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歌聲曾在青春里恣意張揚

畢桂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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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歲以前，我和顧蓓在鄉(xiāng)鎮(zhèn)長大。那時，雖然沒有形態(tài)各異的玩具，也沒有五色斑斕的糖果，但我們擁有過近乎相同的歡樂童年，像是滿園向日葵齊整整地迎陽綻放，恣意沐浴著來自驕陽的饋贈。

放學歸來，我們曾約定在綠意漸濃的田野放風箏，輕盈的風箏伴著橘色的夕陽飛得又高又遠，簡直快要消失在天際盡頭，而我們待到暮色蒼茫也不肯回家;周末時間，我們曾呼朋喚友地一道去林間采蘑菇，爽朗的笑聲沿著羊腸小道飄蕩開來，竹筐里的蘑菇不經(jīng)意間就撒落一地，而頑皮的我們也毫不在意;晚餐過后，我們會在偌大的庭院之內(nèi)捉迷藏，古靈精怪的顧蓓總是躲在衣櫥的最深處，然后用各色的衣服蓋住自己，而我往往會和她藏進同一個衣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我和顧蓓嘴里經(jīng)常哼著成長的歌謠，攀在街道旁榆樹的分杈之間，雙腿搭在最粗壯的枝干上蕩啊蕩，靜靜盼望著明天的到來。不知不覺，輕巧歡悅的歲月從我們身邊匆匆溜走，沒有留下半分痕跡，我們在彼此的陪伴中慢慢長大，慢慢靠近自己的海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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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青春花季姍姍來遲，我逐漸希冀引起顧蓓的注意，以便讓她多多了解我的世界。每當出現(xiàn)這樣的想法，我就茫然無措地抓耳撓腮，平時抖機靈的鬼主意也通通難以派上用場，像是森林里傲嬌的野獸棋逢對手，恰巧碰上自己的天敵。當然，后來的種種行為自是以啼笑皆非的尷尬和笨拙而草草收場，甚至時常會招來顧蓓的極度反感。

課間時分，我會將顧蓓下節(jié)課要用的書本藏匿起來，然后等她焦急萬分時再雙手奉上，本以為會受到千言萬語的感謝，沒想到頃刻間引來無數(shù)的白眼和糾纏的追打;作文課上，語文老師厲聲喊我起來朗讀“反面教材”作文，文章內(nèi)容就是以顧蓓為人物原型創(chuàng)作而成，我還自作主張地給她起了新稱呼，于是這個可愛的稱呼順理成章地成了她的新外號;某個中午，我悄悄地把剛摘的紫薇花瓣塞滿顧蓓的書包，新鮮的紫薇花香仿佛快要溢出來，因為我知道她從小就非常喜歡紫薇，沒承想那天的花瓣里跑進一只蟲子，顧蓓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歲月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好的壞的都是風景/別怪我貪心/只是不愿醒/因為你只為你愿和我一起/看云淡風輕”。五年級時，我和顧蓓在音樂老師的鼓勵下，積極參加學校的畢業(yè)文藝演出，共同為高年級的哥哥姐姐們伴舞，歌聲中飄出我們那些傻里傻氣的故事。六年級結束以后，我們便隨同父母搬去了日思夜想的城市，也搬離了那曾承載了如許回憶的小小鄉(xiāng)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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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伊始，我和顧蓓從鄉(xiāng)鎮(zhèn)小學結伴來到市立中學。乘坐大巴來到高樓林立的城市時，我們像是剛剛飛出竹籠的燕雀般歡欣雀躍，一邊相互嘰嘰喳喳地閑聊，一邊四處打量著周圍新奇的世界。那時候我們總覺得，店鋪的招牌和海報那么惹人注目，夜晚的霓虹和車燈那么閃爍璀璨，商場的聲音和氛圍那么熱鬧繁華……人生地不熟，嶄新的環(huán)境終究還是給我和顧蓓帶來了很多煩憂，而我們之間的相互信賴和溫暖也成了彼此青春里的那束光，那束最惺惺相惜的微光。

初來學校，文靜內(nèi)向的顧蓓因性格問題與小組成員之間格格不入，聽說經(jīng)常被性格率直的同桌嘲諷，我迅速跑向辦公室向老師說明具體情況，于是顧蓓很快就加入了我們小組，并成為組內(nèi)的積極分子，帶動組內(nèi)成員熱烈討論和探究問題;評選“讀書明星”時，明明每天堅持閱讀的顧蓓是當之無愧的榜首，可位居第二的同學卻因爭強好勝而瘋狂拉票，后來我用盡渾身解數(shù)終于在投票截止之前為顧蓓力挽狂瀾，使她如愿站在國旗下分享自己的閱讀故事;初三開學，獨來獨往的顧蓓不知怎的陷入“誤會風波”，一時之間她便處于眾人孤立的境地，而我始終站在顧蓓的身后相信并支持她——當然，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場陰差陽錯的誤會而已……

“我會永遠相信/最后一片落葉/無論什么世界/東風藏在眉心/我會永遠相信/不完美的完美/不管什么世界/距離不是距離”。中考結束后的那個暑假，我和顧蓓一同唱起蘇打綠的這首歌，而幾乎在場的所有同學都驚呼于我們的默契度。后來，有一個同學悄悄湊在我的身邊問起我，為何我會如此毫無條件地支持且相信顧蓓？我沉默了幾秒鐘，默默地說道：“沒什么原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僅此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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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成績?nèi)缙诠?，我和顧蓓分別升學至不同的高中。盡管兩所高中相距并不遠，可是幾千米的距離確實成為彼此青春的屏障，像一灣淺淺的溪流橫亙在我們之間。想來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我們雖然不在同一所高中就讀，卻仍舊心照不宣地清晨一道順路上學，傍晚在校門口等待對方放學，夜里微信互道晚安后相繼睡去——我們以最尋常的方式陪伴在對方的世界里從未離開。

放學路上，我和顧蓓騎著單車環(huán)行在逼仄的太平路上，柵欄內(nèi)的紫薇花輕輕地攀過圍墻探出身來，我偷偷采下一捧紫薇花瓣，握在掌心深處，趁顧蓓稍不注意從她的頭頂上方揚起，漫天的花瓣翩躚而舞，緩緩落于周圍的地面，像一襲蓬松的碎花長裙展開，而她卻笑得很燦爛，騎著車追在我的身后;周末時光，我們相約前往稍遠的郊外爬山，以驅(qū)散校內(nèi)連日來的學習壓力，而近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讓我們昏昏欲睡，到達春意爛漫的目的地時，顧蓓已然睡得香甜，而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狠狠抓住她的馬尾辮，硬生生地將她從睡夢中抽離出來，氣得她忙不迭地連連捶我好幾拳;顧蓓生日那晚，我借故將她騙到萬澤廣場的一隅，悄悄點燃準備已久的煙花，手中的煙花頃刻間綻放出燦爛耀眼的光芒，隨著我們的尖叫和歡呼響徹整個夜晚，同時我看到那些光芒映紅了我們的臉龐，還有我們的青春……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呆呆地站在鏡子前/笨拙系上紅色領帶的結/將頭發(fā)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等會兒見你一定比想象美”。高考歡送會的那天，我很快就收拾完自己的東西，趕到顧蓓學校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校園廣播中輕輕流出《那些年》的旋律，來來往往的同學行色匆匆。我面朝茵茵的操場，站在圓形教學樓的五樓，而顧蓓恰好攀著欄桿，靠在二樓的美術教室前——“嘿，顧蓓！”她立刻揚起頭來四下巡視，接著便看見正在招手的我。待到彼此目光交匯的那一刻，流金的余暉柔柔地正灑在我們臉上，我和顧蓓都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那樣動情且純真，美好又溫暖。

晚風清涼，歌聲悠揚，我們在斑駁的時光隧道中跌跌撞撞長大。雖然路途漫漫，長夜寂寂，正因有諸如像顧蓓般的陪伴和分擔，才讓我們有足夠的勇氣去擁抱每一個明天。

（作者系山東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2017級朝鮮語專業(yè)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