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行的厚道

清風(fēng)慕竹

于慎行是明代政治家、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他天資聰穎、才氣逼人，《明史》中評價他“學(xué)有原委，淹貫百家，博而核，核而精”。然而，他更為人所稱道的是他的厚道。

于慎行23歲中進士，25歲授翰林院編修。萬歷四年（1576年），年僅27歲的他便成為明神宗朱翊鈞的老師，負責(zé)講授四書和《資治通鑒》。有一次，于慎行等人授完課，明神宗情緒不錯，讓人拿出許多宮中珍藏的歷代字畫，叫他們在上面賦詩題字。這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可以名傳千古。于慎行很快作好詩，但他自知字寫得不好，于是便請人代題上去，事后，他當(dāng)著皇帝的面坦承此事。明神宗聽了，不住地點頭，當(dāng)即寫了“責(zé)難陳善”四個大字賜給他，被詞林傳為盛事。

時任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是于慎行的恩師，他最為看中的也是于慎行的厚道。張居正曾在朝堂上當(dāng)眾表揚他說：“大明朝的官員，如果都是于慎行這樣的老實人，國事哪會如此艱難？”然而，正是這個老實的學(xué)生，有一次卻讓張居正難堪得下不來臺。

萬歷五年（1577年），張居正的父親病逝，按丁憂制度他應(yīng)該解職回鄉(xiāng)，為父守喪27個月，此時正值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改革的關(guān)鍵時期，他怕自己離職后權(quán)力被剝奪，改革無法堅持下去。于是，張居正便指使他的門生故吏向朝廷提出“奪情”?！皧Z情”也叫奪情起復(fù)，意思是為了國家奪去孝親之情，可不必去職，以素服辦公，不參加吉禮?！皧Z情”是丁憂制度的例外，按照傳統(tǒng)禮教，這種行為屬于大逆不道。因此，朝中文武大臣紛紛上疏諫止。御史劉臺首先彈劾張居正，結(jié)果被逮捕入獄。朝中大臣望而卻步，然而，有一個人卻進入監(jiān)獄探望劉臺，這個人正是于慎行。翰林院編修吳中行上疏反對“奪情”，被施以廷杖。在上疏皇帝營救吳中行的人中，又有于慎行。

張居正大為不解，別人反對尚可以理解，自己極為看中又大力提攜的弟子為什么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呢？于是，他當(dāng)面質(zhì)問于慎行：“子吾所厚，亦為此耶？”（你是我所厚愛的人，為什么也這么做呢？）于慎行回答說：“正以公見厚故耳?！保ㄟ@不正是您厚愛我的原因嗎？）這樣的回答讓張居正非常生氣，結(jié)果于慎行不得不稱病回鄉(xiāng)，這一待就是三四年。

直到張居正病逝，于慎行才被官復(fù)原職。由于張居正生前樹敵太多，他死后，他的政敵紛紛上疏彈劾，明神宗下令對其抄家。政治風(fēng)向的逆轉(zhuǎn)，讓許多人都看到了機會，于是紛紛落井下石。此時，于慎行又站出來說了公道話。他給負責(zé)抄家的刑部侍郎丘橓寫信說：“荊州（張居正老家）抄家的前因后果，是所有人所目睹的。張居正在位時為國家殫精竭慮，勤奮操勞，這即使是與其結(jié)怨的人也能看到的。當(dāng)他執(zhí)掌朝政的時候，滿朝都爭頌其功，沒人敢述說他的過失;今天他失勢了，舉朝又爭說其過，沒人敢擺明他的功勞，這都不是實情?！弊詈螅埱笳f：“居正母老，諸子覆巢之下，顛沛可傷，宜推明主帷蓋恩，全大臣簪履之誼?！痹谒膭裾f下，丘橓給張家保留了住宅和足夠的土地，使張居正的母親得以贍養(yǎng)。于慎行的正直厚道受到朝中一片贊譽。

作為明神宗的老師，于慎行受到器重，擔(dān)任禮部尚書。但不久他就又犯了老實人倔強的毛病，跟神宗皇帝較上了勁。明神宗的皇后無子，皇長子朱常洛是他與太后宮中的宮女王氏所生，明神宗有些忌諱此事，一心想立自己所寵愛的鄭妃所生的皇次子為東宮，但依禮法的規(guī)定，皇位繼承人當(dāng)遵循“嫡長子繼承制”，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就應(yīng)遵循“無嫡立長”的原則，所以明神宗遲遲沒有立太子。立儲是涉及國本的大事，身為禮部尚書的于慎行自然義不容辭，連疏極諫。因為觸動了明神宗敏感的神經(jīng)，他非常生氣，降下嚴旨，責(zé)備于慎行“以東宮要挾皇上”。于慎行說：“冊立之事，是臣部職掌，我如果不說，是為失職。請皇上速決大計，我寧可棄官歸里?！泵魃褡诖笈?，把禮部大小官員都停了俸祿。于慎行于是辭歸鄉(xiāng)里，再次回到了老家，這一去就是十年。

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朝廷推舉內(nèi)閣大臣，于慎行被公推為七人組成的內(nèi)閣首輔，明神宗想起這個老實人確實比較靠譜，便命他以原官加太子少保兼東閣大學(xué)士入閣辦事。然而，此時的于慎行已經(jīng)重病纏身，勉強到京進謁，幾天后就病逝了。

于慎行的厚道源于自然天性，更來自后天修養(yǎng)。正像西漢賈誼所說：“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義所在?！睂τ谌柿x價值觀念的高度信仰，讓他無論做什么事都會叩問良知，傾聽良心，不因利而害義，也不因害而惜身。從這一點說，時人對他“人品事業(yè)，宇內(nèi)第一”的稱譽恰如其分。

（摘自七一網(wǎng) 七一客戶端/《天津日報》圖：項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