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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zhèn)文學青年的孤獨與創(chuàng)造

    2021-08-17 10:01:08小秦阿栩
    睿士 2021年8期
    關鍵詞:安慶小鎮(zhèn)文學

    小秦 阿栩

    小鎮(zhèn)生活

    “稍等,家里小孩在說話?!?/p>

    手機那頭傳來林培源起身關門的聲音,很快,他坐回位置,對我說準備好了。過去一年林培源的人生發(fā)生了幾件重要的事:和妻子搬來廣州定居,女兒出生,以及有了第一份正式工作,在當地某所高校就職。

    “從去年8月到現在,我只寫了一篇短篇小況?!?/p>

    一年只寫一篇短篇小說,這是林培源從前不可想象的事情。這位從高中起就開始寫小說,經歷過世紀交替之際各種青年文學潮流的潮汕作家,過往十幾年的人生都在寫作,現實對他而言反而更像一道對岸的風景。而在向來腳踏實地的潮汕,大眾對文學的熱情,其實遠不如今?!靶℃?zhèn)的人不怎么看書,書店的氣氛刻板單調,只賣教輔教材,別說小況,即使像世界文學經典,也很難找到。我當時非常期待每年的寒暑假,因為可以去深圳的親戚家,在那邊的羅湖書城,我就可以看很多當時在家鄉(xiāng)不能看到的小說?!?/p>

    在李靜睿早年出版的兩部作品《小城故事》和《小鎮(zhèn)姑娘》里,位于川南的小城自貢總是籠罩著一層渾濁骯臟的霧氣,空氣里漂浮著永遠散不去的咸濕味道,故事的主角往往命運悲慘,不是死去就是失蹤。但李靜睿并不是故意給書中的人物增添濃厚的悲劇色彩,她大部分故事都脫胎于真實生活,在這兩本書里,李靜睿更像是一個忠實的記錄者,以旁觀者的角度書寫著小鎮(zhèn)居民的命運。

    “很多人看的時候覺得好像是作家在給這個人物派發(fā)命運,可是事實上不是這樣的,他們真實的命運就是這樣?!薄缎℃?zhèn)姑娘》的故事來源于跟她一起長大的妹妹,十幾歲的小姑娘走丟以后,因為違法亂紀被關進監(jiān)獄。李靜睿實在不忍心,情愿在書里給妹妹安排了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到了《北方大道》,故事里現實主義的部分開始下降,李靜睿有了更多“想要構筑的東西”。再到新作《慎余堂》,一個關于北洋時期鹽商家族的歷史故事。很多讀者驚訝地發(fā)現,《慎余堂》里的孜城,一座以自貢為原型的虛構小城,不再總是被凄苦的霧氣籠罩,孜溪河翻動著金光,河邊生長著茂盛的植物,城里的居民永遠在熱氣騰騰地生活著。人物的命運也變得堅韌起來,李靜睿原本設想的結局更貼近歷史,一個慘烈悲壯的故事,但寫著寫著,她漸漸覺得筆下的人物生長出了自己的脈絡,擁有了改變命運的力量。

    與小鎮(zhèn)里真實發(fā)生過的故事相比,作家筆下的鄉(xiāng)愁仿佛他們在離家之后虛構出來的文學想象。彭劍斌覺得自己與家鄉(xiāng)的關系變得日漸疏離起來,他對于閱讀的興趣最初起源于少年時期在外求學的鄉(xiāng)愁,他早年的小說里也不時出現故鄉(xiāng)的影子:葬禮、家庭、烤煙房、學游泳的小渠道、洗菜的兩口井等等。但隨著離家的時間越來越長,思念漸漸變成了一種慶幸與陌生,慶幸自己及早離開了這種貧困落后又乏味無趣的生活?!拔覍亦l(xiāng)有一種很憂傷的感情,它也有美的地方。但是我覺得更多的是一種無法擺脫、但你又很想要擺脫的東西,你說這是勞累也好,是看不到任何可能性也好,反正我是不想一輩子生活在那里。”

    彭劍斌讀高中的時候是尖子生,尤其擅長數學和物理,一到考試,前后的同學都仰仗他遞紙條。父母和老師對他寄予厚望,“再努一把力就能考上清華”,這樣的話彭劍斌年少時聽過太多次。沒人想到他會在高二的時候喜歡上文學,一發(fā)不可收拾,先是從地攤上買來的一堆舊文學期刊,再是一本又一本顧城的詩集,和數理化毫無關系的書占滿了彭劍斌的課桌抽屜,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落千丈的成績。

    高考的失敗是意料之中的事,曾經背負著整個家庭希望的彭劍斌最終只調劑去了一個大專'讀了市場營銷,“一個倒霉的專業(yè)”。高考失利的負罪感籠罩在他大學生活的每一天,內心時刻都在進行的交戰(zhàn)催生了彭劍斌寫作的欲望,“因為從小到大在求學階段,我長時間處在順境當中,排名靠前,老師表揚,同學羨慕你。但這種順境并沒有給我內心帶來任何實質性的成長,就是除了滿足虛榮。所以我覺得沒考上中文系也挺好的,一切不如人意也挺好的。”

    被小說和寫作改變生活的不止彭劍斌?!斑@個故事我講過很多次了。”鄧安慶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疲憊。十四歲那年,鄧安慶就確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標——成為一名作家。在他的家鄉(xiāng),由湖北黃岡市代管的縣級市武穴,彼時仍處鼎盛時期的“黃岡中學神話”光環(huán)輻射著這個鄂東南的小縣城:試卷、模擬考和分數,尖子生和資優(yōu)班幾乎占據所有未成年人的全部話語空間。偏科、成績下游,不擅考試的鄧安慶自然被放逐在主流之外,失敗者危機如影隨形在他的青春期。

    當時班級里流行寫周記,他的一篇名為《鞋匠》的微小說,借由當時的語文老師之手入選了當年《全國中學優(yōu)秀作文選》,那是1998年,幾天后,在那所以白色建筑為主要色調的中學操場中間,鄧安慶的名字被站在升旗臺下的校長用廣播重復了好幾次。

    2011年迄今鄧安慶出版了散文、短篇乃至長篇小說等各種題材作品,合計八部,他的創(chuàng)作圍繞故土、鄉(xiāng)鎮(zhèn),偶爾涉及城市,也多著筆于那些無法切斷鄉(xiāng)土情愫的人群,這些人群在一定程度上,都有過脆弱的文學時刻。

    “其實我所描寫的鄉(xiāng)鎮(zhèn),和以前常見的鄉(xiāng)村敘事還是有區(qū)別的,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讀者看到的多數時候都是知識分子的視野和聲音,農民的聲音很少被聽到,而我可以代表生活在其中的人來替他們表達和記錄?!?h3>蛻化

    盡管鄧安慶的創(chuàng)作具有濃郁的鄉(xiāng)土情懷和原生氣息,卻走紅在社交網絡時代,他錯過了世紀初的BBS時代,與他同齡的作家大多經歷過這一時代的滋養(yǎng),而鄧安慶的文學視野則通過豆瓣網建立,這里滋生出的好感和善意,為鄧安慶的創(chuàng)作注入激情至今。

    “我像是一個遲到的文學愛好者,其實按年齡我也算是八零后一代,但是那一代最鼎盛的論壇文學時期我并沒有條件參與?!?/p>

    他的第一本小說《紙上王國》出版于2011年,書名是鄧安慶當時在豆瓣網注冊的個人ID。因為頻繁在豆瓣上發(fā)布自己的小說和散文,鄧安慶漸漸擁有了一定規(guī)模的固定讀者,一位磨鐵圖書有限公司的新編輯偶然發(fā)現了他,于是欣然給鄧安慶發(fā)去一封豆郵,言辭直接,直言想要出版他的作品。

    “當時我以為這可能是騙子?!编嚢矐c說。

    與鄧安慶不同,林培源走上文學的道路更傳統(tǒng)。彼時新概念作文大賽的風潮正席卷全國,熱愛寫作的年輕人們蠢蠢欲動,林培源也是其中之一?!靶赂拍畹挠绊懥υ诮裉煲呀洸桓一叵?。前幾屆的獲獎選手當時能保送最好的大學,全國簽售時盛況不亞于今天選秀明星出外景,每個城市里哪怕最古板的學校都希望自己有一兩個學生參與其中。我連續(xù)參加了兩屆新概念作文大賽,都得了一等獎,幾乎以為命運要因此發(fā)生變化?!?/p>

    林培源已經有點記不太清最后一次參加新概念作文競賽的細節(jié),唯一能勾勒出的零星重點:那是新概念十周年,過往獲獎的選手都親臨現場,他們彼此像大小不同的發(fā)光行星,而處于狂喜中的.林培源見到了自己的偶像格非,他貓著腰,擠過熱鬧的人流,小心翼翼從包里翻出自己新近完成的書稿,將它遞到格非手邊。

    格非禮貌地擺擺手,拒絕了他。

    多年以后,林培源在上海書展與偶像重逢。在這場名為“文學的新黃金時代”的活動上,林培源以青年作家的身份坐到了格非的對面?;顒舆^半時,他再次向格非提起這件往事,在一眾讀者的笑聲中,格非這次沒有擺手,而是瞇著眼望著林培源說:“想必當時我是面目可憎的吧。”

    “其實沒有,我非常能理解格非老師,不同階段有不同階段的緣分。何況當時的情況,新概念所引起的文學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即使我有這樣一個獎,寫好的稿子石沉大海也非常正常。但不能不寫,總之要不停地寫,你看到自己的天賦,這天賦也被肯定了,你也身處在具備可能的環(huán)境里,為什么不寫呢?”

    寫的渴望不斷刺激著他,“新概念之后,我瘋狂閱讀,同時瘋狂寫著小況,之后參加了The Next文學之新的比賽,這比賽沿用了當時剛剛火起來的選秀節(jié)目的選拔機制,聚攏了大部分同時期的青年作家,無形中也為我們積累了很多人氣,比賽快要結束時,我成為了他們的簽約作家?!?/p>

    他的幾本新作在全國巡回簽售,在某地書城,排隊簽名買書的讀者甚至從柜臺排到了車庫,他再次感受到文學所帶來的尊嚴。從2009年到2013年,林培源保持著一年一部幾十萬字作品的創(chuàng)作節(jié)奏,“不過那段時間,坦白說我處于一個巨大的撕裂當中,外界的喜愛和自我認知形成矛盾,我需要學習更多的東西,需要時間,我更加需要寫作,我應該還可以寫得更好,但與此同時,我也需要錢,需要生活?!?/p>

    林培源在清華大學讀完比較文學后,2017年又前往美國杜克大學訪學一年,既像有意,又無意地減緩著小說創(chuàng)作的節(jié)奏,他越來越知道創(chuàng)作的審慎,也越來越知道自己需要一種有力的目光去旁觀家鄉(xiāng)的始末。最近一兩年,因為流行文化而施加于潮汕小鎮(zhèn)的熱烈追捧,林培源也被卷入其中,他的短篇小況集《小鎮(zhèn)生活指南》正是在這一時期出版。

    “我過去書寫的潮汕小鎮(zhèn)有著強烈的主觀情感色彩,如今我希望能夠加入小說家身份來對個主題進行探討,《小鎮(zhèn)生活指南》其實是我真正意義上第一部‘潮汕故事集,盡管過去我的創(chuàng)作有很多潮汕元素,但其實到這一刻,我才有自信這么說。”

    文學內外

    7月19日,讀客文化股份有限公司在深圳證券交易所創(chuàng)業(yè)板正式上市,一時成為出版圈熱門話題。對魏思孝來說,他跟這家常常以迥異于傳統(tǒng)出版社營銷方式橫沖直撞的公司,有著更早的聯系。2012年,讀客的創(chuàng)始人華南曾資助魏思孝出過一本書,那是魏思孝創(chuàng)作生涯轉折的一年,那本書叫《豁然頭落》。

    “現在提起華南,都說他是地產廣告公司轉行去做出版,其實他那會也是個文藝青年,當時我們都在一個BBS里混,每天在里面談論文學、音樂和電影?!蔽核夹⑻峒暗倪@個BBS名叫果皮,是詩人烏青建立的一個文學網站,很長一段時間,這是魏思孝在寫作之余的精神憩息地。

    《豁然頭落》并不是魏思孝的第一本書。在此之前,他參加文學比賽,獲了獎,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同時沒有高估自己往后的文學命運,在家鄉(xiāng)的小城市區(qū)租了一間房子,每天把自己關起來,帶著近乎獻祭般的專注,寫著一篇又一篇小說?!拔覐臎]有失去過寫小說的熱情,也從沒有因此而疲憊過?!?/p>

    但除了寫作,生活中的其他一切都曾令他疲憊。魏思孝出生在山東淄博,度過了蒼白無趣的中學時代后,他考入曲阜一所師范院校,大學期間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和其他小城青年們一樣,混跡在校園附近的網吧,但不一樣的是,別人打游戲,魏思孝卻在寫小說。

    “和同齡人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我挺喜歡讀書,讀多了,就覺得自己也可以寫寫。雖然那時候青春文學很流行,也隱隱約約能給人帶來一種改變的希望,但當時我沒有抱太多的期待,總之要先寫著。”

    年輕的魏思孝身上有一種短視的倔強,就好像一個視力很差的人,只能看見很短的路,很近的人。他看到的路便是寫小說,大學畢業(yè)后魏思孝的這種倔強愈發(fā)強烈,他隱約覺得自己身上那種貧乏的命運后,還有一種更特別的東西,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他身處的城市,他每天所要接觸的人,藏著許多被忽視的故事,這是一個隱藏的角落,這角落對魏思孝形成巨大的吸引。

    “小鎮(zhèn)對我而言,更像是一個奇跡,我想要弄清楚這中間的秘密,想要知道每個人的生活,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過去、現在和未來,我覺得這里看似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共性,但在共性之外,還藏著很多豐富的東西。”

    所以從一開始,魏思孝認定的小鎮(zhèn)文學,并不僅僅是一種情感的投射,抑或社會議題的討論,而是不折不扣的文學創(chuàng)作。他當然也寄希望于創(chuàng)作改善自己的生活,但與此同時他又發(fā)現自己缺乏那種非常強烈的、關于生活的進取心。

    “我在青島待過幾年,當時給別人寫劇本,算是在城市上班了,但很快我便覺得疲憊,我不大習慣青島的生活,寫劇本倒是讓我賺了一點錢,可我仍覺得少了一點什么。2013年,我老婆懷孕了,我們一起從青島回到了老家淄博?!?/p>

    如今魏思孝住在淄博的金嶺鎮(zhèn)劉辛村,從2014年至今,他的所有小說便是在這里完成。在魏思孝筆下,小鎮(zhèn)生活不僅僅是鉛灰色質感的困乏,生活在其間的人既是卑微的,又是奇異的,他們會在看似不安的困惑中,忽然做出不合常理的選擇。

    魏思孝說他一直希望突破一些什么,他覺得自己還有更多可以去創(chuàng)造的東西,那是一種他仍在探索中的屬于魏思孝的文學場域。

    魏思孝在追求文學企圖心的路上,而李靜睿則喜歡那些不是小說家的時刻。她最近在讀《一把刀,千個字》,一看到王安憶描寫的大量食物就覺得高興。李靜睿喜歡王安憶,這種喜歡就像是在文學與生活里同時找到了一種遙遠的共鳴。王安憶愛在書里寫食物,李靜睿也是,做飯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候,每隔兩三天,李靜睿會和丈夫一起開車去兩三公里外的菜市場,買些便宜又新鮮的肉類與海鮮。最近幾個月最受歡迎的菜式是糖醋排骨,因為女兒喜歡吃,李靜睿每周都會花時間做上一次。

    和許多作家不同,她覺得自己的婚姻客觀來講是有利于自己的寫作的,這種好處首先來自于經濟上。2008年實地報道過汶川地震后,當時還是記者的李靜睿對自己的職業(yè)生涯產生了極大的困惑。身邊的同事紛紛轉行去互聯網公司做公關或是編輯,輕而易舉就獲得了更高的收入。李靜睿的困惑不止是錢,做記者完全能夠供養(yǎng)她的日常花銷和2000元的房貸,但如果想要全職寫作的話,生活就顯得窘迫起來,“我(那時)已經快30歲了,不能接受還要父母來支撐我的夢想。”

    結婚以后,李靜睿賣掉了自己在北京的房子,經濟上寬裕起來,在丈夫的支持之下,她選擇了辭職專心寫作。生育小孩以后,丈夫分擔了很大一部分育兒責任。李靜睿寫作《慎余堂》期間,由于資料繁多,無法去咖啡廳進行寫作。為了給妻子一個更好的寫作環(huán)境,丈夫每天帶著孩子出門逛公園,一個夏天過去,兩個人都曬得“烏漆黑”。

    寫《慎余堂》帶來的另一個“副作用”是女兒到現在也還是和丈夫更親近,每每談起這一點李靜睿都覺得十分遺憾。她不知道這樣的犧牲是否是值得的,因為她自認并不是可以為了文學燃燒生命的人。她敬佩那些“折損自己的人生送給寫作”的人,譬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她也敬佩那些作家燃燒生命寫出來的作品,譬如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但事實上,她做不到這一切,“這也是一種天分,和真正的一流作家的差距就在這個地方。”她更愿意像王安憶在一篇采訪中說的那樣寫作、生活:寫作很好,婚姻也很好,兩件事都有了就是特別好。

    邊緣

    彭劍斌坐在玻璃書桌前,抬頭望向窗外,黑暗中還能隱約看見菜地、一片小樹林和稍遠處層巒起伏的山。這是他在長沙市郊望城區(qū)的出租屋,每天下班后,從單位步行十分鐘就能回到這個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間。不用工作的時間,他就坐在這張玻璃書桌前讀書、寫作,身邊的小書柜上擺放著最近計劃要讀的書。

    這樣的日子偶爾會讓他想起在貴州跑業(yè)務的那幾年,奔波于臨近的縣城之間出差,大巴車和小旅館是大部分時候的容身之所。彭劍斌總是選擇最便宜的小旅館,再去車站找一個撿車票的老太太,20塊就能買下好多別人扔掉的車票。這些東西足夠應付公司的檢查,證明自己的確是在外跑業(yè)務。剩下的時間,彭劍斌把自己關在旅館的小房間里,隨便找?guī)讖埩闵⒌陌准埢蛘咝『⒌淖鳂I(yè)本,半躺在床上寫小說。

    不需要出差的日子,他在晚上12點以后偷偷出沒,在出租屋附近的網吧找一個沒人的角落,把寫好的小說敲到電腦里,再發(fā)到論壇或是博客上。有時身邊突然有人出現,他就趕緊把寫滿字的稿紙藏到鍵盤下面,裝作自己在打游戲。小說修改發(fā)布完畢后,彭劍斌會將手稿撕碎,全部丟到垃圾桶里。

    那幾年,寫作對于彭劍斌就像是一個不斷在躲藏與暴露之間轉換的游戲。在貴州期間,因為客戶對湖南人有偏見,彭劍斌情急之下將自己偽裝成韶關人。三年里,他時刻小心,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每天像臥底一樣小心翼翼。寫作更是不能對外人談起的秘密,父母、同事、老板、女朋友,沒有^知道彭劍斌在工作之外堅持寫作,這好像成為了獨屬于他一個人的、陰暗不見光的角落。

    生活里的“不誠實”使得他像一個“暴露狂”,瘋狂地在文字里剖析自己。內心的矛盾與負罪感是那些年彭劍斌寫得最多的題材:高考失利之后來自父母空前的道德審判,和精明的商人打交道時受到的折磨,以及在外人看來他被荒廢和浪擲的人生。這種“暴露”是一種自我救贖,讓他短暫地從現實世界里逃離出來,把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東西掏給讀者,盡管在那時他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在閱讀自己的作品。在寫下這些作品的十年里,他都因為這種過度的“暴露”而感到羞愧,以至于他沒有在自己的電腦里保留早年作品的文字底稿,就連出版的那些也是當年的讀者替他從文學論壇上一篇一篇復制過來的。

    彭劍斌并不愿意將自己的寫作歸為小鎮(zhèn)文學或是其他類似的流派,“內心世界”是他唯一感興趣的創(chuàng)作母題。《不檢點與倍纏綿書》第一次出版時,編輯給這本書起了一個副標題:回憶貴州的小縣城;去年再版的時候,宣傳語里出現了“貴州魔幻現實”這樣的字眼,仿佛是為了迎合近兩年來流行文化對于這個西南省份的追捧。有讀者買來讀完以后,憤怒地在評論里寫道,“不知道這本書和貴州有什么關系?!迸韯Ρ罄斫饩庉媯?yōu)榱速u書做出的努力,但又有些同情這些讀者和他們“消費主義式的憤怒”。這種同情里還夾雜著些許對于文學讀者的失望:從什么時候開始,大家讀小說只是為了從中了解現實世界,而對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他的內心世界毫不關心。

    “寫《不檢點與倍纏綿書》的時候,我仍然寫的是我自己,只是出現了大量貴州的地名。我寫的是我內心最復雜、最真實的感受,或者是我在那個階段的生活狀態(tài),我內心里面無聲的吶喊和歡唱。它沒有偏離我的寫作興趣,重要的是我寫的‘我。假如我當時被派到另外一個地方,可能它就不是關于貴州的,是關于另外一個地方。”

    對彭劍斌來說,文學里的貴州是一個不甚重要的配角,但在鄉(xiāng)間與縣城之間游蕩的歲月,卻持續(xù)不斷地滋養(yǎng)著他的寫作?;貞浧鹉切┡既煌A舻男℃?zhèn),他還能清晰地描述出許多細節(jié):有時候倒霉地來到一個荒涼的縣城,餐廳只能提供極其潦草又倒胃口的食物,垃圾桶散發(fā)出刺鼻的臭味,街邊走過的人總是帶著悲哀的眼神;也有幸運的時候,入住的旅店房間恰好沒有任何可疑的污跡,吃完晚飯后還能去周圍的公園里散散步,拜訪完客戶的時間,就全部留給閱讀和寫作。

    距離第一本書出版已經過去11年,彭劍斌仍然是一個孤獨的、游離在主流之外的寫作者。這種孤獨首先來源于他對于競爭的主動拒絕,少年時期彭劍斌最迷戀的作家是余杰和卡夫卡,后來他又喜歡上了美國詩人狄金森。彭劍斌覺得他們和同時代的其他作家太不一樣了,“不管是余杰的抽屜文學,還是卡夫卡那句著名的遺囑(‘我的遺囑很簡單——請你焚毀一切),在他們創(chuàng)作的當下是壓根沒有準備寫給后世讀者看的,也不在乎別人會怎么評判他們。我可以寫得跟周邊人不一樣,(我們)不在一個評判體系里面。我雖然身懷絕技,但是我不主動參與競爭?!?/p>

    和許多不斷投稿又不斷眼看作品石沉大海的青年作家不同,彭劍斌從一開始就沒有發(fā)表小說的強烈欲望。第一篇作品的發(fā)表是純粹的偶然,文學雜志的編輯通過論壇認識、找上他,在那之后他也沒有覺得“文學的大門從此向自己打開”,“最大的收獲就是拿了一筆稿費,因為發(fā)不發(fā)表對于我的寫作來說,沒有什么區(qū)別。”

    就算是靠著寫作小有名氣之后,彭劍斌也鮮少主動結識作家朋友。他拒絕加入作協(xié),沒有搬去北京上海這樣更大、機會更多的城市,甚至覺得比起“作家”這個身份自己更豫是一個“文學青年”。

    “在北京的話,寫作者太多了,你在那里會不夠孤獨,或者說你會太孤獨,就是孤獨得想死那種感覺。城市大的另外一個好處是它可以把中國的現實放得更大,可以說它是時代的窗口。但是對我來說,我沒有那樣的野心,我只是想寫我的內心。對我小小的心臟來說,我覺得長沙已經足夠大了?!?/p>

    但長沙顯然沒有給彭劍斌帶來太多寫作上的靈感,2013年因為工作原因搬去長沙以后,他就停止了寫作。這顯然不是他對于文學的主動放棄,而是諸多生活變動帶來的蝴蝶效應。買房、結婚、生子,過去幾年里,彭劍斌完成了世俗生活對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陛的大部分要求,寫作變成被犧牲掉的那部分。他并非不想寫,只是這個“心理健康、積極向上”的彭劍斌喪失了表達的欲望。慢慢地,他甚至對寫作產生了一種畏懼感,常常一個晚上過去,連打開word文檔的勇氣也沒有。

    曙光

    畢業(yè)后,鄧安慶原以為可以從事一份與文學相關的工作,但生活沒有一開始就把機會給他。鄧安慶并未因此放棄對文學的渴望,這段時間的生活宛如一部重復單調的手持相機拍攝的紀錄片一個文學青年的打工記錄,他的履歷呈現出奇怪的階梯式走向,從報社、廣告公司,到培訓機構,幾乎盲目地做著各種類型工作的案頭職業(yè),成為作家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蘇州,為一家木材廠寫文案。

    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后,鄧安慶開始踏入文學界,好運開始光顧他,來自文學世界的善良友誼不斷出現。同年他來到北京,入職磨鐵圖書有限公司當時的原創(chuàng)文學線鐵葫蘆,招他進來的人是作家阿乙,在磨鐵的第一年,他便策劃出版了自己在豆瓣上結識的好友風行水上的作品《世間的鹽》,這本書累計賣掉了二十萬冊,兩人的文學風格盡管有差異,卻常常書寫類似的主題,那些游離于城市之外的日常,在此之前,已經很久沒在得到關注了。

    “我有想過風行老師的書會賣得好,但結果還是出乎我的預料?!?/p>

    磨鐵之后,鄧安慶又先后在豆瓣和新浪工作過,做的也都是和文學有關的工作,這段他自稱人生最豐富的一段時光,住在北京五環(huán)外的小屋里,工作是看書,業(yè)余時間則用來寫作。

    鄧安慶來到北京即將十年,期間他陸續(xù)出版了《柔軟的距離》《山中的糖果》和《永隔一江水》等作品,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愈發(fā)清晰,一點一點從外圍走向中心,鞏固著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題,他的鄉(xiāng)鎮(zhèn)。

    在接受這次采訪之前,鄧安慶剛剛結束新書《永隔一江水》的宣傳,新書依然圍繞他的家鄉(xiāng)鄧垸,以當地的人事為主,嵌入留守兒童、孤寡老人、城鄉(xiāng)差異、重男輕女等社會議題,與前些年的作品形成統(tǒng)一的脈絡,除此之外,鄧安慶還加入了一些語言的嘗試,他有意收集過家鄉(xiāng)方言,寫作時,會避免寫特別偏僻的詞,他戲稱這是一種“最大公約數”方言的寫作。

    “我的小說是用湖北武穴地區(qū)方言來寫,但江西人、湖北人、湖南人、四川人看了都覺得是自己家鄉(xiāng)的方言?!?/p>

    如今的鄧安慶不再是一個惶恐不安的,需要用羞澀或者小心翼翼姿態(tài)去試探讀者的年輕作家,關于自己的這本新書,他的言語更加自信和篤定。

    “我對鄉(xiāng)村敘事的兩種模式都持有警惕心,一種是田園牧歌式,一種是悲情式,這兩種模式都簡化了現實。農村本來就是一個多面向的存在,它涉及的層面遠非一兩種模式所能概括。我想做的是以生活在其中的人的視角來書寫,從那種具體而微的細節(jié)中生發(fā)故事。”

    宛如一道曙光,盡管已不再是一個年輕的創(chuàng)作者,但仿佛就像十四歲站在鄉(xiāng)村中學操場邊隅,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前方響起,光從那邊過來,告訴鄧安慶之后要去的世界。多年以后,無論是在紙頁上鑿鑿的文字,還是電話那頭誠懇的聲音,鄧安慶身上,這種曙光初現的熱切依然還在。他十分清楚,從一開始就十分清楚,舊世界是他的行李,而新世界才是他要去的地方。至于這個新世界是留在城市還是歸鄉(xiāng),作家們的答案都不甚清晰。

    鄧安慶說他已經開始計劃新書的寫作,并且打算搬離居住十年之久的北京,但這個告別還沒有確定的時間。

    短時間內,魏思孝不會離開家鄉(xiāng),他的文學抱負顯然遠遠高于他的生活。無論他在哪,生活始終令他疲憊,文學卻不會,虛構的魔力,在他那間并不大的書房里正以另外一種滿足回饋著他。

    去年作品再版以后,彭劍斌決定重新拿起寫作的筆,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在公司附近租下了一間出租屋。但重新開始并沒有那么容易,他毫不掩飾地承認,寫作對他而言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常常一晚上寫了兩三千字,第二天讀完又默默全部刪掉,有時一篇小說連著寫了六七個開頭也不讓他滿意。彭劍斌從來無意做一名全職作家,就算是除了閱讀寫作之外—片荒蕪那幾年,他也只想在文學的田野上,做一名默默無聞的寫作者。

    李靜睿在自貢有一套房子,她堅持每年都會回去一次,吃吃喝喝見見親戚,剩下的時間就在父母家的院子里坐著蕩秋千,看一看他們栽的花花草草。所幸作家的生活并不需要朝九晚五、被大城市的潮流裹挾著往前走,住在北京郊區(qū)通州,李靜睿覺得自己的生活和在自貢并沒有那么大的區(qū)別。每天晚上,她都會帶著女兒在溫榆河邊散步河邊有成片的樹和野花,女兒在前面騎著單車玩耍,她和丈夫在后面遠遠跟著。

    那不是小說家李靜睿被人們熟知的樣子,也不值得被她寫進任何一部作品里,但卻是她生活里那毆令人愉快的晚風。

    “小鎮(zhèn)文學閱讀手冊”

    《永隔一江水》

    這本書還是跟我的故鄉(xiāng)有關。這個故鄉(xiāng),既是現實中我的老家,也是以現實老家為原型塑造的精神故土。我想構建出一個獨屬于我自己的王國。在這個王國里,我可以安放我的人物和故事。全書十六萬字左右,分開是獨立的七個中短篇小說,連起來也可以看作是一部完整的長篇。對我來說,它就是我創(chuàng)作生命中上天給我的禮物。

    ——鄧安慶

    《慎余堂》

    這本書出版后我說自己“盡過全力,沒有遺憾”,這當然不是說在技術層面上真的沒有遺憾,而是我用四年完成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完成的事情,當中克服了種種難以向外人道的挫敗和誘惑,更別說這四年中我還懷孕和生育。但四年莫名其妙就這么過去了,我沒有虛耗這種熱情,也沒有草率對待自己和讀者,從這個意義上,確實沒有什么遺憾的地方,很過癮,也很值得。最近看項飚的浙江村,想的也是這個,寫作者應該等待你真正想寫的故事,等待它在內心燃起的火焰,而不是僅僅用技術去完成一份工作,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李靜睿

    《小鎮(zhèn)生活指南》

    是我的第一部“潮汕故事集”,它刻畫了潮汕小鎮(zhèn)的眾生相,相信會給你帶來閱讀短篇小說的“沉浸式”體驗。

    ——林培源

    《余事勿取》

    是我2020年出版的長篇,由一位普通農民的死亡,串聯起三代男性在當下鄉(xiāng)村的生存狀態(tài)。此書也是我鄉(xiāng)村三部曲的第一部,其余兩本分別是《都是人民群眾》(2020年出版)、《王能好》(今年下半年出版)。

    ——魏思孝

    《不檢點與倍纏綿書》

    《不檢點與倍纏綿書》的作者,約十五年前的我,是一個對現實主義天生免疫的文學青年,他大部分的文學養(yǎng)分來自法國浪漫主義和頹廢派詩人。他相信有靈魂,且認定自己的靈魂是病態(tài)的、負罪的,他著迷于此類想法,并不想去改變什么,反而沉醉于揭露自我。他強加給自己的使命是寫出“讓靈魂難過得嘔吐的作品,那復仇一般的作品”。他的作品與現實關系不大,正如他的生活從未進入真正的現實,他靠著幻想——幻想中的不幸——活了好幾年,然后才仿佛從夢中醒來,一頭扎進這個他果然不怎么喜歡的現實。

    ——彭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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