，一代具有自主意識和強大生命力的企業(yè)家群體已然崛起。

以上例子是“已然”在增添小句中的相容表現(xiàn)，“已然”沒有和表主觀態(tài)度的“我以為”相容，說明副詞“已然”的客觀性比較強。也正因為如此，客觀表達“已然”與表示事實的動作經常一起出現(xiàn)，以契合語篇客觀性表達內在一致性的需要。例(13)前半句寫的是金大鵝正在做的事情，自然不能前加“我以為”，副詞“已然”在這里的客觀敘事意味就凸顯出來了。例(14)寫的是木蘭回憶紅玉這個女孩子的事實，也不是自己想當然的事情。例(15)是在陳述不爭的事實，非一人所認同的事?！耙讶弧痹谶@一類句子中還含有強調意味，即去掉“已然”后，句中的時間概念將被弱化。如句子“這一幅畫面，被已然站在開著的大門外的韶華看在眼里?！敝小耙讶徽驹凇迸c“站在”相比，前者能夠突出動作“站”的時間之久，進而順利傳達出“韶華”看到“容生嫂嫂”和“能才”的嬉笑畫面；而后者就不清楚“韶華”是什么時候站在門外，又看到了什么。

我們還可以從語體角度出發(fā)觀察“已然”的主客觀表達傾向，如科技論文、說明文、法律法規(guī)、操作指南等就偏重使用客觀性范疇，以闡述科學道理、陳述客觀事實為準[6]。

研究發(fā)現(xiàn)，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中的語料來源為文學、報刊、多領域、微博、科技、古漢語、篇章檢索、HSK漢語水平考試。其中多領域、篇章檢索沒有進行語料的歸類，HSK中的語料主要針對對外漢語教學使用，古漢語中的“已然”大多不是以詞的形式出現(xiàn)，也不符合我們的語料要求，故我們選用文學、報刊、微博、科技文中的用例。文學作品和微博中的語言偏向流露作者的主觀情態(tài)，“已然”多表現(xiàn)為主觀性，而報刊和科技文中的語料主要體現(xiàn)“已然”的客觀性。我們通過表1來看“已然”在語料庫中的具體分布情況。

表1 “已然”的使用情況統(tǒng)計

由表1可知，“已然”在文學作品和微博中出現(xiàn)次數(shù)與報刊和科技文中出現(xiàn)次數(shù)的比例約為1.387∶1，語料庫表明“已然”在語篇中的主客觀表達勢均力敵。清朝中期“已然”詞匯化以后，人們一直使用其主觀性表達，之后客觀性表達也逐漸被人們開發(fā)出來，并在現(xiàn)代漢語中廣泛使用。然而，在2006年微博出現(xiàn)以前，“已然”在表達說話人主觀性的文體中很少出現(xiàn)，主要用來表達完全客觀意義，而2006年以后，在微博中使用“已然”來傳遞態(tài)度、交流意見的話語形式迅速激增。為什么微博出現(xiàn)后，“已然”一詞的使用量暴增，有待于后期多多關注。

三、“已然”的語用特征

(一)明顯傾向于描述現(xiàn)在事件

在CCL語料庫中共檢索到16條用于描述過去的事件，169條用于描述現(xiàn)在的事件，兩者的比例約為1∶10.6。在CCL語料庫中，沒有檢索到一條用例是描述將來的事件。表2是抽樣調查的3部文獻及其統(tǒng)計數(shù)據(jù)。

表2 3部文獻作品中“已然”出現(xiàn)頻次

由表2計數(shù)據(jù)可知，“已然”多用于描述現(xiàn)在事件應為常規(guī)用法，少量用于描述過去事件，幾乎不能用于描述將來事件。產生該語言現(xiàn)象背后的原因離不開“已然”的表“意外”的主觀涵義，“意外”的所指一般情況下是真實事件，沒有發(fā)生的事也就構不成說話人的意外之舉。在語料中，“已然”對事件的描述還具有以下特點：

第一，當“已然”用于描述現(xiàn)在事件時，在其前面或后面大都會有顯性的時間詞語來標記相關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典型的標記詞有“今天、今年、這時、現(xiàn)在”。例如：

(16)比如今年在上海，便屢聞不少投資經營者，包括一些“KTV”經營者，已然移情別注，看好純營業(yè)性“桑拿浴”的消費效應將再次轟動滬上，遠遠超過時下紅得發(fā)紫的“KTV”而執(zhí)掌圭臬。

(17)今天，白發(fā)的獨伊，每每讀到這首詩，都會淚盈眼眶。她感受到一顆熾熱的慈父的心在跳動，她在心底用已然蒼老的聲音喊出童年時的呼喚——好爸爸。

上例中都有明顯的現(xiàn)在時間標記表明時間發(fā)生于當下，便于讀者理解文章。其實，有些描述現(xiàn)在事件的用例中沒有出現(xiàn)顯性標記詞語，但在語義上也可以插入表示現(xiàn)在時的詞語，或者通過別的詞語間接交代事件發(fā)生的事件。例如：

(18)人最深的嘆息，是他無法挽回已然流逝的時光。

這句可以在“他”的后面加上“現(xiàn)在”一詞，表明說話人是站在現(xiàn)在回顧過往，感嘆過往，加上之后并不影響句子的意思。即使不加表示現(xiàn)在的時間詞語，也可以通過邏輯判斷明白說話人是以當前為參照時間點，說明過去無法挽回。

第二，當“已然”用于描述過去的事件時，在句法形式上也會有明顯的時間標記性詞語。一是句中出現(xiàn)了“例如、那時”這樣反映說話人回憶性的詞語；二是“已然”的前景小句中出現(xiàn)回憶性的動詞，如“印象”；三是句中直接有標記過去時間的時間詞，如“1900年”。例如：

(19)可在那時，我并不知道一切已然無用，想起上午毫無效果的練習，免不了做困獸斗。

(二)傾向于與描述消極、不如意的事件

在CCL語料庫中發(fā)現(xiàn)“已然”有100條用例用于描寫不如意的事件，占總量的54.1%。副詞“已然”本身并沒有消極色彩，但在現(xiàn)實的語言交際中，如果說話人要凸顯事件的不盡如人意，就會使用“已然”來強化這種色彩，因為“已然”具有表示意外的主觀情態(tài)義，往往是說話人不愿意發(fā)生或被迫面對的事情。而且，負面、消極的意義更傾向于使用標記[7]。例如：

(20)局部滯脹已然出現(xiàn)，因此當前宏觀調控不可放松，不要走以發(fā)票子追求高速增長的老路。

(21)而此時已是6月中旬，追回貨款、挽回損失的最佳時機已然錯過。

不同語境中“已然”的語用功能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例(20)中“已然”帶有不得已的意味，為后句寫宏觀調控的必要性奠定了基礎；例(21)中“已然”有遺憾的意味，試比較“最佳時機已然錯過”與“最佳時機錯過了”，前者強調時機錯過的可惜與遺憾，后者只是平淡敘述事情，顯然前者才能凸顯說話人的主觀情緒。

(三)具有典雅語體

正式與非正式(書面體/口語體)是通過當代語言表達出來的，而典雅和便俗則是通過古代的詞句來實現(xiàn)的[8]402?！暗溲耪Z體語法的根本原則是用耳聽能懂的古代詞語替換對應的口語表達，從而與之拉開距離”[8]403。典雅語體能夠使說話人與事件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從而使描述更具有歷史的真實感，與“已然”的客觀性表達相一致。換句話說，典雅體和便俗體表現(xiàn)的是語言的歷時變化，是古詞與今語的區(qū)分。例如：

(22)早發(fā)福州而夕至銀川，賀蘭山已然在望。

依照馮勝利的觀點，例(22)是典型的典雅語體，用到了單音節(jié)詞“早”“發(fā)”“夕”“至”“望”，和古句型“A/V而A/V”。產生這種情況應該是“已然”成詞以后仍然保留動詞詞性，意思是“已經這樣，已經成為事實”，這就使得“已然”能夠以詞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典雅語體中。而雙音節(jié)副詞“已然”成詞過程使指示代詞“然”的語義虛化，指示作用弱化，逐漸附著于副詞“已”的后面?？梢哉f，由于“然”的典雅特點，副詞“已然”依然具備典雅語體，在不同的句子中呈現(xiàn)不同的典雅度。下例中有3個語段，其中典雅的2個，所以該句的典雅度為67%[9]。

(23)我的行囊早已打點完畢，已然是“多一分則太緊，少一分則太松”，第二天只待穿上出國的“行頭”等車來接了。

四、“已經”“已然”的異同

時間副詞“已然”的意思為已經，在這個意義上等同于副詞“已經”。然而，這一對同義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匯系統(tǒng)中的發(fā)展不太一樣。在語料庫中“已經”的用例遠遠多于“已然”；在詞匯研究中，前人會把“已經”“曾經”放在一起比較，會把“已經”標記為“已然”類時間副詞，會把“已然”“未然”定義為反義詞，又有“已然事件”“未然事件”名詞，卻唯獨沒有提到同義詞“已然”，這促使我們對“已經”“已然”這組同義詞展開調查。

(一)“已經”“已然”的相同點

1.修飾成分及使用體標記“了”一致

在句法關系中，“已然”只能修飾謂詞性成分，而主要修飾動詞性詞語，其次是形容詞，“已經”亦是如此，表示動作、變化完成或達到某種程度。兩者的語法意義和強勢體標記“了”的用法一致，所以“已經”“已然”所在的句子中，其后往往有“了”，“了1”“了2”皆可。例如：

(24)原來，滑板已然(已經)安全抵達沙山底部了。

2.強調先前事件對當前的影響

“已經在表示時間關系的同時，還強調時間參照點之前發(fā)生的動作或事件對當前的影響?！盵10]例如：

(25)婚禮的晚上，老漢問這個女人，“咱倆都已經結了婚了。你就給我說實話吧，你多大歲數(shù)？”

這一句暗含的語用意義非常明顯，強調“我跟你結了婚了，會對你負責，你可以說實話”。可以說，一個句子如果不是強調先前事件對當前的影響，沒有預示下文的作用，就不能用“已經”修飾。前文講到，“已然”傾向于描述消極、不如意的事件，帶有被迫接受事件的意味，這也就是強調先前時間對當前的影響。如上文的例(20)，通過描述“局部膨脹”這件事，強調后景句應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已然”的出現(xiàn)就預示著下文將出現(xiàn)某種結果。當然更多時候句中“已然”的前面也有交代產生這種結果的原因。如上文中的例(4)，上文交代“睡眠不好”這一預設，下文出現(xiàn)“憔悴”這種結果也就自然而然了。

(二)“已經”“已然”的不同點

1.修飾形容詞的形式不同

“已經”修飾形容詞的時候，形容詞不能是光桿的形式，其前必須有程度副詞[11]；“已然”修飾的形容詞多是四字成語，形容詞前加不加程度副詞都可以。例如：

(26)自從30多年前出現(xiàn)基因工程技術之后，就被廣大分子生物學家一直應用，目前在各個技術環(huán)節(jié)上已經(*？已然)非常成熟(“？”表示對括號中的詞語換用存在不同看法)。

2.能否用于描述將來事件

將來事件是指在說話時間之后很快就會發(fā)生的事件[12]。前面提到，“已然”傾向于描述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件，用于描述過去事件時，前景句有明顯的標志事件發(fā)生時間的詞語，不能用于描述將來發(fā)生的事件?！耙呀洝钡恼Z用功能是確認信息，所描述的事件相對寬泛，可以用于描述將來事件。例如：

(27)在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今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進程明顯加快,已經(*已然)即將成為現(xiàn)實。

(28)天已經(*已然)快要亮了，他們越來越煩躁不安。

3.主客觀表達的使用傾向

“已經”作為時間副詞或者是情態(tài)副詞常常出現(xiàn)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用語中，兩個人見面打招呼也會經常用到。比如，小明問：“你陪我一塊兒去看電影《天堂電影院》吧？”小林回答到：“我已經看過這部了?！边@種情況下“已經”的主觀性就尤為明顯，因為這句話的真實性是由說話人自己決定的，通過自己的感知來判斷，一般不受客觀的外界因素制約，并且說話人有責任保證話語的真實性。主客觀性的強弱也會因為文字出現(xiàn)形式的不同而有差異，如報刊，科技文獻中的話語就要求更加客觀，盡量減少某個人或某些人把自我的觀點想法帶入其中。例如：

(29)江澤民指出，中法兩國在經貿方面的合作已經(已然)取得良好成果，今后的發(fā)展?jié)摿κ谴蟮摹?/p>

例(29)中“已經”跟在“中法兩國在經貿方面的合作”后面，合作是不以某一個人的主觀想法而改變或者消失，合作的消長依據(jù)是客觀存在的現(xiàn)實結果，所以這里的“已經”就體現(xiàn)著語言的客觀性。

既然知道“已經”和“已然”都帶有主客觀性，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比較兩者在言語交際中的使用情況。要統(tǒng)計社會交際中人們使用兩詞的頻率，我們選用“已經”“已然”用例各1 000條。“已經/已然”的主客觀體現(xiàn)分別是根據(jù)句子的主語來確定，主觀性以思想意識強烈的“人”來代替，客觀性以客觀現(xiàn)實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事物”來代替。統(tǒng)計結果見表3。

表3 “已經/已然”主體的主客觀用情況

五、結語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見，副詞“已然”在句法、語義和語用上均有獨特的表現(xiàn)，或是常修飾雙音節(jié)或四音節(jié)的動詞或形容詞，或是表達說話人的客觀性陳述，亦或是傾向于描述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件。對比副詞“已經”“已然”，兩者同樣修飾謂詞性詞語，同樣強調先前事件對當前的影響，但在修飾形容詞的條件、修飾動詞的時間觀、主客觀表達以及語體等方面有著細微的差異。但還有一些觀點值得商榷，如“已然”是以副詞的身份實現(xiàn)的詞匯化嗎？動詞詞性又是以何種原因產生？其客觀性表意和詞綴“然”的現(xiàn)實意義是否有關系等，這些還值得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