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斌
當夏天的太陽開始盡職盡責地炙烤大地的時候,家鄉(xiāng)的麥子成熟了。
看到收割機在別人家的麥地里威風凜凜,我喜出望外——不單可以解決我們家勞力不足的問題,而且終于可以不用在驕陽下?lián)]汗如雨了。我趕緊把這人類的偉大發(fā)明出現(xiàn)的消息告訴爺爺,卻被他狠狠地澆了一盆涼水。
“別看我上了年紀,但解決那一兩畝麥子還不算什么,”爺爺說,“想當年,家里種五六畝的時候,還不是我和你伯、你爸拉扯到家的。”
那個周末,天氣晴朗得讓人氣憤,偌大的天空沒有一朵云,那塊麥子一成熟就好像驟然變大的麥地里,沒有一絲風。我的腳踝被麥茬扎第一下的時候,爺爺早已割了一大片。我看見他左手把長著飽滿麥穗的麥稈往懷里攏,麥子仿佛聽他的話,他的胳膊彎到哪里,麥子都能鉆到他的懷里。他右手的鐮刀順勢在麥稈與地面之間劃出一個半圓,彎下去的腰迅速地伸展一下,左右手互相配合,那些原本屬于大地的麥子已經(jīng)被爺爺放倒在打好的麥結上,好大一片麥子的森林轉眼變成了一塊開闊地,剩在地上的麥茬像又小又細的杯子,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順著下巴滴落的汗水。爺爺?shù)募夹g是那么嫻熟,他和麥子、大地配合得那么默契,兩三鐮刀下去,一捆麥子就立在天地之間。
我知道他已經(jīng)看見了我,可他并沒有催促我趕緊開鐮,也沒有停下手里的活兒,而是一刀比一刀賣力,一刀比一刀利落。我悄悄學著他的樣子彎下腰去,左手把麥子往懷里拉,右手的鐮刀摸向麥稈的根部,再直起身把割斷的麥子放在地上。這一系列動作并沒有一氣呵成,拉在懷里的麥子,有的嫌棄我似的,從我懷里散開,有的割斷了,卻散落在地。我又停下來,看看爺爺割麥子的動作,他依然那么賣力,那么利落。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沮喪,轉過頭來對我說:“慢慢學,你一年沒割了,肯定生疏了。我割了一輩子也就這水平,你爸如果在家,他割得可好著哩?!?/p>
晚上躺在床上,我數(shù)著手上的水泡,聽見爺爺酣睡中低沉的呻吟聲,心想年邁的爺爺一定腰酸背疼得更加厲害吧!他那么虔誠地彎腰割了一輩子麥子,歲月何嘗不是手持鐮刀收割了他的健康呢?
后來我打電話給爸爸說,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讓他勸說爺爺用收割機收麥子,可爸爸告訴我,爺爺其實是在教我怎么收割麥子。
作為農(nóng)民的孩子,農(nóng)民家傳的手藝怎么可以丟棄呢?
(指導教師:朱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