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
消失的樓蘭
她一定是一輪羞澀的月亮
她一定是很多個月亮
她一定是很多個月亮中唯一的月亮
從一個叫做草房的地方回來
走在水塘處,我看到了
那一枚
樓蘭的月亮
她認出我絲綢般的臉
“我們失去了水源,放生了駱駝
趕走了孔雀”
最后,我們失去了悲傷
坍塌的葡萄架。廢墟下
一片白色的月光
無花果樹,再也沒有結(jié)出
黃金的漿果,人們叫我們:
消失的樓蘭
唐王城
荒涼,苦苦撐著一個遠征的朝代
如今,只剩一枚遠征的月亮
堿草漫上了殘垣
廢墟下,巡邏的火把熄滅了
唯思鄉(xiāng),浩蕩,遼闊
如水波蕩漾
隔著萬里長風(fēng),一座長安城
異鄉(xiāng)人,如果你在水中
撈起一枚走失的月亮
就把它安放在庫車的草湖
送湮沒的馬群和將士回一次故鄉(xiāng)
送荒涼一座糧倉
塔克拉瑪干簡章
沙浪滾滾,她精通毀滅、淹沒和
一種巫術(shù):
“幻夢中的大湖,崩塌的海市蜃樓”
在這里,死亡是最小的詞
我,一個意外的墜入
“放出體內(nèi)的豹子、老虎和忐忑”
我像我的祖父一樣固執(zhí),像我的父親一樣坦蕩
塔克拉瑪干,墓園和聚寶盆的共同體
我愛鷹骨、枯木、干涸的河床
和它身體里的濤聲
我知道,大漠深處盤踞的骸骨
和骸骨上的花朵
我知道,魚鱗于無聲中走動
我同樣知道,一個只與自己對話的人
她內(nèi)心的孤罔
就是一座塔克拉瑪干
蕁麻草
那個把蕁麻
寫成家園的人
一定是把自己和蕁麻放在一起的人
他和它們
一起涌進城市,偶爾
伸出試探的蟄毛
誰會在意一片蝎子草的命運
活著,或者死去
那時,風(fēng)刮得的不大不小
他坐在半坡上,望著蕁麻地出神
就像他在用蕁麻草的鋸齒割下一小片時光
現(xiàn)在,我在我的陽臺種著蕁麻
就像是種下一種愿望
種下那些時光里的年輕和
一個個沒有屈服過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