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文化特色詞的英譯
——以廣州、東莞兩地宗祠為例

陳順意

（廣州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廣東 廣州 510006）

宗祠文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儒家文化的象征與標(biāo)志，具有獨(dú)特的影響力和歷史價值。宗祠文化研究主要包括宗祠的文化內(nèi)涵、社會價值、社會功能以及宗祠文化的傳承與發(fā)揚(yáng)，目前，研究聚焦于宗祠的文化內(nèi)涵及當(dāng)代價值和功用，而涉及宗祠文化的外宣譯介卻不多。因此，嶺南宗祠文化對外譯介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不言而喻。宗祠文化特色詞主要包括宗祠名稱、宗祠建筑風(fēng)格及其蘊(yùn)含的儒家文化特色詞。為此，我們考察了廣州、東莞兩地22個宗祠，收集漢英雙語宗祠介紹資料15份、漢語單語資料7份。本文擬根據(jù)我們收集到的資料對宗祠文化特色詞英譯進(jìn)行探討。

一、宗祠名稱英譯

在探討宗祠文化英譯之前，首先有必要對“宗祠”這一術(shù)語英譯進(jìn)行探討?！白陟簟笔侵袊幕赜械氖挛铮⒄Z中無現(xiàn)成的表達(dá)。厘清“宗祠”的概念，是理解宗祠文化、探討宗祠文化翻譯的第一步，有助于恰如其分地傳遞“宗祠”這一術(shù)語的文化內(nèi)涵。我們收集到的宗祠名稱及其英譯如下：

宗祠，俗稱“祠堂”，又稱“家廟”“宗廟”“祖廟”“祖祠”。“百歲坊”雖名為“坊”，但實為坊祠相連的古建筑，故歸為宗祠類。從表1知，“宗祠”譯名主要有五情況：1）ancestral hall，2）ancestral temple，3）hall，4）ancient temple，5）temple?！办簟庇?稱“家 廟”“宗 廟”“祖 廟”，故 譯 為“temple”（廟）似無不妥，然而祠堂是祭祀家族祖先的地方，故可譯為“ancestral temple”。從建筑物外形上看，宗祠多為平層，且內(nèi)部多為廳狀結(jié)構(gòu)，故又可譯 為“ancestral hall”?！癶all”過 于 簡 單，“ancient temple”為“古廟”，與“祠”的意義有出入。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編輯的《陳氏書院建筑裝飾中的故事和傳說》英文版將“宗祠”譯為“l(fā)ineage hall”［1］，我們認(rèn)為是可取的，但其使用頻率顯著低于“ancestral hall”和“ancestral temple”。

表1 廣州、東莞兩地部分宗祠名稱及其英譯

宗祠往往以姓氏命名，因此涉及姓氏的翻譯。表1中姓氏的譯法主要有四種：1）the+姓氏拼音，如“the Chen”；2）the+姓氏拼音所有格，如“the He’s”“the Hu’s”“the Liang’s”；3）姓 氏 拼 音所有格，如“Jian’s”“Hu’s”，4）姓氏拼音+“氏”的拼音，如“Yu Shi”。而前三者大致相似。英語中“the+姓 氏-s”表 示 一 家 人，如“the Smiths”。需要注意的是，“the Smiths”并非“史密斯家族”，而是“史密斯一家人”，前者為“The Smith Clan”。因此，表1中的姓氏似可譯為“the Chen Clan”“the He Clan”“the Hu Clan”“the Liang Clan”“the Yu Clan”等。因漢語姓氏拼音在英語中的不可表意性，需增加“Clan”協(xié)助其表意。“云野”“任天”“東園”等為人名或號，用拼音表示即可。

二、宗祠建筑風(fēng)格特色詞英譯

作為中國古建筑中具有特色鮮明的建筑類型，宗祠建筑與西方建筑明顯不同。中西建筑風(fēng)格的差異給宗祠建筑風(fēng)格在英文中的傳譯增加了不少難度。所謂“無物即無語”，英語中沒有宗祠建筑相關(guān)概念，便無相關(guān)詞匯和表達(dá)。這就使得譯者無現(xiàn)成詞匯可以借用，只能依靠自身的語言功底和建筑知識創(chuàng)造性地翻譯。宗祠建筑具有獨(dú)特的結(jié)構(gòu)和風(fēng)格，誕生了獨(dú)特的詞匯，例如：X間X進(jìn)、牌坊、廊、天井、灰塑、抬梁、穿斗、硬山頂、懸山頂、八字形照壁、灰塑、正脊，等等。

“X間X進(jìn)”是宗祠院落的建筑布局，一般有三間二進(jìn)、三間三進(jìn)兩種。以“三間二進(jìn)”為例：“二進(jìn)”指前后兩排房屋，“三間”指每排三個房間?！斑M(jìn)”指長度（又叫深度），每進(jìn)7米；“間”指寬度，每間3.6-4.0平方米。在百歲祠、家廟、任天公祠等譯文中將“三間二進(jìn)”譯為“three rooms with two entrances”（三個房間、兩個入口），新東園公祠、云野公祠、百歲坊等將其譯為“two entrances with three open rooms”（兩個入口，每個入口通向三間開放式房間），廣裕祠譯為“3-bays and 2-sections”，上述均為誤譯。潮江胡公祠、子羲胡公祠、胡氏宗祠等譯為“three rolls of houses with three rooms in one roll”較前者有進(jìn)步，但仍不準(zhǔn)確。經(jīng)考證其結(jié)構(gòu)并查閱相關(guān)資料，建議譯為“two rows with three rooms （halls） in each row”。

牌坊又名牌樓，是宗祠的附屬建筑物，為門洞式紀(jì)念性建筑物，主要用于表彰功勛、科第、德政以及忠孝節(jié)義，無實際功能意義。現(xiàn)有資料一般譯為“arch”（如“詩書世澤牌坊-The Poets Handed Down Arch”）或“archway”（如“孝貞雙烈牌 坊-archway of Xiao Zhen Shuang Lie”）。前 者 過于泛化，而后者稍欠具體。吳含建議譯為“paifang，also called pailou，is a traditional Chinese architectural gating style as an arch；Chinese gateway”［2］。該譯法實際上包含了兩種譯法：一種是音譯加注，另一種是義譯。前者具有可行性，但注釋冗長，影響閱讀效率；后者表意仍然比較模糊。王靜認(rèn)為牌坊在英語中沒有對應(yīng)詞，可采用音譯加注的方式譯為“paifang （a huge gate-likearchitecture commending people’s fidelity，feats，morality in Chinese feudal society）”［3］。這一方法跟“吳譯”相似，釋義更加完整，但同樣存在注釋冗長的缺點。全國自然科學(xué)名詞審定委員會1996年公布的“中國古代建筑及構(gòu)造中英文對照表”（以下稱“中英文對照表”）將其譯為“pailou”或“decorated gateway”，前者為音譯，后者為義譯，這兩種譯法充分表現(xiàn)了這一名稱翻譯的難度。綜合前兩種譯法，可采用音譯加注的方式譯為“paifang （decorated gateway/archway）”。事實上，對于此類詞匯，任何翻譯都不及實物圖片清晰，注釋只是權(quán)宜之計，最終將被漢語拼音所取代。當(dāng)目標(biāo)讀者對牌坊實物有一個清楚的視覺印象，同時實物與漢語拼音對應(yīng)之后，所有的注釋都顯得畫蛇添足。隨著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不斷深入，“paifang”將作為獨(dú)立詞匯進(jìn)入英語。類似的例子有來自漢語的“jiaozi”“kung-fu”等。

廊是形成宗祠建筑外形特點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連接前后兩進(jìn)房屋的過道。收集到的一手資料譯為“passage”或“corridor”，然而前者只表達(dá)了建筑結(jié)構(gòu)的功能，即“過道”，未體現(xiàn)其外形特點，后者與原物更為接近。經(jīng)實地考察，嶺南宗祠的廊不同于西方建筑中的柱廊（colonnade），因此不建議譯為“colonnade”。天井是宗祠建筑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指的是房與房圍成的露天空地。收集到的一手資料譯為“well”，系誤譯。根據(jù)其定義，實為庭院，當(dāng)譯為“courtyard”。硬山、懸山是宗祠建筑的兩種屋頂造型。硬山頂為雙坡屋頂，外觀呈人字形，兩側(cè)山墻（gable）平于（flush）或略高于屋頂。收集到的一手資料將其譯為“hard top”為機(jī)械直譯，系誤譯。“中英文對照表”將其譯為“flush gable roof”，基本傳遞了該詞的意義，建議采用此譯法。懸山指屋檐懸伸在山墻以外，可參照“中英文對照表”譯為“overhanging gable roof”。照壁是建筑物大門前的墻屏，八字形照壁是指形似“八”字的照壁，翻譯的難度在于“八”字的傳譯，收集的一手資料譯為“screen wall”，“八”字形未譯。字形翻譯可從譯入語中尋找字形相似的字母和符號代替，英語字母中與“八”字字形最為相似的為倒V，因此，八字形照壁可譯為“inverted V-shapedscreen wall”。

灰塑俗稱“灰批”，是一種流行于廣州地區(qū)的傳統(tǒng)雕塑藝術(shù)，它以石灰為主要材料，可理解為“石灰雕塑”，可譯為“l(fā)ime sculpture”［1］。收集到的一手資料采用音譯加注的方法將其譯為“HUISU （a decorative art）”未傳達(dá)原詞意義，顯然不妥。抬梁、穿斗是中國古代木構(gòu)架方式。所謂抬梁，即在立柱上架梁，梁上又抬梁。家廟相應(yīng)譯文為“l(fā)ifting beams”（吊梁），而“中英文對照表”譯文為“post and lintel construction”（柱子與過梁），后者清晰表達(dá)了原文的結(jié)構(gòu)和意義。所謂穿斗，是用穿枋把柱子串起來，形成房架。家廟相應(yīng)譯文為“tenon”（凸榫），而“中英文對照表”譯文為“column and tie construction”（柱子與穿枋連接），前者只譯出作為凸榫的柱子（立柱），未譯出橫穿連接柱子的凹榫；后者較為清晰地表達(dá)了原文的結(jié)構(gòu)和意義。

宗祠建筑還有正脊、臂脊、龍船脊等獨(dú)特構(gòu)造?！罢埂焙汀氨奂埂狈g難度較小，可分別譯為“main ridge”和“arm ridge”。龍船脊是珠三角祠堂建筑中較為古老的屋脊形式，因正脊兩端高翹形似龍船而得名。因此，可直譯為“dragon boat ridge”。這一譯名不僅傳遞了原詞的形象意義，而且傳達(dá)了地域文化。

宗祠建筑融入風(fēng)水學(xué)，重視朝向，常見朝向有“坐南朝北”和“坐西北向東南”。收集到的一手資料一般譯為“seated in … facing …”，例如，“seated in south facing north”“seated in the northwest facing southeast”。這一結(jié)構(gòu)符合語法，表意清晰，似乎沒有問題，實則不然。漢語講究“成雙成對”，而英語注重“形單影只”［4］。換言之，漢語往往把相對或相反的兩面同時表達(dá)出來，例如“南”和“北”、“西北”和“東南”；而英語只需說出一半。事實上，其中一半可自然推出另一半，即“坐南”可推出“朝北”。嚴(yán)格來說，二者組合有語義累贅之嫌。因此，“坐南朝北”“坐西北向東南”可分別譯為“face north”“face southeast”。

三、宗祠儒家文化特色詞英譯

宗祠囊括了儒家文化的各種元素（忠、孝、仁、和、善、德、賢、壽），這些儒家文化元素主要體現(xiàn)在牌坊、牌匾、門廳、街巷、池塘等的命名、介紹和外形分布方面。

忠指忠于君國，孝指孝敬父母。胡氏宗祠內(nèi)懸“忠孝傳家”匾，譯為“The Royal and Filial Piety Plaque”。該譯名存在語法問題，建議改為“The Royalty and Filial Piety Plaque”或“The Plaque of Royalty and Filial Piety”?！柏摇睘榭梢妼嵨?，根據(jù)語境理論，無譯出之必要，作“Royalty and Filial Piety”即可。胡氏宗祠“大宗伯”匾文字介紹：“以佐王建、保邦國”，現(xiàn)有英譯為“to assist the Emperor to build up and manage the country”，此譯不夠準(zhǔn)確，且未充分傳遞“忠”的概念。此處的“國”并非現(xiàn)代意義上的國家（country），建議譯為“state”（政治意義上的國 家），可 譯 為“to assist the Emperor in protecting the state”。胡氏宗祠內(nèi)懸“入孝出悌”匾，云隱馮公祠兩側(cè)有“入孝”“出悌”小門，勉勵子孫躬行孝道，“孝”的常見譯法為“filial piety”，似無爭議。

“仁”是宗祠文化的核心概念之一，一般譯為“benevolence”。廣州黃埔村宗祠外多條街巷的名稱與之有關(guān)，例如，敦庸街：“敦庸”意為做人要敦厚、做事奉行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原譯采用漢語拼音譯為“Dunyong Street”，沒有呈現(xiàn)出其文化內(nèi)涵，應(yīng)采取適當(dāng)?shù)恼Z義表達(dá)方式譯出原文［5］，建議義 譯 為“Golden Mean Street”或“Neutrality Street”。黃埔村另有“敦仁里”門額石，原譯采用漢語拼音 音 譯 為“Dun Ren Li”，建議改為“Sincerity and Benevolence Lane”，以彰顯其意義。

“和”是中國文化的核心概念之一。廣州黃埔村宗祠外多個巷名與“和”有關(guān)，例如，太和里、安和里，原譯此處略去未譯，需補(bǔ)譯?！疤屠铩笨煞抡毡本┕蕦m太和殿“the Hall of Supreme Harmony”譯為“Supreme Harmony Lane”，“安和里”可譯為“Tranquil Harmony Lane”。胡氏宗祠兩側(cè)有敦宗、睦族小門，寓意宗族內(nèi)親厚、和睦，原譯“affinity and harmony among people of the same clan”較好地傳達(dá)了原文的意義。

黃埔村宗祠外的牌坊、街道名也與“善”“德”“賢”等宗祠文化有關(guān)。“善”一般譯為“kindness”，“德”一般譯為“virtue”，“賢”一般譯為“ability”。“學(xué)紹金華”牌坊刻有“資善”字樣。所謂“資善”即提供善行，原譯省略未譯，建議譯為“to offer kindness”。羅氏宗祠內(nèi)有“明德惟馨”牌坊，原譯為漢語拼音“Ming De Wei Xin”，建議義譯為“What is truly fragrant is virtue”，以彰顯 其文化內(nèi)涵?！柏憽笔欠饨ㄎ幕瘜ε缘募s束，一般譯為“chastity”。容川公家塾內(nèi)有“孝貞雙烈”牌坊，原譯采用漢語拼音處理為“Xiao Zhen Shuang Lie”，建議譯出其意義：Filial Piety and Chastity。

宗祠文化彰顯對“壽”的尊崇，體現(xiàn)對老人、長輩的尊重和對長壽的渴望。何氏大宗祠有“壽屏”，介紹“聯(lián)壽”和“飲錦”習(xí)俗?！奥?lián)壽”是指為60歲以上老人集體祝壽的對聯(lián)，可譯為“to jointly celebrate their longevity”或“joint celebration of longevity”；“飲錦”為飲用錦花果酒，可譯為“drinking fruit and flower wines”。

黃埔村的八口池塘也體現(xiàn)出鮮明宗祠文化特點。這八口池塘呈弓形分布，分別命名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表明人們對宇宙起源的樸素認(rèn)識和對自然的敬畏。原譯此處略去未譯，建議補(bǔ)譯為：The sky is dark blue，and the earth is yellow，for time and space came into being in floods and aridity.

四、結(jié)語

宗祠文化翻譯不僅要譯出原文的字面意思，更要譯出原文的真實形態(tài)和文化內(nèi)涵。譯者需深刻理解其內(nèi)涵，最大限度傳遞其意義，切不可望文生義或機(jī)械對應(yīng)。這就要求譯者有坐冷板凳的精神，有查閱古代文獻(xiàn)的能力，在海量的文獻(xiàn)中找出有用信息，對信息進(jìn)行對比分析，仔細(xì)斟酌，從英語受眾的視角，從他們的表達(dá)方式、理解方式和閱讀心理層面考察譯文。宗祠建筑風(fēng)格除了考慮宗祠獨(dú)特建筑構(gòu)造之外，譯者還需要具備一般的古代建筑知識和相關(guān)文化知識；宗祠中的儒家文化主要表現(xiàn)為儒家文化關(guān)鍵詞，這些關(guān)鍵詞的英譯首先依賴于對原文的透徹理解，對儒家文化的深刻把握，其次取決于英語語言功底：譯者需要在眾多可能項中選擇最佳對等語，最大限度傳達(dá)原文的內(nèi)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