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土地

季宇

大別山橫跨鄂豫皖三省，綿延數(shù)百公里，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這里是全國第二大革命根據(jù)地，即家喻戶曉的鄂豫皖革命根據(jù)地。它是一座英雄山，光榮山，也是一片血染的熱土。這幾年我與大別山結緣，先是寫了以大別山為背景的長篇小說《群山呼嘯》，后又受邀擔任講述金寨紅色記事的六集紀錄片《八月桂花遍地開》總撰稿人。為了收集資料，我多次前往大別山采訪，深入生活，收獲頗豐。在這塊英雄的土地上，到處都留下了紅軍的足跡。每到一處，那里的山山水水都仿佛在述說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而一個個紀念館，一座座紀念碑，一處處烈士陵園和紅色遺跡則連接著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這就是歷史。

滲透著苦難，也鐫刻著輝煌。

白馬尖

白馬尖是大別山主峰，也是大別山區(qū)最高峰，海拔1777米，位于安徽霍山縣與岳西縣交界處。與它一脈相連的是大別山區(qū)第二高峰多云尖，與它南面相對的是大別山區(qū)第三高峰天河尖。三峰鼎立，景色雄奇。

白馬尖的名字由來，一說是因該峰形似白馬而得名，一說與早年山上建有白馬寺有關。如今，白馬尖已成為國家AAA級旅游景區(qū)。登上山峰，舉目遠眺，山形巍峨，氣勢磅礴，四周白云繚繞，大片的森林一望無際。春暖花開，滿山的杜鵑如潑墨山水在山野中恣意地鋪陳渲染。

然而，就在這如詩如畫的美景中，誰能想到85年前——就在這里，曾發(fā)生過生死一戰(zhàn)。

1934年冬，由于中共鄂豫皖省委主要領導盲目執(zhí)行“左”傾冒險主義軍事路線，葬送了根據(jù)地大好形勢。根據(jù)中央指示，大別山紅軍主力——紅25軍被迫實施戰(zhàn)略轉移，開始長征。出發(fā)前，省委原決定省委委員、皖西北道委書記高敬亭也跟著部隊一起走，為此還專門派出一個班去找他（高當時在皖西北打游擊），但直到出發(fā)前都沒有找到。于是，省委改變決定，由高敬亭留在鄂豫皖根據(jù)地，組織新的領導機構，并以留下的紅軍和地方武裝為基礎重建紅28軍。

這個決定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歷史證明，高敬亭不負重望，挑起了這個艱巨的擔子。不過，當時高敬亭對此并不知情：他一不知道省委和紅25軍要撤離大別山;二不知道省委把領導大別山游擊戰(zhàn)的重任交給了他。

紅25軍北上后，局勢更為險惡。國民黨調集了15個師、3個獨立旅，共七十多個團，對根據(jù)地進行拉網(wǎng)式的“清剿”。蘇區(qū)面積越來越小，紅軍隊伍也越來越少。為了盡快把省委的決定送達高敬亭，以便形成新的統(tǒng)一領導，鄂東北道委會多方派人聯(lián)絡高敬亭。新任道委委員、羅孝陂特委書記徐成基和鄂東北少共道委書記方永樂都親自出馬，率領獨立團親往皖西北，四處打聽尋找?？墒?，處于打游擊狀態(tài)的高敬亭來無蹤去無影，而皖西北革命力量也分散于各地，聯(lián)絡不暢。有回憶稱，徐成基帶獨立團出發(fā)時，全團近千條槍，一路轉戰(zhàn)，不斷受到敵人的圍堵追擊，傷亡很大，找到高敬亭時全團只剩六七百人。

此時，已是1935年2月間，距紅25軍北上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多月。據(jù)當時跟隨高敬亭在皖西北打游擊的林維先、萬海峰等人回憶說，他們與獨立團會合是在六安抱兒山，危難之中不期而遇，大家都激動得熱淚盈眶，但當?shù)弥∥图t25軍已經(jīng)離開根據(jù)地，又不禁大感震驚。

林維先是開國中將，曾任南京軍區(qū)和武漢軍區(qū)副司令員，萬海峰系原成都軍區(qū)政委，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他們都是親歷者，當時林維先23歲，萬海峰15歲。如今，萬海峰已是百歲老人，在接受采訪時談起八十多年前的往事，這位曾經(jīng)擔任過高敬亭警衛(wèi)員的老將軍眼中充滿深情，百感交集。

那是一個極為艱難的時刻，就在兩軍會合的第三天，即1935年2月3日，部隊開至太湖縣涼亭坳，高敬亭召開會議，根據(jù)省委的指示，決定重新組建紅28軍，高敬亭任政治委員，統(tǒng)一領導鄂豫皖邊區(qū)黨、政、軍工作。從這一天開始，高敬亭便成了鄂豫皖根據(jù)地最高領導人。

紅28軍歷史上曾進行過三次組建，前兩任軍長一是廖榮坤，系參加過黃麻起義的老紅軍;一是開國大將徐海東，后任紅25軍軍長;第三次組建未設軍長，最高領導人就政治委員高敬亭。

高敬亭是一個傳奇人物。作為鄂豫皖革命根據(jù)地早期領導人之一，他最大的功績就是在省委和紅25軍北上后，在與中央失去聯(lián)系的極端困難的情況下，重組紅28軍，孤軍奮戰(zhàn)，使大別山紅旗始終屹立不倒。直至國共合作，紅28軍改編為新四軍第四支隊，不僅大別山根據(jù)擴大了，紅28軍人數(shù)也增加了三倍。毛澤東和周恩來都曾對高敬亭作出很高的評價，指出他在大別山以極少的部隊吸引國民黨17萬正規(guī)部隊，支援了主力紅軍長征，作出了重大貢獻，功績很大。

據(jù)史料記載，紅28軍第三次重組時，人數(shù)只有1000余人（一說1300余人），主要由紅218團和獨立團等現(xiàn)有武裝力量組成，下轄第82師和手槍團。盡管人數(shù)不多，但意義重大，它標志著紅25軍長征后，鄂豫皖邊區(qū)又有了一支新的主力紅軍，而且統(tǒng)一了鄂豫皖邊區(qū)黨的領導和指揮，使革命力量重新凝聚起來。

在大別山采訪時，我收集到了不少關于紅28軍堅持三年游擊戰(zhàn)的資料。從1934年冬至1937年冬整整三年！那是鄂豫皖根據(jù)地最艱苦的三年！國民黨以百倍于我的兵力全力“清剿”紅28軍，蔣介石委任的“剿共”總指揮先后換了三任——劉鎮(zhèn)華、梁冠英、衛(wèi)立煌……一個個走馬上陣，大開殺戒。黑云籠罩，白色恐怖。紅28軍從成立伊始便經(jīng)歷了一次次苦戰(zhàn)，伴隨了無數(shù)的苦難和流血。1935年2月12日，即在紅28軍重組后第9天，一次生死考驗便突然降臨了。

據(jù)《金寨紅軍史》記載，當時，國民黨軍三個師合圍而來。為了擺脫敵軍，紅28軍向霍山轉移，行至黃泥塝時，敵32師94旅兩個團緊追不舍，迎面又遭敵11路軍堵截。黃泥塝是一條狹長的山谷，紅28軍被近萬名敵軍圍在山谷之中，生死懸于一線。萬海峰將軍回憶說：“國民黨火力（武器）比我們好，說不怕是假的，哪個不怕死啊？但是，你往哪跑，都是敵人。”緊急關頭，有人提出了向南翻越白馬尖的建議。

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手槍團戰(zhàn)士詹化雨。他是放牛娃出身，記憶力好，方位感強，尤其是認路堪稱一絕，被戰(zhàn)友們親切地稱為“老向導”。軍政委高敬亭當機立斷，采納了他的建議。

實際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2019年和2020年，我兩次來過黃泥塝和白馬尖。從地形看，這里的險要程度超出我的想象。陪同我的朋友說，白馬尖山高路險，從黃泥塝這邊上去，盡是懸崖陡壁，向來人跡罕至，加上是夜大雪，風雪彌漫，要想翻越此山幾乎難以想象。

其實，山高路險，冰天雪地，倒在其次，更危險的是，敵人緊跟不舍，炮火十分猛烈。開國少將陳祥曾親歷此役，當時他是紅82師通訊班長。他回憶說，一接到號令，后衛(wèi)營立刻改為先遣隊，向雪山突圍。部隊還未來得及全部上山，敵人就逼近了，追擊的火力，潑水般傾注到雪山上，炸得山崩地裂，積雪飛濺，留下了一個個雪坑。

何家宏是霍山黨史研究者，他對這段歷史相當熟悉。在接受《八月桂花遍地開》劇組采訪時，他在現(xiàn)場介紹說，當時雪齊膝蓋深，一踩一個坑，而且沒有路，懸崖峭壁被雪覆蓋，一腳踩空便滑下深淵。很多戰(zhàn)士滑了下去。有的拽著樹，拉著樹枝，想往上爬，可因為冬天，樹枝很脆，樹枝一拽便拽斷了，這樣滑下去的戰(zhàn)士也有很多。盡管如此，官兵們仍然咬緊牙關，冒著敵人的炮火，不停地攀爬。前邊的倒下了，后邊的跟上。很多戰(zhàn)士受傷了，但在戰(zhàn)友的攙扶下掙扎前行。

那是一個極為悲壯的場面。如今，許多年過去了，我們重新來到白馬尖，看著陡峭的山峰，實在無法想象，當年紅軍官兵是如何在冰天雪地，冒著敵人的炮火翻越此山的。應該說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但紅28軍做到了。正如我軍歷史上許多經(jīng)典戰(zhàn)例一樣，超越極限，難以復制，此戰(zhàn)同樣如此。不過，這一仗紅28軍也損失慘重，差一點全軍覆沒，但最終憑著堅強的意志，他們翻越白馬尖，突圍成功。值得一提的是，此戰(zhàn)詹化雨功不可沒。1955年，他被授予開國少將軍銜，曾出任中央軍委總參測繪局政委。有人說，這或許與他稟賦過人的對山川地形的方位感不無關系。

金剛臺

提起金剛臺，人們就會想起婦女排。她們的故事曾被拍成電影廣泛傳播。幾年前，某文化公司老總羅助鄰找我策劃一部關于大別山的影視劇，我們一起去了鷂落坪。這里位于大別山區(qū)，屬于岳西縣。由于海拔較高，氣候涼爽，用當?shù)卦捳f是個夏天喝熱稀飯不出汗的地方。時值盛夏，合肥高溫酷暑，這里卻清涼如秋，尤其是早晚。

鷂落坪是革命老區(qū)。當年這里山高林密，交通不便，很快成了打游擊的好去處。在鄂豫皖三年游擊戰(zhàn)爭中，紅28軍經(jīng)常出沒于此。村中有一處聶家老屋，就是當年高敬亭的住所，現(xiàn)在已成為革命遺址。羅總出身于一個革命家庭，伯父是開國少將羅應懷，父親羅應臣做過高敬亭的警衛(wèi)員。他有一篇口述回憶《在鷂落平的深林里》，收錄于《紅旗飄飄》第二集，記述了他在鷂落坪打游擊和養(yǎng)傷的生活。由于這層原因，羅總對大別山情有獨鐘，這次去鷂落坪，他還專門把他父親的那篇回憶用手恭錄一份贈送給鷂落坪紅28軍展陳館。在交談中，我還得知他的母親就是“金剛臺上英雄八姐妹”之一的彭玉蘭，這不禁使我大感興趣，圍繞這個話題我們聊了很久。

金剛臺位于皖豫交界處，橫跨安徽金寨與河南商城兩縣。金寨這邊屬于湯匯鎮(zhèn)，重巒疊嶂，山勢險峻，主峰海拔1584米，形似金剛石門故得名。1934年 11月，紅25軍長征后，在敵人瘋狂的“圍剿”下，根據(jù)地面積逐步縮小，地方黨組織和革命武裝陸續(xù)退守金剛臺。其中一些女同志編為婦女排，除參加戰(zhàn)斗外，主要負責收容、護理傷病員和縫制鞋帽等工作。當時的條件極為艱難，在堅守金剛臺的歲月里，婦女排的戰(zhàn)士風餐露宿，臥冰覆雪，吃野菜、嚼草根，還要躲避敵人的搜捕，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幾十位女戰(zhàn)士，最后走出大山時僅剩8人，被人們親切地譽為“金剛臺上英雄八姐妹”。

我們前往金剛臺踏訪是五月的一天。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景色極美，但與此同時，這里高山巍峨，地勢險峻，也讓我們驚嘆不已。清人有詩云：“千峰高聳插云霄，萬木陰森石徑。獨攬畫圖山色翠，描來彩筆疊飛花。”正是金剛斜臺真實的寫照。我們沿著陡峭山路向上攀爬，很快就氣喘吁吁。沿途當?shù)氐呐笥巡粫r向我們介紹當年紅軍在山中開展游擊戰(zhàn)爭的情形。其中說的最多的還是婦女排。

婦女排成立于1935年6月前后，當時退守金剛臺同志決定將赤城、赤南兩縣合并，成立中共商南縣委，縣委委員史玉清是高敬亭的夫人，婦女排成立后由她分管，排長是袁翠明（又名袁明），人員約三四十人。她們依靠金剛臺復雜的地形，與敵周旋。在山上我們看到許多大大小小的山洞，據(jù)說這樣的山洞山上有70處之多，紅軍戰(zhàn)士就是利用這種山洞遮風避雨，躲避敵人，當?shù)厝朔Q之為“紅軍洞”。由于敵人嚴密封鎖，婦女排缺衣少糧，只能以野菜、野果和草根充饑。軍醫(yī)范明和彭玉蘭都是“金剛臺英雄八姐妹”中的一員。范明在回憶中說：“三年游擊戰(zhàn)爭時期，對每一個人都是極其嚴峻的考驗。有時幾天吃不到飯，靠野果、野菜和觀音土充饑，夏天蚊蟲叮，冬天根本沒有棉衣穿、棉被蓋，棉鞋更談不上?！背松钌系睦щy，最難的是沒有醫(yī)藥設備。她們只能因陋就簡，用鹽水消毒，挖草藥施治，以普通的縫衣針縫合傷口，用甲骨片代替手術刀。有一次，一位傷員負傷，彭玉蘭在沒有器具的情況下，只好用簪子探出子彈的位置，將子彈取出。就這樣，她們克服種種困難，救治了一批又一批傷員。

中共商南縣委書記張澤禮的夫人晏永香（又名晏玉香）也是婦女排的戰(zhàn)士，在排里負責協(xié)助排長做思想政治工作。1936年秋的一天，她帶著十幾名同志突遭敵人搜山，為了引開敵人，她讓戰(zhàn)友們隱蔽起來，自己則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最后跳下懸崖，壯烈犧牲。

那是一段極其悲壯而又光榮的歲月，留下了許多感天動地的故事。其中最讓人揪心的便是張敏舍女救戰(zhàn)友的事跡。1936年冬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雪，敵人前來搜山。初為人母的婦女排戰(zhàn)士張敏等人帶著傷病員，躲進山洞里，由于饑餓，孩子突然啼哭起來。為了保護戰(zhàn)友，她緊緊地把孩子捂在懷里。當敵人離開時，幼小的嬰兒已經(jīng)停止呼吸，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這個故事感動了無數(shù)的人。有一年，中央首長來金寨縣視察，在金寨縣革命博物館，當講解員介紹張敏事跡時，首長頗為感動，關心地問，這個同志后來怎么樣了？當時無人知曉。幾年后，通過縣黨史辦的努力，這個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據(jù)縣黨史辦主任胡遵遠介紹，這幾年，他們多方尋找和打聽，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終于獲知了張敏的下落。原來，解放后張敏一家生活在河南省固始縣。得知這個消息后，他們專程前往，找到了張敏的后人，了解和弄清了相關情況。此后，他還和同事們一起寫下了多篇文章，留下了珍貴的史料。

胡遵遠是著名的黨史研究專家，多年從事大別山根據(jù)地歷史的研究，著述甚豐，研究成果近百萬余字。我在金寨采訪時與他相識，他身材瘦高，談吐儒雅。幾年來，我們一直保持聯(lián)系。他不僅給我提供了豐富的文字資料，而且我每有問題向他請教，也總能得到滿意的解答。

據(jù)他介紹說，張敏，又名張本榮，是固始縣張老鋪鄉(xiāng)蘆大街人。由于早年長期參加游擊戰(zhàn)爭，落下了嚴重的哮喘。年輕時身高大約1.6米，晚年時駝背嚴重。張敏生了很多孩子，但是，只活下來一兒一女。她出身貧苦，父親是革命烈士，母親被民團殺害。其夫曾少甫兄弟四人，一人在長征中犧牲，一人死于民團之手。曾少甫本人也是老紅軍，在金剛臺戰(zhàn)斗過五年。1956年退休后，執(zhí)意與夫人一起回老家生活。張敏于1968年7月病逝，終年64歲。

2019年7月，金寨縣舉辦“追尋先輩紅色足跡、走好新時代長征路”活動，把金剛臺婦女排后代三十余人從全國各地請來金寨。胡主任參與了接待和陪同，張敏的二孫子曾祥有講述了他所了解的有關奶奶張敏的情況，特別是補充了一些鮮為人知的細節(jié)。據(jù)他說，奶奶張敏是1929年隨丈夫曾少甫一起參加革命的。她的本家哥哥就是中共商南縣委書記張澤禮（又名張富，人稱張三鐵匠），嫂子則是為了掩護同志跳崖犧牲的晏永香。悲劇發(fā)生時，奶奶張敏已生有一個6歲的男孩，名叫曾繁清，綽號“小團長”，即曾祥有的父親。1936年冬，奶奶張敏又產下一個女嬰，剛過六天，就遇上了敵人搜山。她把男孩交給了史玉清帶著，自己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一起躲進山洞。為了防止孩子啼哭，暴露同志，她把女兒的小嘴緊緊按在乳房上，直到敵人走后，才發(fā)現(xiàn)孩子已經(jīng)窒息而亡，頓時渾身癱軟，靠在墻上動彈不得，在場的同志無不失聲痛哭。

事后，當史玉清帶著“小團長”來到時，6歲的小哥哥看到妹妹臉色青紫，一動不動，便問妹妹怎么了。張敏悲痛欲絕，摟著兒子哽咽地要他記住這筆血債，與敵人斗爭到底。后來，孩子的尸體由袁明、史玉清等人埋在了金剛臺上。

據(jù)說，類似張敏這樣舍子救戰(zhàn)友的故事并不止一個。我曾打電話向胡主任詢問此事，他說確是如此，但有些人的名字并沒有留下來。不過，他告訴我說，有文字記載的還有一個名叫張尚文的女紅軍，她丈夫汪乃應曾是中共赤南縣委委員。紅軍主力撤走后，她在金剛臺、揮旗山一帶打游擊。1935年冬（農歷十一月十七日），她正在山上喂孩子，突然敵人摸上山來，同志們立即突圍。緊急之中，她帶領大家跳入山下一個荷葉塘，想利用塘中濃密的荷葉掩護躲過敵人的搜捕。哪知塘水刺骨，孩子一到水里便哇哇大哭。當時身邊有21個戰(zhàn)友，如果被敵人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緊急關頭，她狠下心來把孩子按入水中……

這樣的故事在今天看來簡直不可思議，在一些年輕人眼中更是難以理解，但在殘酷的戰(zhàn)爭年代，為了生存有時別無選擇。為了了解更多的情況，我找到了張尚文的回憶文章《在革命道路上》，她在文中講述了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張尚文從小是個童養(yǎng)媳，飽受婆家的虐待，經(jīng)常挨打受罵，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后在黨的引導下，秘密加入農會，走上了革命道路。在革命戰(zhàn)爭歲月里，她經(jīng)受了種種磨難，就在孩子去世后，她的丈夫也被敵人殺害。在汪家山腳下的一個木炭窖里，她親手掩埋了丈夫的遺體，繼續(xù)堅持戰(zhàn)斗。她的成長經(jīng)歷使她意志堅定。在她的字典中，革命利益和戰(zhàn)友生命高于一切。這就不難理解她在危機時刻做出的斷然抉擇。她以一個柔弱的女性之軀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和剛強，這就是她的平凡和偉大之處。

事實上，像這樣的女戰(zhàn)士在大別山并非少數(shù)，盡管不少人沒有留下姓名。從某種意義上說，金剛臺婦女排就是她們的代表，或者說是她們這一群體的縮影。三年游擊戰(zhàn)爭時期，苦難與血腥，如影隨形。老區(qū)軍民付出了巨大而慘烈的犧牲，而女人的付出則更為深重，也更牽動人心。

磨子潭

磨子潭位于大別山腹地的霍山南部，景色優(yōu)美，解放后設鄉(xiāng)建鎮(zhèn)，大別山主峰白馬尖和著名的磨子潭水庫都在該鎮(zhèn)境內。我們前往磨子潭是在夏季的一天。一路上，藍天白云，滿眼的竹海密林，一望無際。到達磨子潭水庫后，站在高處遠眺，湖光山色，交相輝映。薄霧正在散去，湖面上波光粼粼，水平如鏡，讓人好不心曠神怡。陪同我們一起前來的朋友說，如今的磨子潭與以往大不相同，因為修建水庫，不少地方已被淹沒。在修水庫前，這里地勢險要，淠河水流湍急。

歷史上磨子潭曾發(fā)生過兩次惡戰(zhàn)，一次紅27軍突圍，還有一次是“皮旅”突圍，兩次生死之戰(zhàn)都發(fā)生在這里。我這次前來踏訪，就是想實地看一看，尋找現(xiàn)場的感覺。然而，由于修建水庫，當年的地貌已不復存在，我們只能憑介紹和想象來還原當年的戰(zhàn)場景象。

紅27軍突圍是在1932年11月，由于張國燾錯誤路線的影響，鄂豫皖根據(jù)地第四次反“圍剿”失利。據(jù)開國大將徐海東回憶說，“經(jīng)過敵人多次‘圍剿的皖西蘇區(qū)，這時只剩下一片狹小的地區(qū)。東西長不過二百里，南北寬不過五十里，最窄處只有十幾里。在反革命‘血洗蘇區(qū)的摧殘下，到處是一片瓦礫，十室九空”。針對這一局面，中共皖西北道委決定將皖西的部隊重組改編為紅27軍，并由內線向外線轉移。

當時，新組的紅27軍計有4500人，但跟隨部隊轉移的蘇區(qū)干部群眾卻有兩萬余人。這是一次艱苦的轉移。當部隊行至淠河西岸磨子潭附近，敵32師94旅提前趕到，占領西岸大小山頭。僅磨子潭一處便駐有兩個團的兵力。在前路被堵的情況下，敵47師又尾隨而至。此時，紅27軍被敵人前后夾擊，陷入磨子潭河谷之中，情況萬分危險。緊急關頭，紅27軍決定強渡淠河，在敵人猛烈的炮火下，時任紅79師師長徐海東率領一團打頭陣，全軍反復沖殺，血戰(zhàn)六個小時，終于殺出一條血路。此戰(zhàn)至關重要，雖然紅軍和蘇區(qū)干部群眾傷亡很大，但部隊突圍成功，保存了有生力量。幾天后，根據(jù)鄂豫皖省委的指示，該軍在七里坪與其他紅軍部隊重組，成立了紅25軍。這支部隊后來成為長征中最先抵達陜北的紅軍隊伍，為中國革命立下了大功。

紅27軍成立時間很短，前后不到兩個月，但磨子潭一戰(zhàn)卻載入史冊，令人難忘。就在紅27軍突圍十四年后，磨子潭又發(fā)生過一次惡戰(zhàn)。

那是1946年，國民黨先后調集三十多萬大軍向中原解放區(qū)發(fā)起進攻，大片根據(jù)地先后被敵占領，中原解放軍五萬余人被迫退守縱橫不足百余里的狹小山區(qū)，陷入包圍之中。生死存亡之際，中共中央指示立即突圍，不要有任何顧慮，“生存第一，勝利第一”。很快中原局制定了突圍計劃，主力向西突進，越過平漢線，跳出敵人的包圍圈。為了確保突圍成功，中原局決定以一部擔任掩護。

這個任務落到了“皮旅”的頭上。

“皮旅”即中原軍區(qū)一縱一旅。該旅前身是豫西抗日游擊支隊，支隊司令為皮定均，后該支隊編入中原軍區(qū)，皮定均改任旅長。由于能征善戰(zhàn)，該部早在豫西時就有“皮部”的美稱，中原突圍后，一縱一旅聲名大振，“皮旅”的稱呼也不脛而走。

皮定均是出身于大別山的老紅軍。他是安徽省金寨縣槐樹灣人，13歲加入兒童團。1929年5月，紅32師師長周維炯率部攻克金家寨，召開大會分發(fā)地主劣紳的財物，開始時大家都不敢領。這時候有人站了出來，說這是我們自己的創(chuàng)造不用怕。周維炯聽了很高興，拍著他的頭說，這位小同志說得好！后來，這個“小同志”還主動幫著紅軍把布匹、鹽分給圍觀的老百姓。他就是皮定均，當年才15歲。也是這一年，他加入了紅軍

皮定均從小就意志堅定，敢想敢干。參軍后，血雨腥風，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他最出名的一戰(zhàn)還要屬中原突圍。這一戰(zhàn)，他率領全旅以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掩護中原軍區(qū)主力跳出敵人包圍圈，完成了一個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正因為如此，1955年授勛時，毛主席特別批示：“皮有功，少晉中。” ——將他由少將晉升為中將，以獎勵他在中原突圍時立下的大功。

1946年6月24日傍晚，皮定均和政委徐子榮接到上級急電，令他們限時趕到縱隊司令部，“像這樣的急電平常是少有的?！逼ざň髞砘貞浾f。到達之后才知道，軍區(qū)主力定于當晚轉移。司令員王樹聲指示，“皮旅”的任務是不惜任何代價拖住敵人，迷惑敵人，從而確保主力順利突圍。

這個任務相當艱巨，甚至意味著全旅犧牲。臨別時，王樹聲司令員悄悄交待他們說，如果突圍不成功可以穿便裝走，但是皮定均和徐子榮都拒絕了，表示要與部隊同生共死，直至戰(zhàn)斗到最后。

當晚，行動開始了。中原軍區(qū)主力秘密向西突圍，而“皮旅”則大張旗鼓向東開進，造成我軍主力東移的態(tài)勢。為了迷惑敵人，“皮旅”白天向東開，晚上再悄悄回到原地。如此這番，連續(xù)兩日，敵人果然產生了錯覺，認為我軍主力正在向東轉移，于是調集重兵向東布防。6月26日，敵人完成調動，發(fā)起攻擊，“皮旅”在長達二十多里的防線上，節(jié)節(jié)抗擊，遲滯敵人的進攻，成功牽制和吸引了敵軍5個旅的兵力。等到敵軍發(fā)現(xiàn)我軍意圖，為時已晚，中原軍區(qū)主力已分南北兩路沖破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越過平漢線。

掩護任務順利完成了，但“皮旅”此時卻身陷重圍。27日，敵軍大兵壓境，攻占了“皮旅”駐地白雀園。然而，就在這時，“皮旅”突然不翼而飛，而且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他們去了哪里？

原來，皮定均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命令全旅在白雀園附近的一個的小村子——劉家沖——隱藏起來。這個小村子當時只有6戶人家，從地形上看，向東兩公里是潢（川）麻（城）公路，向南緊臨商（城）經(jīng)（扶）公路，根本不宜于大部隊隱藏。而皮定均偏偏選中了這里，因為這里恰好是敵人布防的縫隙，也是敵人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事實也正是如此。

不過，這是一步險棋！7000多人的部隊，從27日至28日清晨，一天一夜，稍有不慎，就會暴露目標。期間不允許有任何差錯。然而，“皮旅”做到了。十幾萬敵人從東南兩邊的公路上輪番開過，嚴密搜索，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影。

這一切，當然有賴于嚴密組織和鐵的紀律。“皮旅”老戰(zhàn)士李金玉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們不準吸煙，不準做飯，因連續(xù)下雨，全身衣服濕透了，沒有一處干的地方。時任“皮旅”三團作戰(zhàn)參謀的羅耀星還說，為了防備敵人打冷槍，部隊還準備了一些小鳥，敵人一打冷槍，我們趕快把鳥放出去，以此來迷惑敵人。

6月28日清晨，雨過天晴，“皮旅”出其不意地從劉家沖鉆了出來，越過潢（川）麻（城）公路，經(jīng)過三次突圍轉向，一路苦戰(zhàn)，飛兵進入大別山區(qū)。

7月10日，部隊進抵磨子潭。這是大別山東陲門戶，也是“皮旅”突圍后遇到的最后一道屏障。突破這道屏障，就意味著半個月的苦戰(zhàn)迎來最后的勝利曙光。

然而，此時，一場惡戰(zhàn)正在等待著他們。

當時緊跟在“皮旅”身后的是敵安徽省第四縱隊。為了擺脫追擊，“皮旅”飛速前進，抵達磨子潭鎮(zhèn)街，獲知敵48軍也在緊急趕往這里。這是桂系部隊，善于山地作戰(zhàn)。得知情報后，旅部當即決定搶在敵人到達之前渡過淠河。磨子潭山高水深，是夜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河水暴漲，奔騰咆哮，其聲震耳欲聾。由于連續(xù)作戰(zhàn)，部隊疲憊不堪，加上部隊戰(zhàn)士中會水的不多，皮定均下令架設浮橋，可由于河水太急，加上缺乏器材，浮橋剛架起便被沖垮，數(shù)十名戰(zhàn)士被激流沖走。一次次努力均告失敗。時間刻不容緩！皮定均和旅部領導徹夜不眠，通過走訪群眾，找到一處水流較緩的河面，決定從這里涉水渡河?！捌ぢ谩崩媳貞浾f，當時水齊脖子深，部隊便組織一些大個子在前面，手牽手，小個子就在中間，構成人墻，傷病員則乘坐木排，不顧一切開始強渡。

不久，敵人的先頭部隊趕到了，猛烈的炮火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子彈呼嘯，火光四射。“皮旅”先頭部隊冒著敵人的炮火向對岸輪番沖擊。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激戰(zhàn)，搶渡成功。隨后第一、三團也分別跟進，但擔任后衛(wèi)的第二團卻失去聯(lián)系。皮定均和政委守在河灘上十分著急，說什么也不肯走。他們派人去找，直到第二團的領導出現(xiàn)后，才松了一口氣?？墒牵@時敵人的增兵已經(jīng)趕到。他們占據(jù)有利地形，居高臨下，造成第二團很大傷亡。皮定均下令從第一團和第三團各抽調兩個營的兵力組成敢死隊，經(jīng)過反復爭奪，天亮時分終于奪下制高點，掩護二團渡過淠河。

此戰(zhàn)，全旅三個團全部強渡成功，只有一個連走散了，失去聯(lián)系，但后來他們又幾經(jīng)周折找到了部隊。如今，七十多年過去了。2020年，《八月桂花遍地開》劇組采訪了“皮旅”部分老兵，他們都對中原突圍記憶深刻。幾位老兵回憶說，當時困難極了，“皮旅”孤軍作戰(zhàn)，華東聯(lián)系不上，太行山聯(lián)系不上，中央局聯(lián)系不上，延安也聯(lián)系不上，就像沒有娘的孩子一樣。磨子潭一戰(zhàn)極為兇險，但此戰(zhàn)過后，他們便突破敵人的圍阻，進入了蘇皖解放區(qū)。

7月20日凌晨，即磨子潭突圍后第十天，“皮旅”抵達津浦路管店——石門山段，過了鐵路就是根據(jù)地了。這時部隊疲憊至極，很多人連腳都抬不起來了，看見敵人的裝甲車開過來也動彈不得。副旅長方升普也是大別山走出來的老紅軍，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他在突圍中一直走在最前頭，此刻他卻站在鐵路這邊，駐足對皮定均說：“老皮，一路上我們一直走在一塊兒，現(xiàn)在是最后一關了，你先過去，我留在這邊督陣，就是拉也要把每個同志拉過去?！狈缴盏呐畠悍綍悦方邮懿稍L時說，聽她父親講，由于連日強行軍，到達解放區(qū)時，父親的腳都腫了，去華中野戰(zhàn)軍匯報時，騎馬時連馬鐙子都踏不進去。

就這樣，“皮旅”轉戰(zhàn)二十多天，跋涉千余里，順利完成了任務。此時，全旅還有五千余人，而且建制完整，戰(zhàn)士們都情不自禁，流淚高喊勝利。當時的《新華日報》《解放日報》等對此進行了報道。據(jù)“皮旅”老戰(zhàn)士李金玉回憶，后來周總理見到皮定均，高興地說你帶的這個旅真行，可當一個方面軍使用了。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參加磨子潭突圍的最小的“戰(zhàn)士”是剛剛出生不久的青碧濤。她是“皮旅”第三團參謀長青雄虎的女兒，小名突突。

突突的母親何濟華是“皮旅”23名女兵中的一員。中原突圍時，她已身懷六甲9個月，挺著大肚子跟著部隊跑，由于顛得厲害，便找一塊布把肚子死勁勒住。部隊翻過青峰嶺——這里離磨子潭只有十來里路——她要生了。團里的大姐和衛(wèi)生員趕來在路邊一個破草棚中為她接生，當時條件很差，連熱水都沒有。不過，好在順產，母女平安——一個新生命降生了，她就是突突。

據(jù)突突的母親回憶說，突突的名字是皮定均給起的。他抱著剛剛出生的青碧濤，親了親說，她是在戰(zhàn)火中誕生的革命下一代?。【徒型煌话?，象征我們突圍一定能夠勝利！

如今，突突，即青碧濤已經(jīng)73歲了。她在接受采訪時說，媽媽生下她，當時用單子一裹，又繼續(xù)趕路。由于剛生孩子，身體虛弱，跑了一陣就支撐不住了。團參謀羅耀星叔叔一只手抱著她，一只手拽著她媽媽，不許她媽媽停下來，強迫著她一定要走，說你這個時候停下來肯定是死。她媽媽便咬著牙繼續(xù)走。

后來，前邊打響了。她父親和羅參謀都上前邊打仗了。再后來，在渡過磨子潭時，母親的通訊員不幸連人帶馬被水沖走。父親便把自己的警衛(wèi)員熊錦玉派去照顧她們母女。和熊錦玉一起照顧她們母女的還有一個姓張的馬夫。一路上，熊錦玉抱著突突，由于裹著單子不透氣，他怕把孩子捂死了，便跑一段把單子打開一點，看看有沒有氣，有氣再包上，繼續(xù)跑。就這樣，邊跑邊看。敵人的子彈打得漫天飛，有一顆竟打穿了突突的包裹。“但就那么巧，”青碧濤慶幸道，“居然沒打到我，也沒打到熊叔叔，后來我們終于沖出了包圍圈?！?/p>

許多年來，青碧濤一直有一個心愿，就是想找到當年抱著她突圍的熊叔叔。我曾打電話給青碧濤，詢問她尋找熊錦玉的過程。她說，由于父親去世早，她們與熊叔叔斷了聯(lián)系。為了達成這個心愿，她曾求助于中央臺《等著我》節(jié)目，卻沒有結果。后來，她媽媽去世后，她在整理家里信件時，發(fā)現(xiàn)了熊叔叔的信，地址是鄭州某干休所。她高興極了，連忙打電話，通過河南省軍區(qū)輾轉尋找，終于找到了。

2018年12月的一天，她趕往鄭州干休所，見到了當年的熊叔叔。兩人都十分激動。解放后，突突的父親青雄虎調往福州軍區(qū)某師任師長，熊錦玉則去了西藏軍區(qū)，離休后住在鄭州。談起往事，熊錦玉老人對磨子潭之戰(zhàn)依然印象深刻。他說那是一條比較大的河，水一般都是齊腰深，而且天黑雨大，還有敵人阻擊，真是太難了！他還說到中原突圍幾千里，讓他最難忘的就是腳——進入大別山，到處都是高山密林，腳全磨爛了。準備的草鞋沒幾天就完了，沒辦法有的戰(zhàn)士就用衣服把腳纏一纏接著走。腳底下全是血。好好的馬（他稱之為“無言的戰(zhàn)友”）走著走著就倒了，因為馬掌都磨掉了。盡管如此，每個人都咬緊牙關絕不掉隊?！靶拍畎?，”老人感嘆道，“我們靠的就是這個。”在說這句話時，老人面帶微笑，語氣平靜，但話語中卻充滿了堅定和自豪。

責任編輯? 何子英

《莽莽中原逐鹿時》陳立言中國畫160×191cm1984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