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

蔣曼

朋友阿袁因女兒又一次為某女團寄出禮物而十分憤怒。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演出服，價值不菲，女兒自己都舍不得穿。爭吵不可避免，結果依然是各自委屈。

追星，阿袁能理解。她年輕時，也買過明星的海報、磁帶、碟片，但她還是無法理解女兒的瘋狂：一個不出名的女團，偶爾上一次綜藝節(jié)目，演唱會門票一張一千多元，這就算了，后援粉絲會時時打“雞血”，一會兒接機，一會兒拉票，一會兒應援，一會兒眾籌。眾人拾柴火焰高，粉絲們幻想著把自己的偶像打造成巨星，群策群力，一點兒也不懈怠。

阿袁女兒說：“這是我攢的錢，用在我喜歡的事情上，沒啥不對。我就喜歡她們穿上我送的衣服，登上舞臺。我這輩子都沒法過那種閃閃發(fā)光的生活，所以就讓她們代替我成功。這是現(xiàn)實中我沒法實現(xiàn)的夢想，是另一種生活的體驗，你們不懂?！?/p>

“寄生”不再是一種生物圈的互利互惠，也不僅僅是不勞而獲。今天的年輕人嘗試把自己的人生理想、感情、體驗寄托于某位明星身上，如果沒有，他們就創(chuàng)造一位。

歌迷不再是歌迷，“飯圈”是追星文化的大勢所趨。越來越多的粉絲組成俱樂部，參與偶像的包裝和宣傳。為偶像拉票，幫偶像維權，替偶像喊冤叫屈，與經(jīng)紀公司談判。在不遺余力地為偶像造勢的過程中，每一個平凡的參與者都迸發(fā)出排山倒海的力量。

“知乎”上有人問：“得了抑郁癥，感覺生無可戀，怎么辦？”熱門回復是：“去追星吧。”你可以把自己的生活體驗寄托在另外一個鮮亮的身體上，來掃除自己的陰霾。

其實，除了通過追星獲得某種滿足，各種類型的綜藝節(jié)目也讓人欲罷不能。在節(jié)目里養(yǎng)育孩子、相親戀愛、結婚旅行、職場打拼，所有生活的環(huán)境皆可模擬。職場觀察類節(jié)目寄托普通人對職場的想象和野心，戀愛、結婚類真人秀寄托愛情夢。

明明是自己從未經(jīng)歷的事，卻能夠看到別人做時的情景，聽到他們的聲音，通過自己的想象模擬感受，還會在腦中對這些信息進行加工，浮想聯(lián)翩。一個人，即使在自己的人生中無所事事，也能獲得足夠豐富的人生體驗。我成功與否無所謂，只要你能登頂，我的快樂便和你的一樣，對你的一切，我感同身受，如同你身體的一部分。

越來越逼真的代入感，就像飲料替代了白開水。不必擔心自己的人生乏味，讓自己的希望與快樂寄生在別人身上，讓別人替我們戀愛，替我們努力，替我們精彩，替我們過跌宕起伏的一生。害怕生活中真實的粗陋，就在他人的外殼中“寄生”，把靈魂和情感附著于某個人。對別人的生活如此用勁，以致荒蕪自己的人生也心甘情愿？

（大浪淘沙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第17期，王 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