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面子”是依存于社會建構的關系之中,常常與復雜的社會關系、權力建構等因素息息相關,而英文中“face”(臉)更傾向于自我建構和自我定義,并且構建“face”的整個過程都處于個體的意識控制中。本文通過解析中文的“面子”與英文中的“face”的不同文化內涵,試探討跨文化交際視角下“面子”的翻譯策略。
關鍵詞:面子; face; 跨文化交際; 翻譯
中圖分類號:G04?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6-3315(2021)11-173-002
“面子”的研究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經歷了兩波變革。第一輪研究的浪潮開始于1980年代,研究者建立宏觀普適范式或文化特性模式,但常常以他們自己的經驗或者想象的為范例。在第二輪浪潮(千禧年-)中,“面子”研究由理性主義視角轉向建構主義視角,更加關注交際個體之間關系與面子的建構與協(xié)商過程。關于“面子”的研究史揭示了一個事實,即面子的使用存在于自我與他人互相建構的人際關系中。而在跨文化交際的背景下,由于文化差異、語言交際不完全對等等因素,對“面子”一詞的理解和翻譯常常帶來誤讀與障礙,本文將通過“面子”和“face”的文化內涵和概念演變來探討兩者的翻譯策略。
1.“面子”概念的流變
《脫嵌與融合:面子心態(tài)的流變、影響與出路》一文指出,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面子的淵源、概念、表現(xiàn)維度、作用機理、社會功能以及理論應用等六大方面?!懊孀印蔽磥淼难芯孔呦蚩梢酝齻€方面發(fā)展。第一個方面是“面子”的內涵、標準的流變及其影響。“面子”研究的重心還處在基于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提煉中,關注“面子”流變的研究目前還在發(fā)展階段。這部分主要解析“面子”一詞的歷史沿革,以及在時間和空間流變的背景下,“面子”在不同語境中內涵的變遷。第二,“面子”的前人研究中,多數關注“面子”帶來的負面效應,對于“面子”的正向效果有待發(fā)掘。第三,“面子”的應用領域有待擴展,多數集中在消費領域,應該使“面子”的應用多樣化。這部分將重心放置在“面子”未來研究走向的第一方面,從其概念的流變解讀“面子”文化現(xiàn)象的歷史變化和其文化內涵的演變。
20世紀40年代之前,對于“面子”的研究多數在個人的感知和主觀形容之上,定義不完整、比較模糊。林語堂曾經指出:“臉面這個東西無法翻譯,無法為之下定義?!薄懊孀印备拍畹哪:越沂玖嗽撛~的豐富內涵和抽象特點。20世紀40年代之后,關于“面子”的討論開始進入社會科學研究范疇。代表性的著作包括1967年出版的Erving Goffman的Interaction ritual(1967),Goffman認為“面子”問題是普遍存在的,并且它的社會含義和功能是文化層面的建構1。在“面子”與人情的社會學研究中,如翟學偉(2016)將“面子”與“人情”及“關系”和“權力”皆放置在中國社會文化背景中,提出這四個要素構建成一個社會網絡,而且彼此之間不能獨立。而這樣產生的原因是多重的,一般包括中國大家庭生活模式、家族式的社會關系、社會流動和儒家思想等幾個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特征。尤其人口流動、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對傳統(tǒng)“面子”心態(tài)賴以存在的社會土壤和倫理價值造成了強有力的沖擊。
有部分研究關注“面子”的負面作用,如張緒山指出:“作為一種普遍性的行為特征,愛面子最突出的表現(xiàn)是裝腔作勢?!庇嘘P“面子”心態(tài)流變的研究如趙云亭,濮敏雅(2018)的研究也談到現(xiàn)在社會因為人口流動,人們“要面子”與“爭面子”的心態(tài)反而更強了。這主要是由于在流動的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生活的不確定性和移動性大大增加,都市化愈加迅速,遇事能得以妥善解決成為生活的法則,有“面子”也就成為這一法則的重要基礎。綜上所述,“面子”概念從初期的“心理學”層面逐漸跨向“社會學”,并且是別的社會科學概念所不能取代的。
2.中文“面子”與英文“face”的文化內涵
關于“面子”一詞的釋義,除了“物體的表面”,通常還有“虛榮”“情面”的意思。在漢英翻譯活動時,也常常出現(xiàn)“face”(臉)、“pride”(驕傲)、“dignity”(尊嚴)、“prestige”(威嚴)和“reputation”(名譽)等不同翻譯范例。而出現(xiàn)不同版本的翻譯重要的原因在于在中英的語境中,“面子”與“face”兩者的文化內涵不完全相同,這個部分主要通過“面子”定義的演變和Goffman對于“face”的解讀來探討這兩者的文化內涵。除此之外,如何去正確翻譯上述的“沒面子”,還要去了解“面子”在上述表達中起到的作用(正面作用或是負面作用)。
1894年,《中國人的特征》(Chinese Characteristics)一書首次提出了中國人的“面子”的文化現(xiàn)象,指出“‘臉面這一詞匯在中國并非單指人的面龐,它在用法上是一個多意的復合名詞,比我們描述的或可能理解的意思還要多?!闭缜拔牡谝徊糠纸馕龅哪菢?,早期的“面子”概念是模糊不清、不可捉摸的。在“面子”與人情的社會學研究領域中,“臉”和“面子”兩個中文詞語,指出面子其基本目的是獲得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序列地位的提升,其外在效果在于社會贊許的程度。與英語“face”不同的是,漢語中的“面子”并不是個體的概念,維持“面子”不亞于維護個體的尊嚴和權威,通常與個體的社會關系(包括家庭關系)、權力建構息息相關。
在Goffman的定義中,“face”是社交活動中個體所想象或者意識到的公共形象,某人在與他人特定的接觸中自己所宣稱的某種正向的社會價值。在西方的文化中,獲得尊嚴或者贏得贊同對于個體是最重要的社交動機之一。為了建立這種正面的形象,社交中的個體不得不與他/她自己所期待的社交形象說話和行動保持一致,否則有可能會“in wrong face”(出洋相)或者“out of face”(沒顏面)。Goffman用“face”來形容個體為了建構正面形象所做出的自我意識努力。這整個過程包括動機、準備階段和公眾前的展示,都處于個體的意識控制中。Goffman的 “face”概念緊扣個體身份的精髓,即每個人通過策略性表演都能夠有一張獨一無二和自我定義的“face”。美國的“face”文化中一個突出特點為“理性”,即一個在意“face”的個體是理性的而且可以預估的。而且在社交活動中有意義或者有目的性地從事社交活動,繼而能夠尊重他人。綜上,Goffman式的“face”是自我為導向的、理性的和建立在個體中的。并且它連接個體與社會互動,幫助構建社會秩序。在美國社會中,正確理解“face”是一項不可或缺的社交知識或社交能力。
反映美國華人生活的Saving Face(伍思薇《面子》)就是以中國人的面子觀為線索的電影,影片主人公是生活在美國的一對華人母女。母女二人各自都有隱秘的伴侶,而為了“面子”問題和在美國的華人圈中保持往常的社會關系,二人彼此互不坦誠彼此的秘密。這場“面子”問題不僅僅存在于母女二人的小家庭中,而且是自我、小家庭和華人圈的社交關系之間的互相博弈。華人的“面子”摻雜了家庭內部人員間關系、整個家庭形象的建構和外界評價等要素,影片最后,母女二人互相傾訴各自秘密,將傳統(tǒng)的“面子”打破和重塑,而這也是處于中美文化沖突背景下中國人“面子”的解構和再建構,富有多層次的文化內涵。
3.“面子”與“face”的翻譯策略
通過第一部分和第二部份的闡釋,中國的“面子”與英語中的“face”存在著下列區(qū)別:“面子”將個體處于社交關系中,有時為了保持自我的尊嚴或者權威必須要關注道德層面。而英語區(qū)的“face”文化是對個體的文化定義,如獨立、自主和成功。這種文化內涵的差異常常會帶來這種結果:中國人都被期許具有社交或者社區(qū)參與意識,英語區(qū)的人被期許有成熟和清晰的自我認知??缥幕涣饕话闵婕暗絻煞絺€體,以及個體是如何在文化中定義的、在交流過程中如何互相影響的。中國和英語地區(qū)個體之間對于“面子”的理解和應用也建立在各自的文化語境中。因此,關于“面子”和“face”之間的文化差異在翻譯時造成兩種影響,首先是文化誤讀造成的誤譯,在翻譯實踐中,必須結合具體語境和文化背景,準確理解原文含義。其次,由于“面子”與“face”是不完全對等的,有時候會出現(xiàn)翻譯空缺現(xiàn)象,這時必須消解翻譯空缺帶來的文化沖突,消除詞匯空缺、語義空缺等矛盾。下面將通過實例來探討“面子”與“face”的翻譯策略。
中文的語境中,可以“贏得面子”或“有面子”,也可以“丟面子”或“沒面子。中文語境中的個體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復雜紛繁的社會關系中,因此,在采取社交活動時,常常需要謹慎以不影響與他人的“關系”。而且個體的“面子”并非完全由他自己掌握之中,換而言之,處于關系建構之中的“面子”有可能脫離個體被奪走。因此,英語地區(qū)尤其是美國的理性和機械式的社交模式并不能完全適用于中國文化背景。與之不同的是在英文地域,當某個個體出現(xiàn)在他人面前時,他/她的“face”建構過程已經完成。“face”注重個體的獨立性和人格完整性,因此,有過失或行為失格(如不遵守團體規(guī)則)要承擔“失去尊嚴”的風險。
假設這樣一個情景,在輸掉比賽后,地區(qū)某個球隊全員都覺得“沒面子”,這里用英文表達,可以采取兩種甚至更多的翻譯方法:①The players lost face because their team was losing.②The players felt shamed/embarrassed because their team was losing.第①種的“l(fā)ose face ”(丟臉)譯文采取了歸化策略,即恪守漢語的傳統(tǒng)語言習慣,回歸本民族地道的表達方式。第②種“feel shamed/embarrassed”(感到羞愧、感到羞恥)譯文采取異化方式,即遷就英文的語言特點,吸納英語的表達方式。但兩種表達方式都是球員對自身能力或者臨場表現(xiàn)力的不甘、惋惜等情緒,換而言之,是對個體本身的自我意識和評價。而漢語“沒面子”更傾向于對個體與社會構建的關系網中某種權威和地位的喪失。
本文通過“面子”概念在漢語中的演變和流動、中英文“面子”和“face”的區(qū)別和聯(lián)系以及翻譯策略三個方面來解析跨文化背景下“面子”的翻譯。由于兩者文化內涵并不完全對等,除了常用的歸化、異化或者兩者結合的方法之外,還可以采用文化調停策略,即有時省去部分因素不譯,雖然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但若全部翻譯出來,有時會造成英文讀者的誤讀。所以可以適當考慮文化調停原則,利于文化溝通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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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秦勤,博士,南京林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翻譯研究、視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