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師度詩文研究價值探析

【摘要】 彭師度，字古晉，為幾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彭賓之子。彭師度專力古學、學貫百家，文學功底豐厚，作為曾與吳兆騫和陳維崧并稱為“江左三鳳凰”的士子，卻沒有引起文學研究者的關(guān)注。而筆者通過了解其生平并品讀其詩文集，認為其詩文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除體裁各式、題材豐富外，其交游詩體現(xiàn)了其豐富的交游活動，其詩文中蘊含的細膩而復(fù)雜的情感也值得品味與探析。

【關(guān)鍵詞】 詩文研究;生平事跡;交游;情感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0-0035-04

一、彭師度生平事跡簡介

彭師度（1624-1692），明末清初人。字古晉，號省廬，江南華亭人，其父為“幾社六子”之一的彭賓。關(guān)于彭師度的生平事跡，主要見于彭師度之子彭士超為其詩文集所作的家序中。除此之外，（光緒）《重修華亭縣志》卷十六《人物》為其父彭賓所立的傳中也附錄了彭師度的小傳，但僅記載一事：“子師度，號省廬，年十五與虎邱千英之會，即席成《虎邱夜宴序》，吳祭酒偉業(yè)謂與吳兆騫、陳維崧為江左三鳳云” ①，（嘉慶）《松江府志》中的記載也大體與此相同。因此，梳理其生平事跡，仍須以彭士超所作家序為主。

彭師度出生在一個文學世家，“代有令德，率以文學著名”。父親彭賓更是享有盛名，作為幾社的創(chuàng)始人和云間詩派的重要詩人，為彭師度提供了濃厚的家庭文學氛圍以及良好的交友環(huán)境。與此同時，彭師度從小就表現(xiàn)出自己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生而穎異，幼有神童之目，八歲能詩，成童工古今文，十六歲補博士弟子員，明歲以超等補廩膳?！?②根據(jù)《光緒重修華亭縣志》中的記載，“年十五，與虎邱千英之會，即席成《虎邱夜宴序》，吳祭酒偉業(yè)謂與吳兆騫、陳維崧為江左三鳳云（宋府志）”，這與彭士超在家序中的記載相同。然與吳、陳二人并稱“江左三鳳凰”應(yīng)是他的名字在文學史上留下的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彭師度在之后的科舉之路上，淹蹇不遇，困頓棘圍，屢試報黜，于是寄情山水，游覽祖國山川大河，寫下了大量的寫景詩篇。然懷才不遇的憤慨之情、游蕩外鄉(xiāng)的羈旅之情，始終如影隨形，幸可述諸文字，寓情于景，紓解懷抱。順治十四年（1657年），彭師度三十四歲，彭賓任汝寧府推官，這也是這位仕途不暢的明末遺民首次踏入官場。再者其曾經(jīng)摯友陳子龍、夏允彝及其他幾社成員為抗清而死，而自己卻選擇出仕清朝，內(nèi)心的矛盾與自責時刻縈繞于胸，僅僅在任兩年就被免歸了。被罷免的原因，《光緒重修華亭縣志》載其“謁長官不持手版”，《松江府志》記載則為“仍用舊紙”。彭賓被貶還鄉(xiāng)，此時的他年老多病，彭師度躬親侍奉，孝心可見。然而彭賓病情終究是愈演愈烈，以至于世長辭。彭賓逝世后不久，也在順治十八年（1661），江南奏銷案發(fā)。據(jù)葉夢珠記載：“至順治之季，江寧撫臣朱國治無以支吾，遂歸過于紳衿、衙役。題參議處之令，先行常之無錫，蘇之嘉定，至十八年五月，通行于蘇松常鎮(zhèn)四府及溧陽一縣，所題陳明錢糧拖欠之由補入年終奏銷之例……奏銷一案，據(jù)參四府共欠條銀五萬余兩，黜革紳衿一萬三千余人?！?③彭師度也在黜革之列，并且牽連了同宗族人彭孫遹被削職。彭家日益貧困，彭師度不得不上書長安當?shù)蕾F人，以乞得到賞識。此類“求職書”在他的詩文集中數(shù)量頗豐。然他個性雖“尚氣誼，重然諾，忠厚慷慨，有長者風范”，但“徑情率意，介節(jié)孤高，常若目空一世”，以至于達官貴人雖愛重他的才華文章，卻“絕鮮引援值”。④辛酉年（即1681年），彭母病重。曾五上京城，在京城羈留了二十多年的彭師度回到了家鄉(xiāng)，彩衣娛親，閑暇時則關(guān)門著書，直至侍奉母親終老。此時的彭師度已然六十一歲了，閉門不出的十余年間，老驥伏櫪之悲，戶無炊米之貧，時刻侵蝕著他。盡管如此，他仍未從出仕夢中醒來，且更加執(zhí)著于此，就連夢寐間都在向朝廷毛遂自薦。終于，在他六十九歲高齡之時，得到故人劉靜寰的招攬，意欲投奔，可惜天意弄人，彭賓在奔赴前程的路上猝死，卒于邯鄲。

二、彭師度詩文的研究價值

（一）豐富的題材與體裁

彭師度的詩文見于《彭師度文集》七卷和《彭師度詩集》十卷，數(shù)量已然十分可觀。但彭士超仍然說明，由于詩文的保存不善，能籍錄在冊的也僅僅是十不得一，可見彭師度詩文的高產(chǎn)。就詩文集中收錄的作品，總結(jié)來說，共有賦九篇、頌三篇、書四篇、文二篇、記一篇、傳二篇、序十五篇、說一篇、論十五篇、祭文四十一篇。各種文章體裁都有，可見彭賓深厚的文學功底。此外，尚有五言排律八十首、五言律詩一百七十四首、五言絕句五首、七言古詩四十五首、七言律詩五百九十六首、七言絕句一百三十首、另有詩余五十五首。如此高產(chǎn)的詩歌總量，律師絕句皆能寫就，五言七言運用自如，已然非一般詩人可以比擬了。李元度在為他的詩文集作的序中毫不掩飾對彭師度的稱贊和憐惜，“蓋先生之文清瑩秀澈，其氣爽朗蕭疎，淡宕令人遠思”“古晉君文則盛極而無留矣！”“其所為文無非羈愁旅思、憤時嫉俗之作，然其境愈困，其思愈湧，其遭愈窮，其氣彌奮?！?⑤作為彭師度詩文集的校評者，李元度必然是在充分閱讀過彭師度的詩文后才寫下這篇序，做了此等評價，顯然是從專業(yè)的角度給出了專業(yè)的認可。

彭師度的詩文不僅在體裁上豐富多樣，題材也是豐富多樣。其文中有向君主進獻的頌，如《起衰頌》，也有向高位者乞求舉薦的“求職”書，如《上宋右之侍郎書》《上嚴灝亭副憲書》;有抒發(fā)自己羈旅之情或貧困之苦的賦作，如《萍賦》《饑士賦》，亦有為親友詩文集作的序，如《徐啟遠詩稿序》《二弟念葦文稿序》;有彰顯自己兵法謀略的論，如《燕丹論》《選將》《騎兵》等，更有賣文為生時所作的大量祭文。就其詩歌而言，有寫景詩，有離別詩、有懷古詩、有擬古詩、有交游詩、有抒懷詩等等，都值得深入研究與探索。

（二）交游研究價值

在明代中葉以后，隨著江南社會經(jīng)濟的蓬勃發(fā)展，上海地區(qū)則如雨后春筍般地先后形成了許多由科甲出仕起家的新的云間望族，而彭師度就出生在其中之一的橫港彭氏家族。浙江大學朱姝聞在其碩士畢業(yè)論文《彭賓研究》中已經(jīng)對彭賓的家族進行了考述，而筆者通過查閱地方志等相關(guān)材料，也認可朱姝聞的世系考述，此處不予贅述。

彭師度既出身云間望族，父親是復(fù)社成員又是幾社的創(chuàng)始人，自己也是云間詩派成員。他早年時常跟隨父親參加交游活動，彭師度家序中亦言及，“先祖盛名之下，所交盡海內(nèi)名士。而先君才藻翩翩，綽有雋聲，諸父行無不爭與結(jié)納” ⑥，可見彭師度的交游十分廣泛，且往來無白丁。而士人們集會出游往往以吟詩作文為樂，這些交游活動就體現(xiàn)在彭師度所作詩文之中，如《元宵后一日偕鄢陵韓叔夜鄭公靜崇藩故邸觀燈醉古》《同陳內(nèi)美方石門爾周暨唐席珍文玉昆仲游陳氏園亭園多松桂》。再有五言絕句《憶鳳為悼其年漢槎二子三絕》、七言律詩《懷吳漢槎》、五言律詩《送吳弘人歸吳江并懷漢槎》，反映了彭師度與陳維崧、吳兆騫這“江左三鳳”的友誼。

除此外，彭師度詩文中亦有不少體現(xiàn)與復(fù)社成員及幾社云間詩派往來的作品。從中可以知悉與之交往的人物有復(fù)社成員如陸元輔、龔鼎孳、冒襄、魏學渠等，云間學子如王澐、王光承、蔣平階、吳懋謙、董俞、董含、吳騏等。同社中人交游，多以酬唱送別為主題，或因離別在即，依依不舍;或因前途不暢，互相勉勵;或因關(guān)心民瘼、感時傷世等等，反映了當時云間詩派成員的社會心理和個人懷抱，對其深入探索能夠豐富云間詩派的研究。

（三）復(fù)雜而細膩的情感

除上述二者之外，彭師度詩文研究的最大價值在于他詩文中蘊含的情感。彭師度年少成名，奈何蹉跎一生，對出仕有著十分的執(zhí)念，而執(zhí)念愈深，生出的苦愁也就愈多。彭師度詩文中的思想內(nèi)容雖然大體上如李元度所言為“羈愁旅思、憤時嫉俗”之作，但細細讀其詩文，能體會出作者更加細膩而多變的情感。

1.懷才不遇、老驥伏櫪之悲

首先，彭師度寫有多篇“求職”之作，如《上宋右之侍郎書》和《上嚴灝亭副憲書》二文。在《上宋右之侍郎書》中，作者先是委婉地批判宋侍郎手握舉賢之權(quán)，舉薦的卻只有耳目所及之人，違背了圣天子開博學鴻詞科以收天下英俊異才的初衷?！敖駝t用人雖寬，而拘牽於成憲;求賢雖切，而瞻顧於人言。既無非常之典以破積習，又安有非常之事以收奇士乎？”之后，彭師度希望宋侍郎可以為君主廣招賢才，對于貧困交加者，能夠資助其行李來到京城。如此大加篇幅地鋪墊，不過是希望宋右之能夠“憐此遠人，急為推薦”，言及自己的悲慘境遇處，有使人落淚之感：“今有人偃蹇於世三十年矣”“奔走長安街冀一知遇者，又三四年矣！殷殷乎有慨於心，若將饑渴或歌或哭以自遣，其亦淪落不得志之士也?！贝藭r的彭師度已然是垂老之年，貧困交加，作此書時，年少銳利孤傲之氣已然磨礪得所剩無幾，言辭懇切，幾近卑躬屈膝?！捌淞b旅乏絕，望救於先生;其情感無援，其卑賤無援，待詡於先生。”李元度評此文“傲岸奇桀，鋒銳過於昌黎”。⑦

作為彭師度年老之時的“求職”書，只是從側(cè)面向人們展現(xiàn)了蹉跎一生的士子為了自己的理想抱負卑躬屈膝的一面。人們能從中感受彭師度的悲苦與凄涼。除了“求職”書外，彭師度還寫有許多“求職”詩。

如五言排律《古意贈錢子葆芬》其一：

“丹穴有神禽，文采絢五色。扶搖發(fā)高岡，萬里始一息。朝從阿閣樓，暮向瑤池食。鹓鷺自成行，神異非所匹。野鶴在林中，振吭鼓羽翼。彷徨欲相依，卑棲難躡跡，時發(fā)九臯音，道遠響彌惻。側(cè)睇長離羽，惋戀無終極。” ⑧

彭師度十分擅長運用“比興”手法。在這詩中，他將友人分別比作神鳥，人對其進行細致的描繪，極盡贊美之詞。又在第一首詩中自嘲為“野鶴”，希望能夠依附友人，得到友人的引薦。

如此般投好之作在彭師度的詩文集中還有許多，多是先恭維對方，之后或闡述自己悲苦的遭遇，結(jié)尾處不變的則是希望得到對方的青睞，在仕途上幫助自己。如《贈邵瞻南》則是通篇恭維對方，只在詩末表達自己“聊陳瓦缶音，以冀金石?！钡哪康?⑨。再如《贈許師六孝廉》《贈余佺廬侍御》《贈宋右之太史》等等。如此大批量地向多人投寄“求職”詩，作者內(nèi)心急切地想要出仕的心思剖之可見。

彭師度也有許多直接表達年華老去，老驥伏櫪之悲切的詩歌。

如《吳門行為為楊維斗先生作也，令弟公勝適游吾郡，因示之》中，作者自言“小臣五踏長安陌，不見君門淚空拭。但惜蛾眉第一人，南國自此無顏色”，五次踏入長安，羈留三十余載，終究不能登龍門，曾經(jīng)的翩翩少年也已然成為了滿頭白發(fā)的一位老翁。寥寥數(shù)語，跨越數(shù)年，蘊含有數(shù)不盡的人生悲苦。⑩

又如《不逢》一詩：

“不逢楊意又何云，今古人才顯晦分?？v使好文天子在，相如那得更凌云?！??

“楊意不逢，撫凌云而自惜”出自王勃的名作《滕王閣序》，作者嘆息自己如王勃般生不逢時。假使自己適逢一位愛好文學的君主，也不會有司馬相如出人頭地之日了。作者自嘆生不逢時、不得顯名之憂憤。

由上述可知，對于彭師度而言，出仕意味著繼承家族的傳統(tǒng)、重振家族的榮光，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以及改變自己貧困的家境。老驥伏櫪，壯心不已，為此，他多次奔赴京都，最終客死他鄉(xiāng)。

2.羈旅他鄉(xiāng)、心懷故土之苦

作者透露自己曾“五踏長安陌”，在他的詩歌中也有多首描寫旅途風光的詩作。自古遷客騷人多發(fā)羈旅之思、而將這懷鄉(xiāng)之苦、羈旅之愁通過文字表達出來則是一樁雅事。彭師度的詩文中亦多此類作品。如其所作《萍賦》和《燕子賦》就分別抒發(fā)了其羈旅之情和懷鄉(xiāng)之思。

浮萍作為一種生物，在文學的演變過程中已經(jīng)成為一種具有深度的意象，常用來比喻漂泊無定的身世或變化無常的人世間。彭師度選擇這樣一種生物創(chuàng)作賦，那么就不僅僅是一篇普通的詠物賦。不難聯(lián)想到彭師度的身世遭跡，從而意識到作者是在以物喻人，抒發(fā)自己漂泊無依、羈游無定的情感。雖然作者用了很長的篇幅來描摹景物，寫浮萍在“朝旭乍生，潛鮞忽動”“長河星朗，月朗皎月”“一望纖眠，斜連沮洳”“碧荷緗芰，上挺平敷”等各種場景下的可愛形態(tài)。然末尾一轉(zhuǎn)至自身：“嗟人生之旅寄，同茲物之非扶。遇榮而若泰，又誰槁而誰枯。不荏苒於池籞，不曲折於江湖。但蔽蛟龍之蟄，不隨雁鳧之呼，此亦漱流者之共賞，而亦樂水者之興徒?！贝藭r的彭師度羈旅長安，雖然當?shù)蕾F人爭欲招置門下，但這并非作者的志向，故有“蔽蛟龍之蟄，不隨雁鳧之呼” ?之語，蹇塞不遇，頗有自傷漂泊、羈游無定之感。

作者作《燕子賦》時，亦是先寫燕子的形態(tài)和行徑，如其不忘故土，常戀昔游，春來秋去，除舊增新等特質(zhì)。而在末尾則又歸到自己身上：

“憐余生之飄蕩，似翼折而心摧。感旅蹤之適合，舒陶以開懷。睹人事之莫定，懼秋風之見催。渺關(guān)河之云遠，盻弱羽之徘徊。思故鄉(xiāng)之舊侶，方宴處於樓臺。舍南枝之故蔭，戀北地之浮埃。愿微禽之秋去，席桑梓之苺苔。因抒管而道意，喻鷦鷯以寄哀?！??

作者自感人生飄蕩，似折翼之燕，人事莫定，秋風見摧。自己思念故鄉(xiāng)和故鄉(xiāng)的友人，愿化作燕子回到故鄉(xiāng)，但又不得，只得借助手中的筆抒發(fā)懷抱，將自己比作卑微的鳥來寄托哀思。作者化物為人，曲曲描出，而羈愁相思一旦與物相觸，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使人讀之潸然淚下。

前已述及，作者曾五次奔走長安。古代交通工具并不如現(xiàn)在發(fā)達，作者要在旅途中浪費大量時間。旅途的寂寞、奔走的辛苦都極易引發(fā)作者的詩興，因此在作者的詩集中不僅有許多描寫沿途風光的作品，也有許多表達羈旅之思的作品。

如《客中》：

“人言客中樂，不知客中悲。譬若離群鳥，東西隨風吹。六翮本自鍛，長路空差池。鸞鳳不我惜，鳥雀反見嗤。中心不自得，哀鳴當告誰。云中有鴻鵠，翩翻萬里波。吾欲往從之，弱羽畏路歧。何時凌汛風，矯首慰長饑。人言客中樂，不知客中悲?！??

此首五言排律首句和尾句相同，頗有詩經(jīng)之風，意在強調(diào)自己客居在外的悲苦。之后作者將自己比作離群之鳥，不被鸞鳳愛惜，又被鳥雀嗤笑，意指自己懷才不遇。自己心中悶悶不樂，滿腹哀愁不知該向誰述說，心懷凌云壯志似要噴涌而出，但自己位卑人輕，只祈求何時能遇著知己，能夠幫助自己騰飛萬里。作者以鳥的口吻訴說自己的悲苦，詩中充滿了羈旅之悲與懷才不遇的悲愴。

3.賣文為生、貧困交加之嘆

由上述彭師度生平事跡可知，自彭賓被罷官后病逝，彭家的經(jīng)濟狀況便不甚樂觀。也就是這種經(jīng)濟狀況驅(qū)使彭師度走上了羈旅長安，謀求仕途之路。但幾十載間，彭師度都未能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生發(fā)出的情感除了老驥伏櫪之悲和羈旅愁思外，還有時常被貧困所擾、不得不賣文為生的苦楚。

在《彭師度文集》中，有一種體裁的文章數(shù)目眾多，即祭文，共四十一篇。這些祭文有的在題目中就說明是代祭之作，有的則未說明。

這些祭文還有一個特點即是多為士子官員或官員的母親或夫人所作。

如《代祭叔母某氏》作為代祭之作，以侄子的口吻書寫，內(nèi)容主要是追念死者生前主要經(jīng)歷，頌揚死者的婦德，寄托哀思。而大量地為官員女謄寫祭文，且風格莊重，沒有自我情感的表現(xiàn)，不難推斷這是作者在京城用來謀生的事業(yè)。作者滿腹經(jīng)綸、才華橫溢，卻大材小用，內(nèi)心懷才不遇的凄涼之感愈加深重。除賣文為生外，筆者并未在文獻中找到彭師度從事其他工作的痕跡，而這種營生所能獲取的錢財顯然不足以支撐生活開銷。

如《饑士賦》中，作者描繪了在面對饑餓之時，四民之三都只志在溫飽，獨有名士，謀道不謀食，“寧為瘠於溝中，不受憐於肆市。甕牗多啼號之兒，蟏窻多粗糲之痔。多靦面而自慚，恒乞食之為恥?！泵慷嘤袣夤?jié)，寧可挨餓，不肯乞食。大有為名士壯色之意。但作者對于饑餓并非完全是無謂的態(tài)度，“憫游戶之鳩形，辭華門之故里。雖日乞夫壺漿，曾勿踰乎糠粃。惟饑士之苦懷，含百辛而莫訴?！薄半甲髻x以代陳，雪饑士之衷愫。諒痌癏之在心，勿棄言於聾瞽?！??作者如遠游的鳩鳥離開家鄉(xiāng)，日日祈求溫飽，所能吃到的也只是粗劣的食物。滿懷苦楚，無處訴說。并表示自己作賦的目的是代天下饑寒之士述說苦衷，希望當政者能夠關(guān)懷士人疾苦，而不是裝聾作啞，視而不見。這與前處為士子安貧樂道而鼓掌歡呼的模樣稍有矛盾，可見作者雖心懷高志，顯然卻被向現(xiàn)實的貧困孤苦所困擾，希望當權(quán)者能夠給予士子關(guān)懷。

他的作品中也存在大呼貧苦的詩歌。

如《金盡寄趙天臺》：

“金盡難為客，沉吟只自憐。云山空悵望，杖履更屯邅。旅跡如飄絮，歸心逝比川。清風憐仲叔，安邑古來傳?！??

這首詩寫于作者囊中羞澀之時。

首聯(lián)即點出作者羈旅在外，但錢財已經(jīng)用盡，自憐自嘆的狀態(tài)。登山游水已然是奢望，自身如飄飛的柳絮，無處安身，想要回歸還故鄉(xiāng)沒有金銀可以支撐行途。此詩風格自然流暢，作者有意識地展現(xiàn)自己凄慘的處境，希望趙天臺能給予自己資助。

當然，除上述主要情感外，在彭師度詩歌中還能發(fā)現(xiàn)其他情感的抒發(fā)，如為友人送別時的依依不舍、相互勸勉之情;感嘆戰(zhàn)亂時期、百姓民不聊生的凄愴之情等等。

綜上所述，彭師度出生于云間望族，其父聞名遐邇，其本人作為云間詩派的后起之秀也表現(xiàn)出卓越的文學才能。但其一生蹉跎，仕途不暢，五上京城，也沒有得到出仕的機會。

長期的羈旅生涯、貧困交加的生活狀態(tài)，都表現(xiàn)在他的詩中，且從其豐富的交游詩中可以了解云間詩派成員的交游活動和生活狀態(tài)。因此，其詩文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注釋：

①楊開第修、姚光發(fā)纂：《華亭縣志·卷十六》，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1184頁。

②④⑤⑥彭師度：《彭省廬先生文集七卷詩集十卷》，《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09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626頁，第629頁，第626-627頁，第628-629頁。

③葉夢珠：《閱世編》卷六《賦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36-137頁。

⑦⑧⑨⑩??彭師度：《彭省廬先生文集·卷三》，《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09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664-665頁，第724頁，第724頁，第729頁，第820頁，第636-637頁。

????彭師度：《彭省廬先生文集·卷一》，《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09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634-635頁，第721頁，第637-638頁，第7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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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孟文華，女，漢族，河南睢縣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明清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