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星海的日與夜

椿桃

〔摘 要〕在與祖國分離的日與夜里，人民音樂家冼星海對《黃河大合唱》重新進行整理加工，最終完成了他音樂生涯中最重要也是影響力最大的一部大型合唱聲樂套曲。電影《音樂家》根據(jù)冼星海在阿拉木圖的經(jīng)歷改編，講述了那段不為人知的歲月與故事。

〔關鍵詞〕冼星海；《音樂家》

冼星海，是連名字都沾染著浪漫主義色彩的藝術家。而關于他名字的由來，也是眾說紛紜。據(jù)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王元周說，1965年6月13日，冼星海出生于澳門的一艘漁船之上。他的母親在生下他后，仰頭看向緲緲星空，低頭望著無垠深海，便為他取名“星?！?。還有人給冼星海的名字賦予別樣的寓意，認為其取自曹操《觀滄?！分械摹靶菨h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贝送猓疫€看到過一個關于冼星海名字的美麗誤會。有位網(wǎng)友一直認為冼星海是“洗”星海，在讀《孟子·離婁》的“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時，引申到“海波之水清兮，可以濯群星”，是為“洗”星海。隔著歷史的紗，我們難以一窺究竟、辨別真?zhèn)?，但不管名字來源如何，足可見漢文字入名的言語之美、意境之妙。而冼星海不僅有著好聽的名字，更有著美好的人格，星星的爛漫與海洋的壯闊，早已凝結于這位音樂家的腦海與心田中。

《黃河大合唱》是冼星海創(chuàng)作的最重要的也是影響力最大的一部大型合唱聲樂套曲。《黃河大合唱》以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為背景，熱情歌頌了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光榮歷史和中國人民堅強不屈的斗爭精神，痛訴了侵略者的殘暴不仁和人民遭受的深重災難，廣闊地展現(xiàn)了抗日戰(zhàn)爭的壯麗圖景，并向全中國全世界發(fā)出了民族解放的戰(zhàn)斗號角?！饵S河大合唱》作于1939年3月，由冼星海作曲、光未然作詞?！饵S河大合唱》在延安公演后轟動一時，然后迅速傳向全國。在首次公演結束后，毛澤東連說了三聲“好”，并在親自接見冼星海后送給了他一支派克筆和一瓶派克墨水。毛澤東叮囑冼星海：“你要用這支筆，為人民創(chuàng)作出更好的作品?！倍谫呛５膭?chuàng)作生涯中，他也一直堅定著為人民創(chuàng)作的信念。正如他說過的那樣：“我有我的人格，良心，不是錢能買的，我的音樂，要獻給祖國，獻給勞動人民大眾，為挽救民族的危機服務?！?/p>

1940年5月，冼星海受黨中央派遣去蘇聯(lián)為大型紀錄片《延安與八路軍》配樂。1941年6月22日，冼星海到達蘇聯(lián)后不久，蘇德戰(zhàn)爭爆發(fā)，該片制作停頓。他想經(jīng)新疆回延安，卻因交通中斷而失敗，被迫羈留于哈薩克斯坦的阿拉木圖。在困窘的戰(zhàn)時條件下，冼星海在重修《黃河大合唱》之外，還相繼完成了《民族解放交響樂》（“第一交響樂”）、《神圣之戰(zhàn)》（“第二交響樂”）、管弦樂組曲《滿江紅》、交響詩《阿曼該爾達》和以中國古詩為題材的獨唱曲，這些曲目都是為了歌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和表達對祖國的深切懷念。由于長期勞累和營養(yǎng)不良，1945年10月，冼星海病逝于莫斯科。消息傳到延安后，社會各界為他舉行了追悼會，毛澤東親筆題詞：“為人民的音樂家冼星海致哀”。

2013年，習近平主席訪問哈薩克斯坦時，在納扎爾巴耶夫大學演講中，提到了這段故事：“古絲綢之路上的古城阿拉木圖有一條冼星海大道，人們傳誦著這樣一個故事：1941年，衛(wèi)國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著名音樂家冼星海輾轉來到阿拉木圖。在舉目無親、貧病交加之際，哈薩克斯坦音樂家拜卡達莫夫接納了他，為他提供了一個溫暖的家。”這段故事也啟發(fā)了當時正在策劃和“一帶一路”相關國家合拍電影的沈健，他決心把這段動人往事傳播出去，既表達中國人民的感恩之情，亦彰顯中哈兩國友誼。

2017年6月，習近平主席第三次訪問哈薩克斯坦期間，兩國簽署了關于中哈共同拍攝電影的政府間合作協(xié)議，《音樂家》這部電影正式立項啟動。電影全片以哈薩克語言為主、普通話為輔，且在細節(jié)和場景的呈現(xiàn)和還原上都比較到位。電影中對阿拉木圖極具異域風情的小鎮(zhèn)、冼星海住的達娜什的小閣樓、包括中哈邊境的環(huán)境等都予以了細致的刻畫，準確還原了冼星海當時的生存和創(chuàng)作環(huán)境。

電影《音樂家》的導演是“西部暖流”派代表人—— 西爾扎提·亞合甫。其電影作品的特點是宏大而細致，電影充滿關懷和溫情，像是冰冷世界中的一絲暖流，拂過之處又是一片生機盎然。在電影《音樂家》中，這種獨屬于“西部暖流”派的特點再次得到了印證，在宏大的歷史背景下，作為個體的冼星海無可奈何地與國家分離、與家人分別，幾經(jīng)輾轉來到哈薩克斯坦的阿拉木圖后，在哈薩克斯坦音樂家拜卡達莫夫的幫助下，度過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時光。身在遠離故鄉(xiāng)的阿拉木圖，冼星海仍堅持自己的音樂理想，縱使條件艱苦，他仍然與拜卡達莫夫相互激勵，用音樂為人們帶去力量。

在《音樂家》中，演員胡軍扮演冼星海。胡軍是典型的“北方漢子”，之前出演的角色也多為硬漢形象。他自己坦言：“找到我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讓我這么一個大漢（出演冼星海）?！钡x擇胡軍來扮演冼星海有導演充分的考量。胡軍來自音樂世家且掌握了一定的樂理知識，這讓導演覺得胡軍能夠演好、演活冼星海。在看劇本前，胡軍對冼星海在哈薩克斯坦的故事尚不了解，所以在看完劇本后他非常感動，覺得能出演這一角色是自己的榮耀。胡軍還笑稱“而且我爸媽勒令我必須演，他們對冼星海有一份情懷和感情”。影片以哈薩克語言為主，沒有語言基礎的胡軍就全靠硬背。此外，胡軍更是減重十多斤，為了更貼近原型。小時候?qū)W過一點音樂知識的胡軍，對冼星海的作品不是很陌生，甚至在演出中還唱過冼星海的歌?！兑魳芳摇分杏写罅康男√崆傺葑嗪鸵魳穭?chuàng)作段落，都是由胡軍真實出演的。演員的認真投入，也讓《音樂家》這部電影多了一份有血有肉的熱忱與情懷。

《音樂家》是質(zhì)量上乘的“正片”。在其中，我們可以看到震撼人心的宏大場面，比如車站的戰(zhàn)爭場面和廣場的萬人大合唱；可以看到細膩到位的細節(jié)刻畫，比如真實地還原了錢韻玲為冼星海親自畫五線譜的那段歷史記憶。此外，《音樂家》運用了平行時空和時空交叉的敘事方式，以冼星海在哈薩克斯坦的經(jīng)歷為主線，穿插了其在延安的回憶及錢韻玲和冼妮娜在延安的現(xiàn)實，這樣的電影敘事能幫助觀眾更好地了解冼星海的人物經(jīng)歷，也能讓電影“悲歌當泣，遠望當歸”的基調(diào)更加深刻和宏遠。

《音樂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傳記片，導演用第三者的視角來“觀察”冼星海，更加深刻地反映出了冼星海生活的不易和創(chuàng)作的艱辛。電影中還記錄了妻子錢韻玲和孩子冼妮娜對冼星海歸國的期待，到后來信件無法送達，最后等來冼星海過世的消息時，家人刻骨的思念與哀傷作為基調(diào)融進了電影的情緒表達中。電影還在片尾花絮中采用了一些真實記錄的素材，讓觀眾對真實的冼星海有更多的了解。在電影《音樂家》的首映禮上，冼星海的女兒冼妮娜與拜卡達莫夫的外甥女卡利婭第一次碰面。在阿拉木圖時，卡利婭被冼星海視為自己的“女兒”來關愛著。在這部關于“共同的爸爸”的電影首映禮上，兩個“女兒”的會晤實現(xiàn)了另一層面的圓滿。

盡管《音樂家》這部電影對冼星海的音樂創(chuàng)作沒有太多著墨，卻對音樂的意義有了比較深入的探討。住在達娜什（拜卡達莫夫的姐姐）家冰冷的閣樓上，腰都伸不直的冼星海始終堅持創(chuàng)作，正是因為音樂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這也讓我不禁思考，冼星海是度過了怎樣的日夜，才能創(chuàng)作出如此磅礴有力、蕩魂攝魄的套曲。彼時的延安，條件艱苦，但冼星海卻被國家所優(yōu)待，也算苦中作樂。冼星海在延安花了六天半，完成了《黃河大合唱》的初稿。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包含八個部分（《黃河船夫曲》《黃河頌》《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水謠》《河邊對口曲》《黃河怨》《保衛(wèi)黃河》《怒吼吧，黃河》）的大型套曲實屬罕見。冼星海在創(chuàng)作時有吃糖果的習慣，所以在《黃河大合唱》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是好友給他拿了兩斤白糖，他才得以順暢地寫成這套組曲，這在后來也成了一段趣談。1941年春，選星海在莫斯科完成了重新配器修訂的《黃河大合唱》大型管弦樂隊總譜。在當時的艱難處境中，甚至都未能聽到自己作品實際音響的冼星海又是如何堅持的呢？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煢煢而立、踽踽獨行的音樂家，或許在白日里沉沉地苦思，在暗夜里久久地凝望，最后用滿腔的情感為波瀾壯闊的《黃河大合唱》注入了新的能量。而正是因為凝結了滿腔的愛國熱血，融匯了充沛的人民情懷，與時代、民族同呼吸、共命運，才讓他的作品成為經(jīng)典，擁有了不息的生命力。

在冼星海的祖籍地——廣東廣州府番禺縣（現(xiàn)屬廣州市南沙區(qū)欖核鎮(zhèn)），冼星海的人生經(jīng)歷被概括為了“堅韌不拔、志存高遠、求真務實、愛國奉獻”這16個字的“星海精神”?！靶呛＞瘛笔菣旌随?zhèn)人的精神支持，是冼星海短暫而光輝一生的寫照，也是中國人民的精神脊梁，其將激勵著一代又一代中國人。

電影《音樂家》中，在多次的流離和輾轉后，冼星海終于抵達了一個距離祖國很近的哈薩克斯坦小城。他不顧一切地向中哈邊境奔去，與心心念念的祖國之間，僅隔著一道鐵絲網(wǎng)圍成的柵欄，但那道柵欄是縱使極力掙扎也無法跨越的邊界線。冼星海悲愴而無力地指著遠方，那是家的方向，那時國的所在……彼時的冼星海，未能回歸故土。但如今，冼星海的作品將會長青，精神將會永存?！靶呛＞瘛痹谫呛５墓枢l(xiāng)和家國中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在與祖國分離的日與夜里，洗星海是如何熬過那如苦艾酒般苦澀的時間呢？他曾說過：“每個人在他生活中都經(jīng)歷過不幸和痛苦。有些人在苦難中只想到自己，他就悲觀、消極，發(fā)出絕望的哀號；有些人在苦難中還想到別人，想到集體，想到祖先和子孫，想到祖國和全人類，他就得到樂觀和自信?！奔幢阍谀切┎恍液屯纯嗟娜张c夜中，冼星海卻始終懷揣著對祖國的思念、對人民的熱忱、對家人的牽掛和對音樂的執(zhí)著，但愿彼時的他亦能苦中求樂，在苦難中細嗅一絲歡樂。

（本文圖片由作者提供）

參考文獻

①張安東：《<黃河大合唱>傳奇》，《人民音樂》，2019年，第4期。

②左貞觀：《星海在蘇聯(lián)之新探》，《人民音樂》，2005年，第7期。

③孟波：《冼星海手稿歸國后護送簡記》，《人民音樂》，2004年，第5期。

④郭超：《<黃河大合唱>：民族精神的偉大贊歌》，《光明日報》，2018年12月7日，第3版。

⑤楊瑩瑩：《胡軍：真實演繹冼星海 說俄語全靠硬背》，《新華網(wǎng)》，2019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