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死魔的面具》中的顏色象征分析

◆摘? 要：埃德加·愛倫·坡的短篇小說《紅死魔的面具》以富有藝術(shù)特色的語言手法大量進行了對色彩的描述。其中色彩的象征有豐富的象征內(nèi)涵，也可與人生階段交互解讀。將其與莎士比亞的影響結(jié)合分析，可進一步發(fā)掘色彩背后的隱喻。

◆關(guān)鍵詞：愛倫·坡; 《紅死魔的面具》; 色彩象征;短篇

1引言

埃德加·愛倫·坡被譽為美國短篇小說先驅(qū)以及偵探小說之父，而《紅死魔的面具》被認(rèn)為是他創(chuàng)作的最優(yōu)秀的作品之一。毫無疑問，愛倫·坡擅長塑造具有暗黑氣氛且驚心動魄的作品。他的情景設(shè)計常常使用哥特式主題，以令人毛骨悚然又獨特巧妙的用詞喚起讀者對文本的思考，使得讀者更加專注于其文章中隱含的深意。而在《紅死魔的面具》一文中，愛倫·坡在色彩的描寫上花費了極大的筆力——對色彩光影的描述充斥全文。

這部短篇作品以對“紅死病”的描述為起，著重描寫了其致命且席卷全國的情況。當(dāng)人們都在為這場疫情擔(dān)憂之時，榮王爺（Prince Prospero）決定辦一場奢華的舞會，他在一個封閉的場所內(nèi)舉辦了這場聚會，然而，這場荒淫無度的聚會并不會永遠進行下去。因為“紅死病”（RED DEATH）并最終席卷了城堡，殺死了所有賓客。對于顏色的描寫貫穿了整個故事，除了對場景布置的大量描寫上，還有對“紅死病”的具象幽靈的色彩描寫等。而這段對于宴會城堡的描寫也突出了一種可怖且荒誕的氛圍。如此詳細(xì)且傾注心血的描寫不可能是毫無意義的，尤其是對于愛倫·坡這樣一位善用象征的大師來說，這富有特色的顏色設(shè)置上很可能承載著隱含的意義。

前人已對本文的色彩象征進行了大量的討論，無論是沃爾特·布萊爾（ Walter Blair）講房間顏色與人生結(jié)合起來的猜測，還是約瑟夫·羅波洛（ Joseph Roppolo） 的色彩與生命周期理論，亦或是T. O.馬博特（ T.O.Mabbott）將一周七天與七間房結(jié)合的想法[3]，都不能完全解釋所有的顏色隱喻。在此之前，克米特·范德比爾特（Kermit Vanderbilt）早已將七個房間里的顏色與莎士比亞聯(lián)系起來對比，他認(rèn)為這些顏色代表著自然與人性，與《皆大歡喜》中《人生七階》不謀而合?？上⑽唇忉尀楹慰梢赃_成如此照應(yīng)的關(guān)系，且拋卻了顏色對應(yīng)的時間與人生的關(guān)系。本篇將通過對文中顏色的隱喻以及莎士比亞對愛倫·坡的影響的分析，來進一步討論《紅死魔的面具》中愛倫·坡所運用的顏色象征。

2顏色象征分析

2.1七間房中色彩的象征

在愛倫·坡的筆下，派對的城堡里共有七個房間。第一間房從東邊起，呈藍色，接著的房間分別是紫色，綠色，橙色，白色，紫色，以及坐落在西邊的黑色房間。關(guān)于這七間房間顏色的象征意義仍然極具爭議，然而大多數(shù)理論都將每個房間的顏色分開討論。實際上，這七間房的不同顏色可以與莎士比亞筆下人生的七個階段結(jié)合討論。

2.1.1人生的七個階段

城堡中的房屋的排列方式十分特別。這些房子又按照從東到西的方位排列，被廣泛認(rèn)為是人生進程，因為新的一天太陽由東升起，又自西而落。這種時間順序的安排表現(xiàn)了人生的起始與終結(jié)。而且，這些房間一眼看不到頭。雖能在每個轉(zhuǎn)角處看見新的風(fēng)景，卻不能提前預(yù)覽下一個房間大的景色?！癡ision embraced but little more than one at a time”與人生不可回頭，只能瞥見些許未來的特點不謀而合。文章中反復(fù)六次提到“烏檀木時鐘”的倒計時，其實就是人生的倒計時。每當(dāng)時鐘敲響，恐懼和慌亂就會席卷一次舞會。在最后鐘聲隨著生命一起停止“And the life of the ebony clock went out with that of the last of the gay[8]”.

2.1.2莎士比亞的影響

人生的七個階段就如莎士比亞的著名戲劇《皆大歡喜》中的“人生七階”一樣，他將生命分為嬰兒，學(xué)生，愛人，軍人，法官，老人，與死亡七個階段[。愛倫·坡的父母都是劇場演員，他們對莎士比亞的作品都十分熟悉。愛倫·坡本人也非常喜歡莎士比亞的戲劇與詩歌，且多次在各種作品中引用莎士比亞。在《紅死魔的面具》中，他也同樣致敬了莎士比亞的《暴風(fēng)雨》，比如運用相似的元素如故事主角的名字，故事表達的主體等[9]。七個房間中顏色的隱喻又恰好可與莎士比亞的七個人生階段結(jié)合起來解釋。

2.1.3顏色象征與人生的不同階段

第一個房間是藍色的，而藍色也常被用于表示新生。藍色總是被與藍天聯(lián)系起來，在埃及，天空之神被繪制成藍色的，在希臘神話中，宙斯的代表色是藍色，對于基督教來說，藍色是神性的面紗。因此藍色又可以進一步引申到天堂，伊甸，以及神界。H.H.Bell甚至認(rèn)為藍色“可能”與“東方”同源共流，因為它們都代表著不可知與不可測的未來。這一點對于《紅死魔的面具》來說格外特別，因為第一個房間被特意描述為坐落在東方，而且當(dāng)“幽靈般的身影”出現(xiàn)時，也是榮王爺出現(xiàn)并開始追逐的起點，正如人們從出生開始就在走向死亡一般。

第二個房間是由藍色脫生的紫色[6]，正如人從嬰幼兒時期長大成為青少年一般。在許多顏色象征實踐中，紫色同樣被認(rèn)為是財富或者成事的象征。在這種論斷下，人生的第二個階段亦即上學(xué)階段也是人開始學(xué)習(xí)知識并且踏上收獲知識與財富或者其他成就的階段。

第三個房間的綠色具有多重色彩象征。它既可以由綠葉新春引申出年輕與活力，也可以用于象征邪念如嫉妒或者貪欲，如莎士比亞在《奧賽羅》中以綠形容嫉妒：“O！ beware， my lord， of jealousy; It is the green- eyed monster which doth mock.” （ 啊， 主帥， 你要留心嫉妒啊; 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 [4]在西方文明中，綠色在表達年輕的狀態(tài)時具有茂盛勃發(fā)與尚未成熟的雙重性。成為愛人的階段里充滿了激情，活力，以及追求愛與浪漫關(guān)系的熱烈。因此綠色與人生中的年輕活力聯(lián)系了起來。而年少純真的愛情又意味著心理與身體上的不成熟，它生澀，不完美，它也可能是痛的。西方文化以果實尚未成熟時的綠與人的“閱歷淺”聯(lián)系起來，完成了綠色的雙重隱喻。

進入第四個房間，橙色的主題作為過渡階段象征著人生中最貪婪的階段。根據(jù)Brett Zimmerman在他的《〈紅死魔的面具〉中的色彩象征之謎：終被解開？》中所述的內(nèi)容，橙色處于少年心志與成人欲望的中間地帶。莎士比亞將這一階段形容為尋求浮名的軍人[10]，這點顯現(xiàn)了成人背后天真熱情褪去，又逐漸滑向追逐欲求與成功的殘酷。

下一間房是無暇的白。白色在中國文化常與喪事等負(fù)面事件聯(lián)系起來，在西方文化中則反之，如“a white day”代表著一天的好運。但無論在中國文化還是西方文化中，白色都象征著老去，即老年人蒼蒼白發(fā)的標(biāo)志。白色與老年的聯(lián)想并非隱喻，而是一種基于顏色引發(fā)的自然象征。這與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人生的第五階段指人雖老矣，卻仍試著表現(xiàn)得聰慧而令人崇敬，自己對自己進行著辯白不謀而合。

第六個房間的色調(diào)是紫羅蘭色，這種顏色比單純的紫色要更加驚悚。在色輪中，紫羅蘭色處于綠色的正對面，它的象征義也與年輕活力正好相反。值得一提的是，紫色也是基督教中的重要顏色，是懺悔期和齋戒期的代表顏色。莎士比亞的“第六個時期變成了精瘦的趿著拖鞋的龍鐘老叟，鼻子上架著眼鏡，腰邊懸著錢袋;他那年輕時候節(jié)省下來的長襪子，套在他皺癟的小腿上顯得寬大異常;他那朗朗的男子的口音又變成了孩子似的尖聲，像是吹著風(fēng)笛和哨子，”代表了年老后由精明的智者走向死亡時一個微妙的特殊時期，其中提到的孩子的尖叫（childish treble）與第二階段的學(xué)童（school-boy）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閉合。此時老年的經(jīng)驗帶來的尊嚴(yán)被歲月打壓，也如尊貴的榮王爺及其賓客面對死亡前最后的哀歌。

最后一個以紅與黑為色調(diào)的房間坐落在西邊，這種色調(diào)與方位清晰表明了前文所分析過的死亡的象征。當(dāng)“紅死”在最后一個房間停下腳步，人們終于意識到“紅死”的現(xiàn)身，并以一種極為血腥的方式接連死去[2]。愛倫·坡充滿哥特式詩意的收尾描寫就像戲劇謝幕一樣“And Darkness and Decay and the Red Death held illimitable dominion over all”，全段用八個“and”創(chuàng)造出一種工整的韻律，最后一句更是連用三個“and”，更體現(xiàn)出如詩一般的氛圍，與莎士比亞的“終結(jié)著這段古怪的多事的歷史的最后一場”語調(diào)相似，直指死亡的結(jié)局。

2.2紅色與黑色的象征及對比

愛倫·坡在文內(nèi)大量使用了紅色，用以形容鮮血，恐懼，以及死亡的鐘聲。紅色一開始就出現(xiàn)在標(biāo)題中，愛倫·坡又在第一段點明鮮血與紅色的關(guān)系：“the redness and the horror of blood[8]”，“scarlet stains[8]（紅斑）”。紅色出現(xiàn)在第七個黑色的房間中，與黑色形成對比，“這里的窗玻璃是猩紅色的——紅得像濃濃的血一般”?！凹t死魔”出現(xiàn)，愛倫·坡將其的裝束描述為“他的罩袍上濺滿了鮮血——寬闊的前額和五官都灑滿恐怖的猩紅點”，最后死亡降臨，“血染滿地”。 傳統(tǒng)上來說，鮮血總是被認(rèn)作為紅色的來源，所以人們總是將紅色與鮮血聯(lián)系起來。紅色也有其相應(yīng)的積極象征，如極端的熱情[1]。但作者在文章開頭就運用了這種隱喻，將鮮血描述為“紅死病”的象征。在《〈紅死魔的面具〉中的色彩象征之謎：終被解開？》一文中，Brett Zimmerman以明晰的證據(jù)證明“紅死（Red Death）”與家喻戶曉的可怖疾病“黑死?。˙lack Death）”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在此處，愛倫·坡有意識地將紅色為與負(fù)面認(rèn)知，如鮮血，死亡，以及恐懼聯(lián)系起來。而在英語中，紅色的隱喻常常貶大于褒。在這種致命疾病，戲劇化特征，以及恐怖環(huán)境的背景下，紅色作為一種消極象征，帶來了明顯的暴力暗示，表現(xiàn)了人心中的恐懼[12]。紅色不僅代表著血腥的疾病，也象征著榮王爺?shù)男愿裉卣?。紅色的極端與狂熱代表一種惡性的愛，體現(xiàn)了榮王爺極度的個人主義，暴露了人性降級后赤裸裸的熱情。

為了進一步描繪紅色的象征意以及加強文章的象征手法，愛倫·坡也著重描寫了黑色，全文多次出現(xiàn)“烏檀木時鐘”，并用紅與黑的對比以代表死亡與毀滅。黑色的隱喻在各種文明中都非常相似，亦即死亡的象征。中國文化中黑色被用來描述非法而又隱秘的東西，如“黑市”，“黑戶”。在西方，黑色象征著精神上的退化，人性的降級，比如罪犯——black sheep（害群之馬）。在藝術(shù)解釋中，黑色對個人的影響突出在抑郁或糟糕的情緒里。也正因此，黑暗可以增強人心中的不安與恐懼。所以在西方文明中，人會著黑衣參加葬禮，而非中式的著白衣送葬。黑色的不吉隱喻最突出于對死亡和葬禮的描述，比如“black mass”指安魂彌撒，“black memory”則指對死者悲傷的記憶。

文章中的黑色常與紅色平行出現(xiàn)，并與生命的倒計時以及死亡緊密聯(lián)系。如最后一個房間被黑色的絲絨織錦覆蓋，而窗戶卻是猩紅色的。此處，作者強調(diào)了這是一種深的，鮮血的顏色（a deep blood color）。舞會中，人們在彩色的房間中扭動舞蹈，卻不敢進入最后一個房間，隨著黑暗降臨，西廂的屋子更加昏暗，只有火光透過紅色的玻璃照射在黑色的簾上。最后戴面具的“紅死魔”身著鮮血浸染的袍子進入了黑色的房間，而后停住，死亡降臨。自中世紀(jì)起紅色就與瘟疫聯(lián)系了起來，在黑死病橫掃英格蘭之時，收尸人被要求攜帶紅色的手杖，被感染的家庭也被要求在門上繪上紅色的十字。紅與黑的結(jié)合對西方文明來說有極強的象征意義，在榮王爺?shù)纳砩?，紅黑對比體現(xiàn)出他本人對浮華社會狂熱到腐爛的態(tài)度，以及他逃不過的死亡結(jié)局;在全文中，紅與黑的色彩又塑造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環(huán)境，以飽含深意的隱喻帶領(lǐng)讀者加深對故事字句間涵義的探究。

3總結(jié)

《紅死魔的面具》中的色彩表現(xiàn)一直都是值得討論的問題，筆者難以論斷哪種猜測是其最終的解釋。本文討論了愛倫·坡受到的來自莎士比亞的影響，并在此基礎(chǔ)上將《紅死魔的面具》與莎士比亞《皆大歡喜》中的《人生七階》進行了對比分析。在討論色彩隱喻的同時不僅考慮到了中西文化中顏色象征的不同，也考慮了顏色的純美學(xué)含義。房間的方位與色彩無不暗示著其與人生階段的關(guān)系，而對每一階段的分析也說明了這種猜想的可能性。

總得來說，愛倫·坡運用顏色和空間的象征隱含了從生至死的人生進程。通過本文的分析，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故事中精心埋下的象征美學(xué)以及關(guān)于生命與死亡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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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吳桐（1986.11—），女，湖北省武漢人，西安市長安區(qū)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英語專業(yè)，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