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被老家拆除（組詩）

劉榮魁

故鄉(xiāng)的雨雪，在我心頭

離開故鄉(xiāng)來到異鄉(xiāng)

就有了一段鄉(xiāng)愁

才認異鄉(xiāng)作了第二故鄉(xiāng)

又朝第二異鄉(xiāng)奔赴

一生都在旅途

世間有多少車站碼頭

一個站點綰下一個硬結(jié)

結(jié)繩上的鄉(xiāng)愁多得數(shù)不清的時候

我就橫下心來哄自己

說我從未離開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的雨雪，在我心頭

鄉(xiāng)愁是一種莫名的痛

鄉(xiāng)愁是一種莫名的痛

痛了這么久也不見緩和

父母不在，沒了歸途

故園叢生的雜草，已互不相認

就連可靠的青山

也換了晚裝，邀我月下起舞

陌生路上，找尋當年阿妹丟失的鈕扣

即便疼痛有時緩解

我也不能清楚地回答

我從何處來

又要去何處

我的老家好像在大漠深處

我的老家好像在大漠深處

像是一支駝隊

或是一個游牧民族

我一次一次回憶出來的模糊

被風一陣一陣地吹沒

就像現(xiàn)代人對待文字的態(tài)度

一次一次敲進熒屏

一次一次覆蓋清除

讓文字找不到原初的出處

無力書寫鄉(xiāng)愁

遠方歸來的蟬，再也進不了蟬殼

站在老家的對面眺望老家

亦如站在老家的門前眺望對面

老家的對面與老家之間

隔著一道很深的溝

過去我在老家的門前悵望

去不了對面的生產(chǎn)隊生產(chǎn)

今天我在老家的對面徘徊

回不到老家溫暖的歲月

老家山形依舊

老家人去樓空

一只遠方歸來的蟬

再也進不了熟悉的蟬殼

我已被老家拆除

家人們作了市民準市民之后

老家成了真實的空巢，搖搖欲墜

這次我來，助它一臂倒塌之力

倒下之前，我細細撫摸了一遍

它的氣脈和體溫，打開生銹的鎖

林中的鳥兒，保持祖?zhèn)鞯脑?/p>

喜鵲喳喳喳，烏鴉呀呀呀

我把三生三世要說的話，憋在肚子里

我知道，我的方言已不再純正

怕鳥兒們看出，我是外鄉(xiāng)人