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吟詠杭州

曾珺

毛澤東曾說，在北京待久了，腦子里就是空的;一出北京去，里面就有東西了。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幾乎每年都要走出北京視察，上海、杭州、武漢、鄭州、成都等地都是他常去的地方。其中，杭州是毛澤東最喜歡去的地方，被他稱作“第二故鄉(xiāng)”，在他的一生中，他曾40多次來到這里，并留下了4首吟詠山水之作。

暢游西湖：多次登山作詩兩首

1953年12月，為制定新中國第一部憲法，毛澤東帶著憲法起草小組來到浙江杭州，入住劉莊一號樓，一住就是兩個多月。其間，他每天堅持爬山，幾乎走遍了西湖附近的大小山嶺?；蛟S是因為工作過于忙碌缺少詩興的原因，此次杭州之行，毛澤東并未作詩。1955年6月，毛澤東再次來到杭州，也是住的劉莊。這一次，毛澤東并沒有特別直接的工作要做，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了解社會各界對農(nóng)業(yè)合作化問題的看法，進(jìn)而作出新的判斷。他再次游覽了西湖各景區(qū)，多次登臨西湖附近的名山，興致很高，詩興很濃，接連寫下了兩首詩作。他先是寫下了一首《五律·看山》：

三上北高峰，杭州一望空。

飛鳳亭邊樹，桃花嶺上風(fēng)。

熱來尋扇子，冷去對佳人。

一片飄飖下，歡迎有晚鷹。

北高峰在杭州市靈隱寺后，與南高峰相對峙，為西湖群山之一，附近有飛鳳亭、桃花嶺、扇子嶺、美人峰等名勝，風(fēng)景極佳。詩中的“扇子”指的是扇子嶺，“佳人”指的是美人峰。據(jù)曾任毛澤東秘書的林克在《憶毛澤東學(xué)英語》一文中回憶，毛澤東在杭州休息時，游興很高，接連攀登了南高峰、北高峰、玉皇峰、莫干山等處。在攀登途中，他常要停下來略作歇息，這時往往坐下來學(xué)習(xí)英語。在多次攀登北高峰后，他吟詩《五律·看山》。吟罷，安然翻開了英文課本，說道：“現(xiàn)在既不熱也不冷，只有學(xué)習(xí)嘍！”他還寫下了一首《七絕·五云山》：

五云山上五云飛，遠(yuǎn)接群峰近拂堤。

若問杭州何處好，此中聽得野鶯啼。

五云山，是西湖群山中的第三座大山，海拔三百多米，鄰近錢塘江。據(jù)傳因有五色彩云縈繞山頂經(jīng)時不散而得名。本詩一、二句寫的就是五云山上五色云彩縈繞山頂，遠(yuǎn)與杭州群峰相接，近與錢塘江堤相連的絢麗瑰奇景象。第三句提出設(shè)問，導(dǎo)入末句，將杭州美景的典型代表突出出來。

游莫干山：回首峰巒入莽蒼

早年間，毛澤東曾游覽過距杭州城60公里的莫干山，被這里的美景深深吸引。再來杭州，毛澤東故地重游了一番。

漢代趙曄在《吳越春秋·闔閭內(nèi)傳》中記載：“干將者，吳人也，與歐冶子同師，俱能為劍。越前來獻(xiàn)三枚，闔閭得而寶之，以故使劍匠作為二枚：一曰干將，二曰莫耶。莫耶，干將之妻也?！蹦缮皆谡憬〉虑蹇h西北，為天目山的支脈。相傳春秋時吳國闔閭派鑄劍工在此鑄造莫邪、干將二劍，劍成身亡，后人即以其名稱此山。

莫干山中多修竹清泉，為浙北避暑、休養(yǎng)勝地。1952年7月，陳毅在此休養(yǎng)時，一口氣寫下七首小令，詠嘆莫干山美景。

再度來此，毛澤東的詩興一點也不亞于陳毅。據(jù)當(dāng)年陪同其游覽莫干山的人回憶，毛澤東曾在傳說為莫邪、干將用過的磨劍石旁停下腳步，并喃喃自語：“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在山行道上，毛澤東還情不自禁地吟誦起古人描繪莫干山的詩句：“參差樓閣起高崗，半為煙遮半樹藏。百道泉源飛瀑布，四周山色蘸幽篁?！?/p>

在返回的路上，毛澤東又到觀瀑亭觀瀑布，然后順蘆花蕩西行。車過良渚，進(jìn)入杭州地界吳家塘?xí)r，毛澤東吟出一首題為《莫干山》的七絕：

翻身復(fù)進(jìn)七人房，回首峰巒入莽蒼。

四十八盤才走過，風(fēng)馳又已到錢塘。

與一般寫景詩不同，毛澤東對莫干山景色并未做正面描繪，僅用“峰巒入莽蒼”“四十八盤”等略加點綴，將著眼點放在游覽莫干山返程后的愉悅心情之上，不落窠臼。詩中的“七人房”，指的是毛澤東乘坐的汽車，可坐七人。如此比喻，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觀錢塘江潮：鐵馬從容殺敵回

《看山》《五云山》《莫干山》三首詩都寫于1955年。毛澤東詩詞中的最后一首吟詠山水之作《觀潮》，成文于兩年后，地點同樣在杭州。

1957年9月10日，毛澤東再次來到了杭州。第二天是農(nóng)歷八月十八。這天上午，他從杭州驅(qū)車來到浙江省海寧縣七星廟觀賞錢塘江大潮。

錢塘江大潮自古聞名，以每年農(nóng)歷八月十八日在海寧所看到的錢塘江潮最為壯觀。南宋周密在《武林舊事》卷三《觀潮》一文中寫道：“浙江之潮，天下之偉觀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為最盛。方其遠(yuǎn)出海門，僅如銀線;既而漸近，則玉城雪嶺際天而來。大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楊誠齋詩云‘海涌銀為郭，江橫玉系腰者是也?！?p>

1954年，毛澤東在杭州西子湖畔

12時20分，潮水奔涌而來，發(fā)出隆隆巨響。毛澤東凝視著大潮，無比興奮。大潮過后，他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講起在海寧觀潮的原因：“南宋的時候，錢江潮可直達(dá)杭州，那時我們可以站在吳山上觀看?，F(xiàn)在錢江喇叭口因為泥沙堆積變小了，所以就要跑到海寧來觀潮了?！?/p>

下午，在返回的路上，毛澤東又游錢塘江，之后回到杭州的住處便作了這首《七絕·觀潮》：

千里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臺。

人山紛贊陣容闊，鐵馬從容殺敵回。

首句直陳江濤的聲勢，“千里”形容范圍之廣，“滾滾”形容聲勢之大。“釣魚臺”在錢塘江中段的富春江邊，為東漢嚴(yán)光隱居垂釣之處。宋代蘇軾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有“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名句，毛澤東這里借用了蘇軾的寫作手法，從海寧到釣魚臺有300多公里的距離，一個“飛”字寫出了江濤的巨大聲勢。

第三句則記錄了觀眾對錢塘江潮的贊嘆。第四句將江濤比喻為殺敵歸來的百萬雄師，更顯錢塘江潮的氣勢磅礴。

在古今文人雅士謳歌錢塘江的文章之中，為毛澤東所稱道的就是枚乘的《七發(fā)》。文中有一段“廣陵曲江觀潮”：

疾雷聞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內(nèi)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濤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鷺之下翔;其少進(jìn)也，浩浩溰溰，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其波涌而云亂，擾擾焉如三軍之騰裝;其旁作而奔起也，飄飄焉如輕車之勒兵。

枚乘這篇洋洋灑灑的大賦充滿了綺麗的想象，毛澤東讀后評價說：“文好。廣陵觀潮一段，達(dá)到了高峰。”

《看山》《五云山》《莫干山》和《觀潮》都是寫景之作，在毛澤東的詩作中，這類題材并不多見。正如毛澤東詩詞研究專家孫東升在《毛澤東在杭州登山賦詩——讀新發(fā)表的毛澤東〈詩四首〉》一文中所說：“1955年夏秋之交，毛澤東來到杭州工作、休養(yǎng)，當(dāng)時他62歲，已是花甲老人了。醫(yī)生根據(jù)他的年齡和身體狀況，提出要他多安排一些游泳、爬山、跳舞等活動，以增加運動量，達(dá)到健身的目的……他還多次登臨西湖附近名山，一覽西湖美景，并留下數(shù)首即興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