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才
我最早認識蝦是在上世紀(jì)50年代剛懂事時,所謂蝦,不是蝦皮,更不是蝦米,而是遼西老家坑塘里的草蝦。那幾年,遼西雨水勤,雨后有坑就有水,有水就有魚蝦。蝦米小魚是那個年代農(nóng)村餐桌上最好的菜肴之一,人如果勤快一點,一年四季都有蝦米小魚可吃。除了夏季河水爆滿外,其他季節(jié)可在小河溝壘埝,用一個篩子截小魚小蝦,冬天可砸冰眼用網(wǎng)攪捕小魚蝦。不過那時父親總是教育我們說:打魚摸蝦耽誤莊稼,臭魚爛蝦送飯的冤家。意思是,正經(jīng)的莊稼院人家得務(wù)正業(yè)。這成了家訓(xùn),所以那時弄點小魚小蝦只是偶爾的事。
自己成家過日子后,雖說市場上的大蝦不是總買,但家里從未斷過蝦米蝦皮,做菜時放一點就當(dāng)調(diào)味品了。這種日子,父輩那個年代的人連想都沒想過。
與海蝦結(jié)緣,是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上船當(dāng)海員的事。
海鮮家族里不僅有魚,還有蝦、蟹、貝類等。釣魚可謂海員的休閑“主業(yè)”,“副業(yè)”則是釣蟹、撈蝦、挖海虹、挖鮑魚、拾海螺等。航海時,海員的整個天地就是腳下的船和茫茫無盡頭的海。商船海員雖然不是漁民,但整天與海為伍,有經(jīng)驗的船員都有一本釣魚日記,上面記載著某年某月某日在什么港口水域釣過什么魚及其重量和數(shù)量,以及在什么港釣過蟹、撈過蝦等等。
細心的船員看到老船員準(zhǔn)備什么樣的釣具,便知道前方港口肯定有“戲”,于是繞彎抹角地打聽。上世紀(jì)70年代末,我第一次去威尼斯時,看到大副在織網(wǎng),料想在威尼斯撈蝦比釣魚過癮,便也跟著找尼龍線學(xué)織網(wǎng)。以后再上船,三件道具是必備不可少的,一是魚鉤魚線等釣魚用具;二是釣蟹用具——織一個網(wǎng)兜,用鋼筋彎成圓圈,將網(wǎng)兜綁在圓圈上,用時將骨頭、爛魚綁在網(wǎng)兜上,系上繩子放到海底。海底若有蟹,就會自投羅網(wǎng),不過肉眼看不到海底,有沒有蟹得過一會兒拉上來看看;三是撈蝦用的網(wǎng)子,網(wǎng)眼小而密,織好后綁在長長的竹竿上,類似于釣魚人的抄網(wǎng)。
意大利水城威尼斯碼頭有蝦,不分季節(jié),一到晚上,船停止作業(yè),不再出出進進,這時拿一把大號手電筒,一把抄網(wǎng),拎上塑料桶,沿著碼頭邊用手電一照,便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蝦在水邊游動,好像在搶食石頭上的微生物。一網(wǎng)下去,多則半斤,少則幾兩,網(wǎng)網(wǎng)不空。越是窩風(fēng)的地方,蝦越多。
雖然港內(nèi)不像大海中間那樣水清如鏡,免不了有一些污染物,但撿除雜物剩下的就是清蝦。撈上來的蝦比制蝦皮的蝦個頭大,比餐桌上常見的大蝦小。到威尼斯當(dāng)晚,船員多半會將撈回來的蝦反復(fù)沖洗干凈,置于鍋中,倒入清水,放少許鹽煮熟。幾個志趣相投的船員就圍在一起,就著海蝦,喝著小酒,也沒人想著污染不污染的事,反正吃到嘴里感覺挺香。大家多半是借此打發(fā)船上難耐的時光。
筆者在威尼斯留影
威尼斯當(dāng)?shù)夭宛^的番茄鮮蝦面
威尼斯烤蝦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新鮮感一過,就沒人主動煮蝦了,即便有人煮,也沒人去吃。有人將煮好的蝦用鹽腌一下,幻想著能晾成蝦皮??苫孟虢K歸是幻想,不是因為天氣炎熱,就是因為蝦個頭大,沒等晾成蝦皮就變味了。我曾晾了一塑料桶,因為干得不徹底而變質(zhì),只好倒掉。剝蝦米呢?又因為個頭不夠大,剝不出來。
現(xiàn)在想想,晾蝦純粹是因多而煩。海員是隨船而行,釣魚是惟一的愛好和休閑運動。魚釣得多,別的海鮮也多。所以船員不論吃魚還是吃其他海鮮,總是挑挑撿撿,不合胃口的連看都不看。這就應(yīng)了“少則為貴,精而為鮮”的生活真諦。人就是這樣,不論吃什么,都是那句民間俗話——“飽了不好吃,餓了甜如蜜”。
話說回來,威尼斯是旅游名城,游人到此,觀城賞景坐貢多拉(貢多拉又名“公朵拉”,威尼斯獨具特色的尖舟),水城瀟灑走一回,時間總是不夠用,哪個有閑心去觀蝦?蝦只是水城默默無聞的小字輩,越是沒人理它,它越是悠閑自在地生活著,不斷地繁衍生息。
在我的航海生涯中,我多次船行威尼斯,撈蝦技術(shù)也一次比一次高。當(dāng)時我并不了解蝦的營養(yǎng)價值和藥理作用,所以不想吃時,撈上來又倒掉,權(quán)當(dāng)打發(fā)時間。再以后,我在北非蘇丹抓過大龍蝦,至于小打小鬧撈蝦,船到之處幾乎都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