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惦記了10年的男人，成了我的老公

劉小念

1

收到李昆的情書時，我正讀高一。要知道，這個男生可是我從開學第一天、第一眼就心動的人呀。

那種朦朧的狂喜與驕傲，若不與人分享，感覺自己好像承受不來。當然，我不會選擇告訴身邊的同學。既怕一不小心就滿校風雨，也怕說出來有炫耀之嫌。所以，我選擇的傾訴對象，居然是我媽。

在那天晚飯后，我一邊刷碗，一邊跟我媽聊天。內(nèi)心狂跳不止，嘴里卻云淡風輕：“媽，我今天收到情書了。”

我媽根本沒有停下擦桌子的動作：“才收到啊，你媽我小學六年級就已經(jīng)有人追了?！睂τ谖覌尩姆磻?，我倒也不意外。這也是我愿意跟她分享秘密的原因。

從小到大，她就跟別人的媽媽不太一樣。別人家的女孩喜歡洋娃娃，愛唱歌跳舞，而我，偏偏喜歡舞槍弄棒，整天騎著自行車跟小男生在小區(qū)里飆車。我媽呢，時常一邊給我處理傷口，一邊說：“摔成這樣也不哭，你真是鐵打的?！?/p>

我考試考好了她很少表揚，偶爾考砸，她比我還想得開：“這是好事，人啊，就應該什么滋味都嘗嘗，那樣才圓滿?！币舱虼?，從小到大，我與媽媽之間幾乎沒什么秘密。

就連偶爾背著她，去奶奶家偷零食這件事，最后，也會忍不住說給她聽。比起內(nèi)心的那種不安，總覺得說出來接受批評反而讓我更踏實。

所以，接到人生中第一封情書，我第一個想要告知的人，是媽媽。

我很好奇她的反應，也很想知道她會對我說些什么。我料定她大概率不會大驚小怪。但那天，我媽先是說了她六年級就有人追求后，然后走過來，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的來了一句：“不許早戀?！?/p>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對我如此嚴肅的明令禁止。

我很吃驚：“為什么？”

“我怕你長大后，會為你的老公不是你的初戀而遺憾?！蔽覌尩幕卮鹫媸乔迤?。

“他就是我的初戀啊，我們都很認真?！狈磻^來后，我爭辯。

我媽笑了，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高中三年，大學至少四年，工作后還有好多年，人生還那么長，你怎么知道，你們不會遇到更好更合適的人呢？人，總是會變的?！边@場談話，對于那個年紀的我來說，是有逆反作用的。

媽媽篤定我和李昆不會有結(jié)果，我就偏偏幻想著有一天，牽著他的手出現(xiàn)在爸媽面前，宣布我們的婚訊。

那天晚上，我寫完作業(yè)后給李昆回了信，還原了我們母女的談話，并對他說：“讓我們用實際行動去粉碎大人的神預言吧?！?/p>

就這樣，我和李昆開始了懵懵懂懂的初戀。

只不過，因為媽媽堅決反對的態(tài)度，讓我必須小心翼翼地藏好戀愛的蛛絲馬跡。

那些他寫給我的小紙條，送我的小禮物，被我悄悄藏在一個小時候用過的夏涼被里。那個被子從我出生不久就一直跟著我。后來長大了，還是舍不得丟，就把它放在床下的收納柜里。

2

那時候，我和李昆都很努力地學習。我們認為，只要我們的成績有提高，就可以掩蓋戀愛的真相，只要我們考上好大學，就會得到雙方父母的祝福。別人談戀愛，逃個自習，看個電影，在書桌下瞞天過海地拉個手。我倆玩命地刷題，上學路上互考對方背古文。當兩人的名字，同時出現(xiàn)在學校的百名榜上，就算是約會了。

2010年的高考，我和李昆都考上了不錯的大學。只不過，他去上海，我去武漢。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爸媽給我慶祝。我驕傲地向他們宣告：“爸，媽，我談戀愛了，就是當初那個給我寫情書的男生?！?/p>

然后，我聲情并茂地講述了，和李昆這三年是怎樣為共同目標而努力的。

我以為，等待我的一定是爸媽的點贊。

可是，我爸剛要伸出的大拇指，被我媽拉了回去。一向賞識教育的她，居然打擊我說：“大學里優(yōu)秀的男生女生多的是，沒見過世面的感情能走多遠？”又是一盆冷水。

好在，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的感情自己做主就好。

大學果然是戀愛的天堂。當我和李昆身邊不斷有新的追求者出現(xiàn)后，我這才意識到，我媽說得是對的。這世界上，讓你動心的人，并不唯一。

于是，我給李昆打電話，直白地告訴他：“我不想喜歡上別人，也不想讓你喜歡別人，我們該怎么辦？”

而我倆幾乎同時意識到，如果沒有一個共同且長遠的目標做牽引，我們很容易弄丟彼此。于是，我們約法三章：一起爭取拿獎學金;畢業(yè)后一起考李昆學校的研究生;每年利用寒暑假一起出去旅游一次。當然還有附加條款，萬一遇到更喜歡的人，一定要第一時間告知對方。

就算不能從一而終，至少對彼此報以最大的尊重與誠實，別讓美好的初戀變成狗血八點檔。記得當時室友們知道我倆這款“愛的紀律”時，都說我們是奇葩。其中一個說：“這戀愛讓你倆談的，也太理性了吧?！辈恢獮槭裁?，聽到這句話后，我一下就想起媽媽說過的那些話。對于這場戀愛，她一直在潑冷水?？墒牵绻皇撬恢痹诮o我們降溫，這段感情會走得這么久嗎？

我有些懷疑。

大學四年，雖然我和李昆不在同一個城市，但我們的成長卻是同步的。我們靠著獎學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等到畢業(yè)時，我如愿達成目標，考上了他們學校的研究生。我們商量好了，拿到錄取通知書就去登記結(jié)婚。當然，在登記結(jié)婚前有一個重要的步驟，就是見雙方家長。

彼時，我倆超級自信。要知道，過去七年的時光，我們這戀愛談得是多么正能量，偶爾想想都能把自己感動到。但令我們意外的是，雙方家長贊同我倆在一起，但對于結(jié)婚這件事，一致讓我們慎重考慮。尤其是我媽，有理有據(jù)地列舉著許多實例，并得出結(jié)論，說導致90后離婚的不是經(jīng)濟、外遇、婆媳關(guān)系，而是家務?！坝袝r候，一雙襪子就能打敗一段婚姻，所以，你倆先試婚吧，看看彼此的感情經(jīng)不經(jīng)得住柴米油鹽的蹂躪，畢竟，戀愛是一回事，結(jié)婚，是另外一件事嘛?！?/p>

這就是我媽，我都不明白，對我和李昆，她為什么總有那么多的不看好和考驗。但她畢竟不是一言堂的家長，說了這些醒腦的話后，還不忘替自己開脫：“我呢，只是作為過來人，給你倆一點小小的建議，這婚到底要不要現(xiàn)在結(jié)，還是得尊重你們的決定。”

我本來是想反抗的，但李昆卻率先跟我媽表態(tài)?！鞍⒁?，您說得對，畢竟，我和小雨這些年光讀書了，的確不擅長處理家務。那，我們就實習一段時間，好好磨合，爭取早日有能力組建一個家庭?！?/p>

就這樣，讀研的兩年半里，我和李昆在校外租了一間一居室。因為有了媽媽的警戒，我們在心里都暗暗告訴自己，不能讓彼此的感情被日子的瑣碎敗壞掉。

我們一邊學習，一邊學習生活。關(guān)心論文有沒有發(fā)表，也關(guān)心柴米油鹽。一起洗衣服，一起做家務，還一起把出租屋重新做了設計裝修。一起經(jīng)歷房東突然要賣房子，連夜將我們清理出戶的憤怒難堪。也在這樣的時刻里，我們氣過之后，又相視一笑：“一起經(jīng)歷了這些，咱們離老夫老妻就更近一步了。”后來，為了培養(yǎng)彼此的責任心，在我的提議下，我倆還養(yǎng)了一只貓，取名：可樂。

用李昆的話說：“就當為將來當父母提前實習了?！?/p>

有段時間，我跟導師出差北京做課題，李昆一個人在家。那時候，李昆學校的論文催得很緊，誰知偏偏這時，可樂下樓跟一只寵物狗打架，被咬得奄奄一息。為了搶救可樂，李昆一個人守在寵物醫(yī)院，直到可樂脫離生命危險。

這些事，我從北京回來，李昆才告訴我。他說，當時學校里一堆事，可樂又命在旦夕，他心里特別煩躁，也對我當初提議養(yǎng)貓的事情有點介懷，甚至為我當時不在家很是失衡。但當可樂脫離危險，用哀怨而依賴的小眼神看著他時，那些負面情緒都消失了?！氨Э蓸坊丶夷翘欤以诼飞暇拖耄鍪虏槐г故嵌嗝粗匾?，當時就覺得自己成熟了五六歲，想著以后，自己應該是個責任心在線的好老公、好爸爸?！?/p>

我媽說得對，生活的瑣瑣碎碎，是對彼此感情的最好打磨。

尤其是那幾年，看著身邊朋友、同學分分合合，我和李昆越發(fā)明白：沒有哪份愛情可以持久保鮮。真正讓兩個人走到最后的，其實是彼此的責任感和擔當，它決定了激情退去后，我們還能否承擔得起感情的平淡與瑣碎。

很慶幸，我們的感情在這樣的試婚期，染上了可愛的煙火氣。2016年，我和李昆研究生畢業(yè)，雙雙留在了上海。李昆成了一名金融分析師，我在一家上市民企做人力資源管理。

工作搞定好，我們決定趁報到的間隙回石家莊見父母。

我倆先回的我家。盡管此時，我們都認為條件已經(jīng)足夠成熟，能夠共同撐起一個家。但在見我爸媽之前，我倆心里還是有點忐忑，生怕我媽又拋出什么新障礙。

但，一到家，我們都驚呆了。我爸在廚房做飯，我媽在客廳一堆色彩艷麗的被子里飛針走線。

我問她在做什么？

她說：“姑娘要出嫁，媽媽必須親手縫上一床被褥，這樣，日子才能過得平穩(wěn)厚實。”不知為什么，我當時有點小哽咽。要知道，我媽可是一個絕對現(xiàn)代的職業(yè)女性，居然還迷信這些古老的習俗。

而我爸的話，更是讓我哽咽加感動。“你媽平時連個鈕扣都不會縫，別說做被子啦，就這么一床被子，已經(jīng)弄一個星期，廢三床被面了。那講究，多了去了，手扎出血滴沾到被面上，不行，事先扯好的線沒縫到頭，不行，針線扎露了里襯，也不行……”

我問她：“媽，您不給我倆再潑潑冷水？真的讓你女兒就這么嫁了？”我媽說：“要是依我本心，巴不得你們大學沒畢業(yè)就結(jié)婚，可是，我得看著你們在精神上成年啊?！?/p>

然后，她把我的手，放在李昆的手里，語重心長的說：“李昆，小雨就交給你了，這些年，你們彼此陪伴，成長得這么好，我很驕傲?！?h3>3

那天，李昆激動得手心全是汗。他對我媽說：“阿姨，我從前真有點怕您，但現(xiàn)在，我有點明白了，您是用心良苦啊……”

我媽呢，笑著看看我，再看看李昆：“我和老伴改口費都準備好了，你什么時候改口，我們隨時發(fā)紅包哈。”

于是，證還沒領，李昆當天就見錢眼開地將我的爸媽據(jù)為己有。

那晚，我爸媽都有點小醉，尤其是我媽，平時那么理性有余，感性匱乏的人，居然開始抒情了：“從青梅竹馬，到校服婚紗，你們知道自己有多優(yōu)秀，多讓人羨慕嗎？你們知道你們的媽媽，我，多替你們高興嗎？”

那一天，那樣的媽媽，還有這遲到的祝福，讓我幸福得云里霧里。

2016年8月18日，我和李昆結(jié)婚了。萬萬沒想到，在婚禮上，我媽又給了我們一個驚喜。李昆高中寫給我的第一封情書，課堂上傳給我的小紙條，還有送我的那些小禮物，都被我媽拿到了婚禮現(xiàn)場。

幾次搬家，我以為這些當年私藏的物件早已丟失。

哪里知道，我媽一直替我收藏著這份愛情的點點滴滴，洞若觀火地看著我們走到了今天婚禮的殿堂。

用李昆的話說，我媽就是個心機girl。

我媽走上臺說：“親愛的女兒女婿，我今天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早在小雨跟李昆情竇初開之前的家長會上，我就對李昆‘一見鐘情了。當時我就想，如果將來的女婿像這個男孩那樣優(yōu)秀周到該多好。

“后來得知你們真的在談戀愛，我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潑了你們感情的冷水，做了個不懂事的老妖精，讓你們的感情像西天取經(jīng)一樣總有障礙坎坷。

“但我想，太過于一帆風順的感情，很容易隨波逐流，我希望你們的感情見過世面，也經(jīng)受過考驗。我自以為是地認為，對于相愛的兩個人來說，最浪漫的事，不是燭光、鉆戒、山盟海誓，而是你們彼此的陪伴和攙扶，深度參與彼此的生命。

“媽媽希望你們堅定忠誠，成為彼此的獨一無二。而今天，我非常確信，不管今后的人生還有什么風雨，你們一定會執(zhí)子之手，白頭偕老，一定會活成人間佳話！”

臺下，掌聲雷鳴。

媽媽的話，真好哭，媽媽的心，海底針。只是，曾經(jīng)的我們，能夠了解與理解的，只是千萬分之一。

如今，我和李昆已經(jīng)是兩個娃的爹媽。自我生下女兒后，媽媽便提前內(nèi)退來上海幫我?guī)?。這是全家公推的結(jié)果。

公婆和我爸一直認為，我媽這個人在養(yǎng)娃方面，思維比較開放獨特。很遺憾，媽媽似乎在我身上透支了全部理性。在我的兩個女兒面前，她絕對是感性至上的外婆。孫女們在她面前可以提任何要求，甚至讓孩子在姥爺身上騎大馬這樣的事情，她都做得出來。每次我責備她不要對兩個女兒太過溺愛時，她會說：“給你當媽媽時，我太克制自己了，一直想做一個教科書樣的媽媽，但現(xiàn)在，隔輩親了，我想釋放?！?/p>

好吧，念在她賜予我和李昆一樁瓷實婚姻的分上，就給她一點無關(guān)原則溺愛的小權(quán)利吧。

畢竟，媽媽在做媽媽這項事業(yè)里，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而如何養(yǎng)育孩子，說到底，是我和李昆的責任。我們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媽媽一樣，帶給兩個女兒一些美好的回憶，和不那么平凡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