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載師生，一生真情

丁 杰

通常的師生關系是這樣的：共處幾年，結(jié)下深厚的師生之誼；然后學生畢業(yè)離開老師，去更廣闊的世界遨游；教師則繼續(xù)留守原單位，迎接新生到來；師生之間的情誼雖然會像溪流一樣涓涓流淌，但隨著時光流逝，聯(lián)系會越來越少。但還有另一種特殊的師生關系：學生和老師先后走出了原先的校園，走向了深造之路，并且在人生的后續(xù)發(fā)展中相互激勵，相互提升，聯(lián)系日趨密切；師生之誼不僅沒有淡化，反而像美酒一般日久醇香。這種終生和諧共進的師生關系在現(xiàn)實中還是比較少見的，楊大忠老師和他的學生可謂典型。

大忠是我曾經(jīng)的學生。那年我中師畢業(yè)，入職老家當涂縣關馬初級中學，當時大忠還是初二的學生，我教他們政治。他成績非常優(yōu)秀，而且特別喜歡運動，短跑、舉重都是他的強項；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引體向上一口氣能拉50多個，實在令人驚嘆。因為他們是我第一屆學生，我對他們的印象特別深刻，至今我還能清晰記得大忠當初青春洋溢的樣子。

1995年，大忠大學畢業(yè)后回母校任教，我和他又成了同事。他擔任初一年級1班的班主任，開始了他的教學生涯。他對這屆學生傾注了所有心血，學生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他的嚴格是出了名的，但學生對他始終保持尊敬，因為他以身作則，身先士卒。記得他和學生約定：天氣再冷，早上6:30也要到班級早讀，不準遲到；他第一個到班級給學生開門，如果他遲到了，就當眾向?qū)W生道歉。寒風呼嘯的冬天，天剛蒙蒙亮，他就起床到大馬路上跑步，回來后給學生開好門，迎接從家里風風火火趕來的學生（那時沒有學生宿舍，有的學生距離學校有七八公里）。當別的班級的學生陸陸續(xù)續(xù)到來的時候，大忠的班級早已書聲瑯瑯了。

1998年，在中考取得輝煌成績之后，學生帶著成功與喜悅跨進了高中。他們似乎帶走了大忠的心靈寄托，他變得失魂落魄；雖然又接手了新的班級并且工作熱情一如既往，但他仍舊難以緩過勁來。和我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他經(jīng)常嘆息： “唉！要是我能把這屆學生帶到高中畢業(yè)就好了！”然后若有所思，端起酒杯：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們離開關馬中學，我應當感到高興才是呢！”然后一仰脖子，把酒灌下去。

之后的大忠，娶妻生子，安于現(xiàn)狀。但他始終掛念著這屆學生。2001年高考，有幾位同學失利，大忠又急匆匆地趕到學生家里安慰他們，鼓勵他們不要喪失信心，繼續(xù)復讀。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從那時起，他竟然萌生了考研究生的念頭。決心一下，他就立刻付諸實施，每晚看書到深夜成了常態(tài)。我曾問他： “家庭已經(jīng)穩(wěn)定，也算安居樂業(yè)了。這么苦，值得嗎？”他回答得很干脆： “為家庭、為自己掙一個更好的前途；同時，也讓我的學生看看，努力總會有回報的。”

他為考研準備了兩年，2003年第一次考研失利，2004年以高分考上了安徽大學。之后，他就帶著愛人與孩子去了合肥，與我失去了聯(lián)系。我后來才知道，他在安徽大學先后讀完了碩士與博士，2010年博士畢業(yè)，他去了浙江省一級特色示范高中桐鄉(xiāng)市高級中學。對于他在那里的發(fā)展，我一無所知。

2018年春天，大忠的首屆學生畢業(yè)20周年重聚，我才和他又見了面，此時距離他離開關馬中學已經(jīng)過去了15年。與以往相比，他臉上增添了一絲滄桑，但激情依舊。我倆相見，自然非常激動。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評上了副高，并且是單位的教師發(fā)展中心副主任。在浙江有房有車，也算是中產(chǎn)階級了。我為他的發(fā)展感到高興。

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和這屆學生始終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就像他們沒有離開過校園一樣。師生之誼不僅沒有淡化，反而歷久彌深。這屆學生成了他永遠的牽掛。當初學生離開，大忠感到非常痛苦，但如今，他們相互促進，相互鼓勵，在不同的天地創(chuàng)造著屬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按照常理，學生離開后，教師生活、工作的軌跡將一如既往周而復始。學生的人生極限在哪里，我們往往不容易看出，因為他們的可塑性太大，但教師的生活往往是一目了然的?？墒菑哪壳扒闆r來看，大忠和這屆學生的生活、事業(yè)的極限在哪里，我還是看不出來，因為他們?nèi)耘f保持著良好的發(fā)展勢頭，齊頭并進。

果不其然，2020年寒假，大忠回到家鄉(xiāng)，學生又邀請我們?nèi)タh城小聚。這時我才知道，大忠已經(jīng)評上了正高級教師，成為以全日制博士身份入職中學而評上正高的第一人。這是我預料中的事，天道酬勤，刻苦與勤奮總會結(jié)出碩果的。

令我感到震驚的是，大忠至今還能清晰地記得他與這屆學生在一起的每個細節(jié)。潘朝平是大忠當年的得意門生，如今在重慶工作，事業(yè)早已蒸蒸日上，但這個小伙子仍舊有一個心結(jié)。向大忠敬酒后，潘朝平說： “老師，我當年真的對不起你！你對我那么好，我的中考語文考得非常不理想，給你抹黑了。這么多年，有時真不敢見你，就是這個原因?！贝笾夜粯罚?“你們當年中考，語文總分150分，你考了112，在我們班級第一；呂元兵109，班級第二；錢世珍106，班級第三。你們的分數(shù)已經(jīng)非常驚人了。因為那一年首次實行高中與中專分離政策，報考高中的同學全部由高中老師閱卷。按照他們的閱卷標準，你們當然不會得到高分。那年中考語文110分以上的同學，全縣不會超過20人。你那年的總分在整個薛丹博地區(qū)是第一名，這是校長查分后和我說的。你沒有必要向我道歉，我還要感謝你呢?！毙』镒舆@才感到釋然。

學生對大忠依舊保持著尊敬與崇拜，這也很好理解。除了淵博的學識、奮進的動力、教育情懷的純正以及永不滿足的上進心，在人品上，他也可以作為表率。這次聚會，大忠給每個學生送了一本《師道》雜志 （2019年第11期），上面有他寫的一篇文章《我的教育初戀》，說的就是大忠和第一屆學生的故事。文章的末尾是這樣的：

這就是教學生涯中我和第一屆學生的故事。和他們在一起的三年就是我的教學初戀！這三年見證了我的教學青春，見證了我對學生的愛和學生對我的尊重。三年的共度歲月不可能在歲月的流逝中戛然而止，她留下的繽紛絢爛將會長久地照耀我的人生之路，使我在前行途中時時感受溫馨的暖流。……教學生涯中刻骨銘心的“初戀”卻給予了我無盡的奮進動力，使我時時警醒，明確一個教師的天然職責而不致迷失方向。

這段話令我很震撼。老師們不妨捫心自問：剛剛走上教學崗位的時候，誰不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fā)？我們也曾經(jīng)歷過教學的 “初戀”??！可是在之后的教學生涯中，我們往往因為生活與工作中的種種不順，喪失了前進的原動力，僅僅為了一份糊口的工資而渾渾噩噩。大忠老師和他首屆學生之間的故事充分說明：教師將教育中的“初戀”情懷一如既往地貫徹下去并以此作為前進的動力，是非常不容易的，師生之間的和諧共進更是難得；學生離開了校園，卻始終將老師的發(fā)展作為自己前進的動力，從而成就師生之間的佳話，這樣的師生關系是非常美妙、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